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凌晨,白大力和马猴子才被允许离开派出所。他和那些被带进去的男人们一起从派出所大门出来,被这凌晨的寒冷压迫得缩着脖子不敢抬头,他们一群人呆呆的看着地面,站在大街边上等着出租车带他们回家。
白大力不能就这么离开,他在人群中四处找他的同伴,马猴子也在找他,等两人相见像难兄难弟一样沉默不语。这一晚上原本想的快活逍遥,却去错了地方。
“你看你找的破地方,什么没玩成还被抓了。”马猴子有些抱怨。
“你就知足吧,要是真能玩点什么,说不定咱们现在还被关着的呢,”白大力对着大街吐了一口浓痰,踮着脚还在张望等着阿旺快点出来,“再说,那是新开的店,叫什么不好叫夜来香,我也忍不住浮想联翩啊。”
马猴子蹲在地上翻遍全身也没找到香烟,眯着眼打起瞌睡来。他想起刚才审问他的警察,正是他们在夜来香走廊遇到的络腮胡。
“阿旺呢,这****的怎么没影了?”白大力跺着脚,还在看着警擦局的大门。
眼看着和他们一起抓回来的人都一个一个离开,只剩他们两个还可怜巴巴的站在那里。一个警察打着哈欠走出来,看见他两就停下。
“你两个还不走,想再进去坐会?”警察一脸络腮胡,两人是觉得在哪里见过。
“那敢呢,我们等人呢。”马猴子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警察同志我们见过。”他迟疑的说道。
“那是,我也见过你们。”
“哎呀,缘分啊。”马猴子表情夸张的讨好起来。
“去,去,谁跟你有缘分呢。我昨晚在夜来香蹲点呢,所以你们三个我可都记得,”警察有点诧异的四处看看,“你们还有一个同伙呢?”
“不是还在里面吗?”白大力无聊的看着派出所大门。
“没了啊,都走了。”警擦摇摇头,又打了个哈欠,“行了,快走吧,别在这里晃荡。以后好好做人啊。”说完背着双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瞧那德性,什么同伙啊,不就去了趟按摩店嘛,搞得我们还真成了坏人一样。”白大力看着警察远去的背影抱怨道。
“你说这阿旺回去哪里?难道那小子昨晚就溜了?”马猴子疑惑的问道。
“走吧,我还要回去补瞌睡呢,算这小子运气好。”
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在街边走着,从派出所回狗巷只隔着两条街,等他们走到十字路口却发现与以往不一样。
十字路口把狗巷和这座城市链接,大部分进出狗巷的人都得经过这里的天桥。往日里这座天桥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很多来吃狗肉的人进出,可是今天才刚亮,天桥上面已经汇聚了几十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围在一起差点堵住了天桥。
两人好奇的到了天桥下面,看着这一帮人闹闹哄哄的站在上面。为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她裹了一件红色的羽绒大衣,配着红色个帽子,看起来像一个红色的皮球一样在人群中间大声的说着话。但是二人听不清楚,正想走上去看个明白,旁边一个也戴着红帽子的小姑娘拦住了去路。
“两位叔叔,加入我们吧。”
小姑娘嘴巴很甜,笑起来一脸阳光,她手里拿着几只小红旗。
“姑娘,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大清早的拦路打劫?”
白大力弯腰想逗这小姑娘,可小姑娘并不搭话,只顾着把小红旗往两人手里塞。两人拿着小红旗晃了几晃,还不明白小姑娘要他们加入什么。一会的功夫就来了七八个人和他们一起被拦在天桥入口,每个都莫名其妙的接受了小姑娘的小红旗。有人不耐烦就这么被堵在路上,吵嚷着要走。
“各位朋友,狗狗是我们人类最好的伙伴,我们不能容许狗巷屠杀小狗,把狗肉当成我们的食物,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去狗巷游行,去提醒那些人给狗狗一点爱。”
大婶看到人多了,就缓步走下台阶,边走边大声的演讲,下面的人呆了片刻,但是很快又骚动起来。
在狗巷一带,经常有些动物保护主义者来游行静坐,抗议人类吃狗肉,但是每次都是闹闹就走了,并没有人会听他们的话,狗巷的生意还是到了冬天就异常火爆。所以狗巷附近的人对大婶的演讲并不感兴趣。
这些人里面有些就是狗巷的商人,也还有狗贩子,对他们来说狗是摇钱树,怎么可能跟着志愿者胡闹,于是有人不耐烦的往天桥上拥挤。眼看着人群就要混乱,大婶提高了嗓门。
