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小村落回来后,沈舟平不小心又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似乎放下了全部的连乔,脸上不经意表露的诡异笑容彻底消失不见。神情转淡,人却渐渐轻松了许多。话里也不再有压抑十足的紧迫感出现,甚至,会在某些沉寂过后放了心地探身过来轻倚在沈舟平的肩头。不能说这样已经是最佳的回应,但至少,还让人觉得有希望。
有希望,就有继续走下去的可能。有可能,便还有重归于好的机会。有机会,沈舟平心间轻笑,就说明,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种时候,沈舟平倒是开始庆幸,幸而早早递出了辞职信,这才能有大把的时间来陪着连乔。已经决定要搬去Z城了,打包整理行李便提上了日程。其实本可以完全摒弃这些琐碎事的。连乔不肯,沈舟平也觉,偶尔享受一下搬家的乐趣,倒真的感觉方好。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很是悠闲的收拾行李成了两人最大的乐趣。
当初房子在装修时,沈舟平心血来潮特意挑了一组古色古香的矮桌与蒲团,还有精致的紫砂壶具。连乔爱极,小心地打包收好,又唯恐运输途中生了闪失,每一件都裹上了厚厚的气泡纸。手工织就的羊毛毯,上面有暗色的花纹,漂亮得叫人挪不开视线。连乔最爱赤了脚游走在上面,也就一并收了装好。卧室里有相同式样的壁灯,光线柔和,样子也讨喜,拆了打包,一点都不觉费劲。窗帘不错,亚麻质样,还有手工的刺绣边,舍不得丢掉,拆。厨房里有整套的银质餐具,小到漱口杯,大到手绘湖光山色的阔口大碗,爱惨了,收。盥洗室的镜子是整块玻璃刻出的流线型,边框做了精致磨花,打包。甚至,当连乔专门拆了墙上的挂衣架时,沈舟平还能好脾气地找了盒子来装好。
结果,等连乔终于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再打包带走时,偌大的一幢房子只剩了个空壳。瞧着搬空的房子,沈舟平有点哭笑不得。
“房子要不要一起搬过去?”纯粹是打趣来着。
连乔居然还就真的认真地考虑起这个建议来。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某只无趣的家伙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无限制地纠结着,姣好的眉皱成了川,实在叫人好笑。
当然,最后只能作罢。搬家搬到连房子都要打包,这种事,宇宙里都找不到第二家。
“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所房子?”沈舟平真正好奇。
“第一眼看见它时,我已经爱上了。”连乔耸肩,答得很是轻松。
“第一眼?”沈舟平一怔,突然便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某一个深夜,在这所房子里停留了三十分钟,做了一碗长寿面。
那第一眼瞧见房子的主人时,可是就爱上了?
这种话,到底没有机会见到天日。
所有该收拾不该收拾的东西都悉数收好了,搬家公司上门时瞧见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东西后还是结实地吃了一惊。连乔还不自觉,眼巴巴看着工人们把东西一件件搬上车扬长而去时,脸上的委屈差点成了灾。有那么一会,沈舟平总觉转个身的功夫她就能哭出来。
“只是暂时离开你的视线,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到了。”实在想笑。
“我会想死这栋房子的。”连乔可怜兮兮道。
这次,沈舟平没有忍住,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房子空了,某种意义上讲,过去已经落下了帷幕画上了休止符。盘腿坐在干硬的地板上,连乔很是痛苦地扭头四下里环视,可怜的样子叫人想不误会都难。沈舟平实在看不下去,在连乔有可能因为搬不走房子而放声大哭前提着她的衣领把人干脆地拽出了家门。
开玩笑,一栋房子居然比人的地位还要高,会叫他抓狂吃味好不好?
