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亲自登门造访，感觉实在怪异。
“如果你是诸葛，我会乐意自己所做的一切。”Mcqueen笑着打趣。“连乔，你是龙，还是虫？我做的这一切，有没有意义？”
连乔瞥一眼男人，自顾转身收拾摊子。
“这次不回电话，理由是什么？”Mcqueen好脾气，不急不恼。
连乔还是做哑巴。Mcqueen微微收敛了笑意，抬手压在绳上拦住了连乔的动作。连乔抬眼，良久才扯出点干巴巴的笑意来。
“现在大公司的老板都无聊到要跑来市井搭讪小市民这种地步吗？”
Mcqueen一愣，最终无奈地笑出来。
“你啊。”
这次，没有再去气氛良好的咖啡馆，而是直接驱车到了海边。春夜的海，风里有凉意，却已不再如寒冬时节那般冷彻骨。并没有游人驻足，自然也不是个看海的好时候，但用来做谈判的地点实在再好不过。
“没有睡过头，只是忘记把名片扔到哪里。”连乔靠在车厢旁举目远眺。
Mcqueen半晌才反应过来，却是解释为何不再打电话。想笑，又觉笑在这时多少有些不合适，只能干咳一声掩饰了尴尬，心下里却是百转千回，呵，果真是个有趣的人呢。
“会找上我，是因为他吧。”连乔自顾着开了口。“我不过是个小人物，何德何能，惊了你的大驾。”
“你已经知道了？”
Mcqueen这次是真的惊讶起来。之前并没有提及外人的名号，谈话中也闭口不提自家概况，甚至连两次递出的名片都是印的自个的英文名字。如此，忍不住又开始动摇，先前对这眼前女子的印象不觉中也渐渐推翻。
越来越有趣了。
“我猜的。”连乔只是耸肩，笑里多了点自嘲的意味。
“你很聪明。”Mcqueen真心诚意称赞。“庄昭和，昭唯的堂兄。”
“对不起，我不会去DR。的。”连乔轻声。
“其实，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可以过来。”Mcqueen微微叹气。“不是因为昭唯，而是我的判断。前两次的接触，你让我印象深刻。坦白来讲，如果你一开始便欢欣鼓舞地应下来，我也只会当你是一个粗糙的女人。事实上，你让我惊艳。”
连乔转回头，灼热的视线直抵人心。
“有原则，懂分寸。最主要的，你很有自知之明。作为一个设计师，一个成功的设计师，坚持自己的理念才是最珍贵的。可惜，我看过太多的Designer，因为浮华而忘记了自己的位置，渐渐泯于众人。DR。是亚洲名品，却走不出亚洲的框架，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被时尚这两个字缚住了手脚。一味的模仿世界顶尖名品，惟妙惟肖中走上了高端的台阶，却也从此打上烙印，脱不开附庸。当我接手DR。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从此不再是DR。看世界。我要的，是世界看DR……”
说话中，Mcqueen微微一笑，刻意压制的气势终于破涌而出。
“连乔，我看过你的作品。一个善用浓烈色彩堆积世界的人，永远不会被世界淘汰。所以，我需要你，借用你的视角与画笔，撕碎DR。困步不前的框架。”
“你们讲了什么条件作为交换？”连乔转了头来直视，狐眸里满满的都是流光。
“为什么这么说？”Mcqueen微怔。
“我，不过是个一文不值的小人物，如果没有人从中动作，也不会好运到被一家知名服饰的总裁一眼看中。就算是亲兄弟，拜托什么的，也要拿东西来换。所以，不要用否定来回答我。”
不知为何，Mcqueen突然生了点错觉。对着这样一双眸子，心底再多的隐讳都变得无所遁形。不能说谎话，哪怕是一些美丽的善意谎言，到了这个女人面前，都变成一种罪孽。Mcqueen在心间先兀自长叹了一声。太聪明的女人，只会叫男人望而却步。
“接受爷爷安排的相亲对象。”Mcqueen笑笑，别开眼去躲避了连乔的咄咄逼人。“你该知道，昭唯自小便被众人捧在掌心里，脾气坏了点，但好在人还不差。爷爷的本意是要他继承庄家的衣钵，他也无异议。只是自小就风流成性，恰好撞到爷爷的忌处，爷爷恼怒，亲自挑选了最为优秀的女人做他的妻子以便让他收心，也好全力担起庄家的担子。他不肯，索性跑去日本，一年没有回来过。”
“现在，只要我进DR。，他便回来？”连乔稍稍挑眉。
“没错。”Mcqueen痛快点头。
连乔又不说话了，只是扭了头看向远方，脸色苍白似鬼魅。Mcqueen专注于收集连乔的神色，视线专注又灼热。冷不丁连乔扭头过来，Mcqueen又讪讪，很是尴尬地别开脸去。
“私下里说些无趣的话，他的坚决，你大概也能看出一二。不将你送进公司，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假若这次你再拒绝，只怕等你们见面时，要喝的就是他的喜酒了。”Mcqueen咧嘴笑。没办法，适当的时候做做小人的事，只要不太出格，理论上还是允许的。
