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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敲诈

在星期二上午约翰很奇怪地收到了第一封信。因为约翰很少会在星期二收到信。星期一早上能收到星期五寄出的信,如果信是星期一寄出的,如果不是一早就寄,收到信的时间应该是星期三或星期二下午。这封信是秘书在星期二上午十点送过来的,信没有被拆开,跟其他信没有什么不同。约翰都是自己亲自拆信的。

其他的信件,大多是广告,撕开后约翰只会瞅一眼,就撕掉扔进废纸篓。然而,当他看到这封特别的信时,没有立即这么做。

他对信封仔细检查了一番,地址是他的,邮戳是星期一晚上的。四毛钱的邮票,信封上没有寄信人的地址。

约翰打开信封,里面没有信,只有一张两人的半裸照片。其中有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秃顶,窄鼻梁,薄嘴唇。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是个看上去才二十多岁的女人,一头金发,身材纤细,非常迷人。这个男人就是约翰,女人是露西。

约翰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的照片。然后,他把照片放到办公桌上,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前,锁上门,再走回办公桌前,坐下,确定一下信封里没有任何除了这张照片以外的东西,然后把照片和信封一起撕成两半,在烟灰缸里烧掉了。

如果他不是这么沉得住气,他可能把照片和信封撕成碎片,撒得满地都是,然后跌坐在办公桌后,担惊受怕。约翰是个很沉稳的人,这个照片并没让他感到受威胁,这只是一种可能。他可以等一会。

一位富于幻想的人,可能会把照片当做纪念。约翰不是那种人,他不留纪念品。

烟灰缸的火有一股臭味。燃烧停止后,约翰打开空调,很快清除了房间里的臭气。第二封信是在两天后的星期四上午寄到的。这完全没有出乎约翰的预料,他既不高兴,也不恼怒。他在一大堆信件中发现了它。信封和地址跟第一封信上的都一样,是打字机打出来的,邮票也一样,只是有着不同的邮戳。

没有照片在这封信里,却有一张打字的普通信纸。内容如下:“把十元或二十元面额的钞票凑齐一千元,放到一个包裹里,把包裹存放到时代广场的存物间,用一个信封装着钥匙,留在假日旅馆的柜台上,留交查理先生。今天就办,不然就让你太太看到照片。别报警,也别请私人侦探,任何蠢事都不要做。”

他完全没必要写最后那三句话。约翰根本不想报警、请侦探,或做任何傻事。

烧毁信和信封后,约翰站到窗前,看着东43街。他想,信比照片更让他心烦,那是威胁。这件事对他的完美生活造成了影响。

在接到敲诈信之前,约翰的生活十分完美。首先,他有着成功的事业,他是一位会计师,自己开业,每年由于帮助一些个人和公司偷税漏税,赚了不少钱。其次,他有很美满的婚姻,太太比他小两岁,家庭生活很愉快,他的事他的太太从来都不会干涉。他开了一个户头,每年让太太支取零用钱两万五千元。

最后,约翰还有一位情妇。当然,这位情妇就是照片上那个叫露西的女人。她向他提供肉体和感情上的满足。她细心又不贪心,他为她租了一套公寓,让她吃喝不愁,而且会给她零用钱。

一个完美的太太,一个完美的情妇。这个叫查理的敲诈者,现在正威胁着约翰的完美生活。如果太太看到这该死的照片,她一定会和他离婚。如果离婚的事宣扬开来,就会影响到他的事业。那么,接着他就会失去露西。

约翰闭起眼睛,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不希望自己的事业受到影响,也不想失去太太和情妇。他对他的事业、太太和情妇都很满意。可是事业才是他的最爱。

可是,他能怎么做呢?

当然,他只有一件事可做。

他中午出了办公室后,去银行取了十元和二十元面额的一千元钞票,整整齐齐地装在一只雪茄盒里,照信上所说,在时代广场的存物间里存好,把钥匙装进信封,写明“留交查理先生”,再到假日旅馆的柜台存放好。办完这一切后,他没有吃饭,就直接回到办公室。那天晚些时候,不知道是气愤还是没吃午饭的缘故,约翰觉得胃痛,他吃了几片药。

第三封信在一个星期后到了。在以后的四个星期里,每个星期四下午,约翰都会收到同样的信,同样的要求,同样的做法,只有信里指定的旅馆是不同的。

约翰按照信里的指示做了三次:银行、地铁、旅馆。每一次他都没吃午饭,直接回到办公室。他每次都会胃痛,每一次他都得吃药。

事情成了例行公事,倒也没什么了。约翰喜欢有条不紊地做事,他甚至特地为查理先生建立了一个账目,写明每次付款的数目和日期。他这么做的原因是:第一,约翰的开销从来都是要记在账上的,保持收支平衡是他的一大特点。第二,在他潜意识里,希望这笔开支至少能减少他的所得税。

除了每星期四的冒险外,约翰还是过着原来的生活。他照常工作,一星期有两个晚上在露西那里过,其他五个晚上则陪着太太。

他没有向太太提起敲诈一事,也没有向露西提起。约翰有一个原则是,最好不要跟任何人讨论个人的私事。他和查理都知道,这已经够了,他不想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当第六封信寄来时,约翰把办公室的门锁上并把信烧毁,坐在办公桌后面沉思。在一小时里,他没有敲桌面,没有胡涂乱写,只是沉思着。

他意识到,不能让这事继续这样了。这样下去,他不仅每星期要胃痛一次,而且每星期都要支出这样一笔钱。对约翰来说,每星期一千元不算是个大数目,但必须停止这种没必要的支出。

了结的方式有两种。第一种方式,就是让照片寄给约翰太太;第二种方式,就是由他来阻止这种敲诈。第一种方式会引发不好的后果,第二种方式又似乎不大可能。

当然,他可以附一封信在钞票里,请求敲诈者高抬贵手,但这显然是没有用的。那么,怎么办呢?嗯,可以把他干掉!

