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莲闻言，低下了头去，看着自己白色的麻衣，没有再吭声。
李怡出殡的那天，下着漫天的大雪，柴小妖到底还是撑着身子去了，卜洛分在一旁扶着她，一脸的小心翼翼，“您的旧伤又复发了，再加上您之前也吃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微臣看，还是不要去的好！”
柴小妖却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执意去了，还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头，一袭宽大的白色麻袍，衬得她的身子更加削瘦了几分。
身后跟着妃嫔们哭哭啼啼的声音，她却始终桀骜的抬着一张冷若寒霜的脸，迎着飘然而至的雪花，一片片的点缀融化……
二十多年了，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的结局，有美好的，也有悲哀的，却独独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是如此。
身边亲近的人，仇恨的人，统统都去了，却只留下自己，继续享受这至高无上的孤独。
“漼儿的夜盲症，好些了么？”
她站在坟茔旁，凝视着墓碑上的字，搭着卜洛分的袖子，静静的问。
卜洛分一怔，环视了一眼周围身后，所有的宫女太监，王公大臣，全都低垂着头。
心里一窒，才悠悠的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好多了，应该不会耽误登基大典的。”
柴小妖点了点头，又携着他的手，转过身，向来路走去，一边又问起万寿的婚事和李泾的婚事来，卜洛分都一一的答了。
直到问起天牢里的司徒安阳和司徒碧莲，卜洛分的手才极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定住了脚步。
“有什么不能对哀家说的么？”
柴小妖的脸上依旧不冷不热，看不出任何喜悲，卜洛分见状，使劲儿的咽了咽，才道，“司徒安阳先前带的二十几万兵马，在他被押入大牢的当天，就已经全部都交给了太子殿下任命的郭大总管了！所以……”
他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没说下去。
柴小妖闻言，偏过头来，笑着凝了凝他的样子，凛道，“所以，依郭公公的意思，司徒安阳是活不成了，对吗？”
卜洛分耷拉了脑袋，算是默认了。
柴小妖脸上的笑意，却是愈见浓烈了，扬声道。
“这李唐家的天下，怕是从杨贵妃的时候，就已经亡了，可哀家就是不服气，就凭那些王公大臣背地里把哀家说的那么妖孽来看，这天下就算是真的亡了，也好歹得分哀家一份功劳吧！你说是不是？就算真的没有哀家的功劳，那怎么轮，也轮不到那下三滥的太监吧？哈哈……”
卜洛分听得脑子浑浊的像一坨浆糊，却见周围的宫女们已经忍不住的，纷纷都掩着嘴，笑出了声来。
柴小妖这时，撇下了众人，踏着来时的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却不准任何人靠近了，来扶自己一把。
多少年了，每当下雪的时候，她总会想起当年，自己坐着马车飞奔出王府的那一夜。
那一夜，为了那个男人，她流了多少眼泪。
当时，马车的四个轮子都陷在了深深的雪泥里，她就这么走着，一步一步的想要挨到鹤鸣观去。
是凌一剑，像一道春日的光束，出现在自己面前，带给了自己温暖。
她想着，笑着，视线里，仿佛又出现了那一袭白衣，可脚下却一个踉跄，她狠狠的摔了下去，倒在雪地里，无数的冷意窜了上来。
“娘娘——”
远远的，卜洛分一声惊呼。
“别过来！哀家没事儿！”
她却喊着，强忍着疼痛，猛然的站了起来，笑容荡漾在脸上，泪水也肆虐在脸上。
多少年过去了，她学会了坚强。
翌日的赦免诏书下来，柴小妖带着新衣服，去天牢里接司徒安阳出宫，司徒安阳换好了，是一袭紫金色的长袍。
“为何……不是白色苏绣？”
旁边的宫女不解，歪着脑袋插话一问。
柴小妖“噗嗤”一声笑了，“是谁告诉你，司徒大将军喜欢穿的是白色苏绣的衣裳了？”
司徒安阳也笑了，只是一转身，便有无数的星光黯然陨落了。
学了这么多年凌一剑的样子，只想搏你一笑，可你，却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的用心，也看穿了这结局。
两仪殿里，李漼笑着，用帕子轻轻的擦拭着手中虎符的纹理，一旁的郭公公怯声，“皇上，太后娘娘到底同您说了什么话，你这么痛快的就把司徒安阳和莲妃给放了？”
李漼目光一冷，“她是朕的母后，自然有求必应！”
据说，唐懿宗李漼自继位，便沉溺于宴会、乐舞，对上朝的兴致不高，对自己的生母却非常的孝顺。
所以，后来，王公大臣们经常在上朝的时候，对一女子顶礼膜拜，她叫柴小妖，先帝赐姓晁，史书上称她为晁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