“这段时间，我发现黄老鼠好像都搬到沙漠里来了……还有野兔……成群结队的，许多小树都被这些畜生剥了皮……”
“确实如此，芦草沙那一片鼠害也很严重，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畜生好像是天上掉下了似的，多得很啊……”
“这不奇怪！原因很简单，一是沙漠里能吃的东西多了，便于它们繁殖生长；另一个原因是这里没有消灭它们的天敌……黄老鼠和兔子的天敌是狐狸、豺狼和老鹰，我好长时间见不到狐狸和豺狼的影踪了，不知道它们跑哪里去了？”
“它哪里不能去？沙漠这么大，好去处多着呢，它可不知道我们在防风治沙呢！再说，它是不可能服从站里的调遣的……”
“怕没有这么简单，这里边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以往这个季节，应该是狐狸和豺狼最活跃的时候，一天中能见到两三个狐狸。今年沙漠里的林木更加茂盛起来了，反而不见了它们的身影，又加着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破坏林木的兔子和老鼠，这里边肯定另有原因……我怀疑有人在偷猎狐狸……”
“这是有可能的。我听人说，一张狐皮能卖到两千块钱……”
“以后巡查沙漠的时候，多注意留神这方面的情况，如果发现有人在偷猎，就得采取措施……”
“……”
谈话终止在这里再没有进行下去，大家都停下自己的谈话，各自做起自己的梦来。
这是六月里的一天，刘万忠、刘会计和另外几个老汉吃过午饭，坐在治沙站门前的老杨树低下乘凉的时候说的一些话——几乎每天中午，他们吃过了午饭，都要在这棵老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说闲话。这天中午，他们谈论的是林木遭受鼠兔破坏的事。刘万忠分析说这是有人在盗猎，这让刘会计吃惊不小。他想大家都说刘万忠是个沙狐狸，从这件事上来看，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呢，别人只说是老鼠和兔子多，他却知道这是因为狐狸叫人打掉了。他担心马啸会被刘万忠发现。他跟马啸在私下里有一笔交易。他们商量好了，认为倒卖桦条和梭梭那是出卖力气的苦差事，挣不了多少钱，不如变卖狐狸皮来得轻松容易。“就到麻黄槽、芦草沙、夹墙沙那里去弄，那儿有许多野兔，也有很多狐狸……”对于刘会计的建议，马啸表示同意。一切按两人商定的办法去做，三天进一次沙漠，专抓狐狸剥皮。这几个月，两个家伙关系好得似乎要粘到一块去了，这是很反常的情况。以前，他们的关系可没有这么好，甚至可以说是“死对头”。那时，马啸瞧不上刘会计，他骂刘会计是个“害人精”、“吸血鬼”，还发动社员造过刘会计的反，但是现在的情形却完全相反，其中的秘密自然是钱。刘会计能让马啸弄到钱，他出了一条妙计，马啸就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弄到了大把的钞票。
“弄到了多少张？”
“好像十几张吧，我记不清了……”
“见好则收，不能再弄了。”
“为什么？”
“沙狐狸说最近沙漠里鼠害严重，可能是因为狐狸和豺狼减少的缘故。他怀疑有人在偷猎……你是不是被沙狐狸发觉了？”
“好像也没留下什么痕迹呀……这个老死不掉的狐狸精！不打就不打，停一段时间再说吧，我还有其他干事呢……”
马啸打了个机灵，他记起沙狐狸也是打狐狸的高手，他的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发晕。前些天，他在夹墙沙、芦草沙、麻黄槽一带下了五六十副绳套，收获不小，先后逮住了六七只狐狸，十多只野兔。细心想来，这么多绳套下出去，就像是在沙漠里撒开了一张网，抓到的东西多，但是叫人发现的机会也多，刘万忠是个老狐狸，肯定发现了什么，说不定那老不死的，正在暗中跟踪着他呢！马啸有些害怕。
他说：“不打就不打，我还有其他生意要做，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生意？什么生意？”
刘会计眨巴着眼睛，盯住马啸的脸问。他知道马啸不是个安分的人，他说有生意就有生意。这两年，马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钱儿多得就像是潮水一样往家里涌。人们都想知道马啸发了什么财，但是这人就像鬼一样精灵，谁也无法摸清他的底细。上次，马啸到治沙站里来弄桦条，刘会计知道这是跟马啸套近乎拉关系的好机会，就极力讨好马啸。他想好了，如果能跟马啸拉上关系，就不但能够弄清马啸发财的底细，说不定还能从马啸那里得到好处，少不了今后也有大把的钱花。而且，他也想好了，如果跟马啸拉顺了关系，叫马啸偷偷钻到沙漠里采药打猎，两个人里应外和，靠倒卖沙漠里的东西，也能过上好生活。别的不说，光倒卖狐狸皮、野兔皮这一项，就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这些东西是沙漠里的值钱货，这两年，治沙站上管得紧，这些东西就像地上的草一样，密密麻麻地长出来了，他们在护林护沙的时候，常常能够看见这些东西成群结队地在林木野草间追逐嬉闹。刘会计知道这些东西值钱，但他无法把这些东西变成钱财，一来是因为他没有捕猎的技术，二来也因为治沙站上有个刘万忠，谁也别想在沙漠里滥挖滥采。