“我们志愿者太少了,需要大家的支持,只要愿意和我们一起去狗巷游行的人,都可以在这边来领取早餐,午饭都有盒饭。如果你以后也愿意成为我们的志愿者,我们给每人发一顶象征爱心的红色鸭舌帽,就像我头上戴的这个一样。”
所有人安静下来了,饥肠辘辘的白大力和马猴子来了兴趣,午饭管不管没关系,现在就有早饭吃那不是雪中送炭啊。他们踮着脚看见上面摆着一张桌子,放了几口冒着热气的大铝锅。有个志愿者正从一口锅里的往外面的盘子上夹包子。
“我,我愿意。”
马猴子和白大力摇着小红旗就往上冲,和他们一样想吃早餐的人都跟着起哄,剩下那些狗巷的商人在一边咒骂。但是他们只有几个人,志愿者人多势众,害怕被认出身份说不定会有麻烦,就埋着头走开了。
志愿者召集的效果不错。到了早上十点,已经汇聚了几百号人,他们很多人都戴着帽子,红鲜鲜的一片从天桥向狗巷淹没过去。
如此的规模可能是这些年的第一次,于是很快就引来了更多人的关注,狗巷外面的人也跟在红色海洋的后面,他们等着看热闹。甚至媒体的记者也扛着长枪短炮来了,交警不得不出动,在狗巷入口维持秩序。
那位大婶是爱狗联盟的会长,人们都叫她狗妈。狗盟的人这次召集了城市其他公益组织的人来参与,什么义工协会,志愿者协会都派了人来。狗妈看起来颇有人脉,那些记者很多都和她熟悉,狗妈长狗妈短的叫的亲热。
白大力两人吃了早餐并没有回去,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想留着看热闹。这条住了几年的狗巷还没有这么热闹过,再说狗生意要不要做和他两没有关系,只是以后吃狗肉不方便罢了。又想起中午还能混盒饭,又何乐不为呢?
他们还说去趟阿旺的家找他,让他也来领取免费的盒饭,可是看着人群越来越多,狗巷已经被堵死,又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外面想进来的食客都被拦住,吵吵嚷嚷的似乎有好戏看,两人也就把叫阿旺给忘了。
那些狗肉铺子被这阵势吓的早早关门歇业,有胆大的老板还换了衣服也混在人群里默不作声。几家卖狗肉火锅的饭店没有关门,但是老板早就不见了,只留下些员工磕着瓜子站在门口看事态的发展。
人群越来越拥挤,起先还有组织有纪律的志愿者方阵很快就被冲散了,红色的鸭舌帽到处分散开来。狗妈的号召力变得微不足道,装着盒饭的卡车也被堵在了狗巷的入口,混饭吃的人开始有了情绪,就想闹点事来。
不知道是谁认出了一个狗肉铺子的老板,大声的喊了起来。
“这个就是卖狗肉的贩子,打他丫的。”
于是人群开始骚乱,那个可怜的狗肉铺老板被众人推倒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滚到街角痛哭流涕。其他人受到了启发,终于找到了发泄的方式。人们自发的分成了几只队伍,奔向每一家狗肉铺,每一家卖狗肉的餐饮店。
到了下午的时候,狗巷的街道上到处扔着店里的桌子板凳,砸破的门窗玻璃碎片又被人群踩成了珍珠一样的颗粒,把街面上都铺了一层。它们反射着阳光,晃得看热闹的人眯了眼。
“****的,这些你有生意做了。”
看着被破坏的桌子板凳,白大力这个电脑黑客忍不住取笑什么都能修理的马猴子。
狗妈被几个志愿者抬到一辆面包车顶上,她拿着扩音器大声的阻止暴乱的人群,但是事态已就完全的失控。似乎所有人都疯了,狗妈的呐喊成了独角戏,她坚持了一个小时之后就从狗巷消失了。
傍晚的时候,一个青年又爬到了面包车上,他举臂高呼:反对吃狗肉,打砸有理……
很多人开始跟着青年呐喊,一时间狗巷成了文革批斗现场一样混乱,外面还打算进来吃狗肉的人再也不敢说自己的来意,有好事的甚至加入了批斗现场。
青年看人群的情绪被他调动起来了,开始了激昂的演讲。
“同志们,我们不能只砸了狗肉铺子和那些饭店,我认为,罪恶的源头我们还没有消灭。”
人群眼巴巴的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罪恶的源头。
“狗屠李的屠狗场才是罪恶的源头,让我们把那个侩子手找出来,砸了屠狗场,以后就没狗肉了。”
青年的话音一落,人群又开始高呼,觉得青年人看到了问题的本质。都想掉头去屠狗场,但是起哄的基本上都不是狗巷里的人,并不知道屠狗场的位置,于是人群混乱了几分钟,直到有人大喊着“跟我走。”他们才找到了方向。
白大力和马猴子也受到了感染,他们忍不住跟着人群移动,像是去参加一场对地主老财的批斗一样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