总算连乔没有哭天抢地,乖乖地任凭沈舟平把自己提上车,好笑地样子活似一只被提了颈子的猫,可怜又可爱。沈舟平自然也发觉了,所以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就没有减少半分。
“我们去哪儿?”连乔很努力地将自己缩进座椅,下巴抵在锁骨上,声音闷闷。
“买东西。”沈舟平笑言,熟练地发动起车子驶出了车库。“然后,约会。”
“约会?我们?”连乔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震惊的意味。“为什么要约会?”
十足的乖宝宝,不知道了,就发问,一口一个为什么,爱学习到叫人生恨。
沈舟平只是微笑,刻意吊足了小猫儿的胃口,然后坚定地贯彻自己的理念,以无声地举动解释什么叫做约会。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钟头里,连乔的嘴巴只晓得闭合着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买贵死人的衣服?
为什么要戴重死人的首饰?
为什么要剪吓死人的发型?
为什么要做闷死人的美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等连乔终于可以再度回到车内时,一开口,叠串的问候就冒了出来。
“……”
沈舟平只是镇定地侧身过去,用自己的双唇赌上连乔喋喋不休的嘴。成效自然是好的,甚至等他离开时,那安静还很有效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舟平很满意。
“待会,你会瞧见个滑稽的老头与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大约还会碰到一位圆滚滚的大嫂。老头会拉着你下围棋,老太太会让你评定化妆品的好坏,大嫂,不出意外的话,会端出两盆羊血糕让你吃。围棋不会下没关系,老头一般都当做五子棋来玩,你就使劲堵他就成。老太太的化妆品,你可以把所有的种类都评论得一无是处,但是她最后拿出的一罐散发恐怖恶臭的黑泥你一定要说好。那是她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出来的面膜,全世界都觉得恶心,她却欢喜得不得了。大嫂的羊血糕甜的吃起来比较恐怖,咸的倒是还勉强可以。记住,她左手里端着的是咸味的,选那个,没错。”
“嗯。”化身乖宝宝的连乔,一直使劲低了头尝试用鼻尖碰锁骨,一声嗯哼差点噎死在喉咙里。
“乖。”沈舟平挑眉轻笑,油门踩到了底。
片刻之后。
“啊!沈舟平,你要带我回你家?”后知后觉的某只家伙惨叫连连。
“是老头子的家。我的家,你早上已经搬空了。”镇定地回答,一点算计都没跑出来。
“不行不行!我还没准备好!啊啊,我要去买衣服买首饰做头发做美容!”
“上午我们已经买了衣服首饰,也换了发型做了脸,已经准备好了。乖,别怕,老头老太太不吃人。”
“我不要!开门,我要下车回家!”
“抗议无效。”
“喂!”
“……”
“……”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进了郊区一栋隐在绿荫丛中的别墅。似乎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西洋风格的别墅,茂密的枝叶将红砖的房顶藏得严实,低调到极致,却也有了些掩之不去的贵气。连乔畏畏缩缩瞄了一眼后再度坚定了做鸵鸟的心。
“我死都不下车!”
“没关系,他们会亲自出来迎接的。”沈舟平笑得叫人牙根发痒。
“你就是看不得我一点好过。”连乔咬牙切齿。
“乔乔。”沈舟平叹一声,转了脸来与连乔对视,眼中晶亮。“我已经准备好了,所以,才会自作主张把你带回来。我不会强迫你,永远不会了。请你相信。”
连乔有些怔。直到自己在毫无知觉地情况下随着沈舟平的动作恍惚着下了车时才哀嚎一声,几欲找块豆腐干脆撞死。该死的沈舟平,又用最擅长的温柔给自己下套!
啧!
一路弓着腰背挪进别墅,畏缩的样子实在好笑。沈舟平一直小心牵着连乔的手,到后来也忍不住空出手来一巴掌拍平了她的虾米腰。
“这个家里没人喜欢吃虾米,看到也不行。”故意扯出坏嘴脸来出声恫吓。“不想陪老爷子下整日的五子棋或者聊半晚的化妆品或者吃掉整盆的羊血糕就给我收了你的虾米腰。”
连乔打个哆嗦,眼角差点挤出两滴英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