这两个臭味相投、一拍即合。马啸就偷偷地躲到沙漠里来了，刘会计成了他的保护神。但是马啸心太狠了，他才钻进沙漠里三四个月天气，乱子便出来了。刘会计及时通风报信，叫他赶紧收网，趁没有被人发现撤离了沙漠。
马啸并不过分地看好这份“差事”，虽然沙漠里的活儿风险不是很大，但毕竟是杀生害命的事情，现在听说可能已被人发现了，他决定就此罢手。
刘会计一听有生意可做，他想这一回有可能会弄清马啸发财的秘密，就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追问马啸在干什么生意。
“你……”马啸犹豫了一下，他想告诉刘会计实情，但是又怕说出来对自己不利，就委婉地拒绝刘会计的追问，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怎么？吃独食？要知道偷猎狐狸的事，那可是联合着弄的……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逃走！你最好不要有了好处，便躲着我走……”
刘会计装作很生气的样子嗔怪马啸，故意用一些话刺激马啸，提醒马啸他们是同伙。
“倒也不是回避你……你是干公事的人，知道这些事不好。”
马啸倒也仗义，他明知道自己所干的事不是好事，牵连了别人，良心上放不下去，就诚心拒绝刘会计。他说，“那是很危险的事情，是犯法的事情……你最好不知道为好。有好处，我会给你留着一份。”
刘会计知道马啸也是一个不好驾驭的刺儿头，他不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要想知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马啸说这是犯法的事情，他害怕犯法，也就不再去追问。他改了另一个话题，叮嘱马啸，在倒卖皮张的时候，要注意保密，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以免弄出麻烦的事情来。
马啸见他不再纠缠自己，放下心来，自然连声应诺。
马啸干的事情，真是犯法的事情，他不光偷猎沙漠中的狐狸，他还偷火车上的东西呢！在这之前，他已经独自当了两年的偷车贼了。
开始的时候，他去东风车站上扒火车进城，然后在城里溜下火车，看准开往东风车站的火车，趁人不备，钻进装有货物的列车里去行窃。碰到什么偷什么，偷到东西后，在列车行驶到宋刘庄东边的八步沙上减速慢行时，他便趁着夜色“飞”下车来。
火车上运输的好东西多着呢，大米、白面、衣服、被褥、架子车、铁锨、自行车、缝纫机……应有尽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恰好钻到装有值钱货的车厢里。
马啸偷到的东西，最值钱的是一盒“上海”牌手表。这盒手表总共有二十块，明灿灿的，都是正装的上等货。一块上海牌手表要买到一百多块钱呢！弄到了二十块，简直是发了“横财”！这些东西，一部分被他卖到宁夏，一部分被卖到了兰州，也有几块卖到了本地。马啸卖给本地的东西，多数是手表，这些手表大都卖给了说媳妇的人家。能够买到一块上海表，说什么也是最体面的事情。为了能够拥有一块上海表，再挑剔的姑娘，也得答应小伙儿的求婚！
大把的钞票装进怀里，马啸的气儿粗壮起来。
为了窝藏赃物，躲避抓捕，马啸把藏身的地方设在八步沙里。八步沙里，有个废弃的窑洞，马啸把它当成了藏身之所。那是一个废弃了多年的窑洞，马啸在打猎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去处，就把它当成了藏身之所。他在这里藏身，也在这里窝藏偷来的东西，使用了好长时间，至今还没有被人发现。
这真是一个既危险，又过瘾的生意。马啸早就想找个人搭伙，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也想过要拉刘会计入伙，搞偷盗火车的生意，但是又不敢轻易向刘会计暴露自己所干的事情。他认为刘会计这个人太聪明，弄得不好，会落入他设计的圈套。但是实际情况却是除了刘会计，他再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今日把话说到这种份上，马啸便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倒不如趁机拉刘会计入伙。但是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心急吃不得热豆腐”，他想到了一个拉刘会计入伙的办法，“不信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他为自己在匆忙中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同时，他又为想到了折服刘会计的好办法而暗暗得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