这好像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唯一的阻止现金流失的方法。这很难做到,因为他不知道查理是谁。约翰不可能守候在旅馆里,因为查理认识他,一看到他在那里,就会躲起来。同样的道理,也不能在地铁的存物间里藏着。

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要如何把他干掉呢?突然,灵机一动,约翰笑了,一个完美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

那天中午,约翰离开办公室。但他没有去银行,却到许多地方去了:化学药品店、超级市场,还有几家药房。他很小心,一家只买一样东西,那些东西都是用来做炸药的。

他到一个公共厕所里,利用平常装钱的雪茄盒,做了一枚炸弹。设计得如此巧妙,炸弹在盒子被掀开后,马上会爆炸。如果不掀盒盖,光是盒子掉落或碰撞,同样也会爆炸。

炸弹装好后,约翰像往常一样,轻轻把它送到时代广场站的存物间存好,取下钥匙,在信封里装好,把查理的名字写上去,留在布拉克旅馆的柜台上,然后回到办公室。这一次,他晚了二十分钟。

那天下午,他无法工作,他把购买炸弹材料的费用,在付给查理的账上记下。一想到明天早上之前,就能把这一切都结束,他不禁笑起来。他无心做别的事,只是坐在那里,赞叹自己这个巧妙的解决方法。

炸弹是肯定会响的,盒子里的炸弹有很大的威力,查理先生和他周围二十码之内的一切,都会被炸掉,所以,这位敲诈者是在劫难逃了。不过,查理周围的人也可能被伤到。如果他在地铁里把盒子打开,或者失手落到地上,那就会有很多人死亡了。如果他带回家,在他自己屋里或公寓中打开,那么死的人会少很多。

但约翰对于查理会带多少人一起死去毫不关心,这跟他无关。查理一死,约翰就可以好好活了,事情很简单。

下午五点,还没完成所有的工作。约翰站起来,离开办公室,在走廊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决定不回家。他已经做了一件意义重大的事,已把一个难题解决了,他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和露西过一夜是很舒服,但对于惯例,他并不想打破。星期一和星期五晚上他去露西的公寓过夜,其他的夜晚他会回家陪太太。

不过可以因为高兴而破一次例。

他从公共电话亭给他太太打电话。“我还得在城里停留几个小时,”他说,“在这之后,我才会打给你。”

“平时你周四都会回家的。”她说。

“我知道,但今天出了点事。”

太太没有问他有什么事,她很通情达理,她告诉他,她爱他——这可能是真的。他告诉她,他也爱她——这肯定是假的。

然后他放下电话,到路旁拦出租车。他让司机把他载到73街,露西的公寓在三楼,月租每个月才120元,这价钱实在便宜,假如租金不便宜,约翰怎么会说是“完美的情妇”?

大楼没有电梯。约翰爬了两层楼,喘着气到了露西的门口。然后敲敲门,等一会儿,门没有人应,他按了下门铃。

仍旧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星期一或者星期五的话,约翰会生气。这种事情在那两天从来没有发生过。现在,虽然她不在,但是他没有不高兴。因为他没告诉露西他会来,他不可能期望她时时刻刻都为他等候。

当然,公寓的钥匙他身上也有,一个养情妇的人,身上总会有钥匙。他用钥匙开了门,随手关上,愉快地走进里面,倒了一杯威士忌给自己,靠在沙发上,慢慢喝着酒,等露西回来。他一边在心中想象着她回来后的愉快时光,一边还想象查理被炸死时会怎样,心里很是得意。约翰进门的时候是五点四十,大约六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听见楼梯上有轻快的脚步声,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他想张口招呼,却突然没这样做,他想什么都不说,给她一个惊喜。

门开了,可爱动人的露西走了进来,她的眼睛闪着愉快的光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她的双臂向前伸着,一个包裹顶在头上,那样子就像一位刚刚学习当模特儿的人一样,头顶着书本在训练走路。

约翰一怔,认出了她头上的盒子,同时,露西也认出了约翰。他们俩的反应都很快。约翰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露西做出一个有点儿不自在的妩媚微笑。

约翰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逃到房子外边去,又想使盒子不动,留在那个美丽但却狡诈的脑袋上。最后,他绝望地冲过去,想在盒子落地前接住它,谁知露西不明白他的用意,本能地向后退,这一退,头顶上的盒子掉下来了!

他冲过去,这个动作很简单:双手伸出去接那个正在坠落的雪茄盒。

一声巨大的声响从盒子里发出来,然后约翰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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