果然，短暂的沉默后，连乔不着痕迹地叹了一气。Mcqueen忍不住又加深了笑。
“我答应你。不过，真正进到DR。要等我毕业之后。”
“当然没问题。但是，我要求的作品，两个月后你要送到我面前。”
“那是自然。”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要求，你大可以提。”
“我要你对我的身份绝对的保密。即便日后我成了设计师，所有资料还是不能对外公布。”连乔一字一句道。
“你还真是奇怪。世人皆求扬名立万，倒是你，真叫人意外。”Mcqueen真正惊讶起来。“我发觉自己对你愈发有兴趣了。嘿，要不要考虑一下放弃昭唯转投到我身下？比起他，我可是哪个方面都不落后。”
连乔的回应是翻个白眼后自动忽略男人的无趣。
这夜之后，有些东西开始慢慢发芽，有些东西也渐渐消弭。没有人会留意到那个镇日里沉默寡言的女人有了什么变化，那个女子，也没有突兀抛了惯用的行为模式以求翻天覆地的改变。
已经无暇再去天桥下摆摊了。收拾衣物时，连乔曾经有瞬间的怔神，为那已经消失的过往生出的不舍存活了三分钟。然后，打包，封存，再不触碰。中途，也曾跑回了半山的别墅，没有再做清扫的工作，只是盘腿坐在空旷的地板上，一坐便是整日。
曾经有太多回忆的房子，残存的气息终究敌不过时光的冲刷，一点点淡去，直到无迹可寻。曾无聊到仅靠那一点气息生存的连乔，突然发觉自己什么都抓不住了。所以，枯坐到傍晚的连乔，从别墅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钥匙与银行卡放到了之前工作过的家政公司。卡里的钱真正用到了它本来的用途上，连乔很高兴，并且强迫自己笑着走进家政公司，然后再笑着走出来。
其实，有些时候，放弃不过是一闪念的事情。
而现在，她连乔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从来不曾关心过业界的连乔，对时尚的认知仅仅局限于字面解释。她不懂什么叫最In，不懂什么叫风向，没有复古与现代的概念，更不知那该死的潮流何去何从。她连乔知道的，仅仅是不同的布料要做成怎样的衣服才能最大限度叫人满意。不经意扫过荧屏瞧见那些穿着钢丝做成的衣物走台的Model时，连乔甚至还困惑，世上会有几个女人愿意穿着钢丝走在马路上？
所以，懵懂无知的连乔，始终按照自己心底的坚持画着，织着。最传统的布料，最简单的剪裁，脱了繁琐与花哨，让衣物回归到初始的功用。一针一线都是连乔自己动手缝制的，自然是格外的珍惜。这种古怪的习惯亦是如影随形，以至于多年后连乔真正成为Designer时，每一件衣物还是要独自完成，并且限量到只此一件，叫人唏嘘多年。
整整两个月。连乔用三天的时间勾勒图纸，然后剩下的时间便是一针一线地缝制。无暇顾及学校的课程，甚至有时连吃饭都会忘记。最糟糕的一次，饿到眼前发黑时才想起整日没有吃过东西，摇晃着站起来却眼前一黑摔了下去。运气不够，摔下去时打翻了针线盒，三三两两的针很客气地扎进了连乔的身子。咬牙拔出来时，能感觉到被针扎过的地方慢慢变得湿润。连乔就笑，顺手再把针扎回身子，然后顺道庆幸自己找到了可以清醒的法子。
两个月，三件衣服，低调的灰与张扬的白，矛盾到极致后怪异地统一。小心包好了衣服送到Mcqueen眼前时，男人毫不客气地叫嚷出来。
“你疯了吗？会有人帮忙把你的设计变成衣服的！我要的是你的作品，不是你的衣服！两个月，你只给我三套衣服，这算什么？”
连乔选择沉默离开。
实际上，沉默有时并非因为窘迫亦或者不知所措，恰恰相反，志在必得，所以没有再开口解释的必要。衣服送去拓展部后，Mcqueen生平第一次觉得等待是件叫人生恼的事。短短的三十分钟，竟也漫长到让人怀疑钟表是不是搞起了罢工。好不容易等到助手回来，Mcqueen惊觉自己居然生了满手的汗湿。
“只有一套合格。”助手诚实报备。
Mcqueen登时有种坐了过山车攀上高顶后陡然落下的错觉。
“不过，会作为本季的主打。”助手补充。
呼，安全着陆。唇角登时就止不住上扬。挥手让助手离开，第一时间打通电话过去，那边还是标准的庄式烦躁音。
“在别人亲热时出声打扰会遭天谴的，庄昭和。”
“你从哪里翻出的这个宝贝？当真是尤物，真叫人爱不释手。”Mcqueen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笑意明显。“昭唯，乖乖回来相亲吧。”
“彻。”不屑一顾。
“既然是个尤物，你也不会珍惜，放着闲置实在糟糕。送给我，如何？”
“下辈子都别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