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赤裸裸的暴露
“你说,是不是把我画成丑八怪?”
昨夜当模特的韩畅暖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江新凉将她抱到床上,趁机画下她的睡相。她轻声细语求了一路,江新凉照单全收,但就是不给她看那幅画。
“马上素描大赛了,如果你的名次在我前面我就给你看。”推着自行车,狡黠的少年脑海中浮现那细细描绘的容颜,想念无数次,而今面对面,确实物是人非。“还有第二个条件,等你学会骑自行车。”在韩畅暖撅嘴反驳之际,他淡淡又加了一句。
早晨她提议骑自行车去上学,他还纳闷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原来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她嫌坐电瓶车太快,想换车坐坐。
“有你载我,我学了干嘛。”韩畅暖不以为意,拐弯拍着马屁,“没有我这种一无是处的绿叶衬托,哪来你这朵红花?”
江新凉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一闪而过之后换上担忧,“还是学学吧,有时间的话报个烹饪补习班。我妈妈很想念你做的菜,但看你的样子,好像厨艺生疏了。”
“阿姨啊,最近闲得很,只能没事找事……”说到后面几个字,抱怨的声音低成了嘟囔。韩畅暖叹了一口气,怨起贺贺的多才多艺,让她如履薄冰。
“你带她去医院看看吧,她最近常说头痛,脸色也不如从前了。”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她的步子不知不觉快了,为自己不该有的恻隐微微懊恼。
这样的话像提醒了江新凉,浓浓的忧色涌现,“我劝过了,她说大概是噩梦魇缠身。新闻她终归是看见了,飞机失事是大事故,电视、报纸、电视台铺天盖地的报道,避也避不开……”
话未说完被韩畅暖一声冷嗤打断,“人又不是她害死的,轮不到她睡不着觉,没有开香槟庆祝算她有良心。”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分,偷眼瞥了瞥孝顺的少年。
然而,他担心的却不是这个。
放在车子扶手上的苍白手掌,在清晨带着寒气的微风中不易察觉的痉挛,握紧了扶手,江新凉第一次在那件事上认同了母亲的做法,“那个时候,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吧。”
“你说什么?”韩畅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第一次认识他,“我以为……”她气极,似是说不下去,扭头疾步走开。
“喂——”知道她是误会了,江新凉推车追了几步,便进入了学校教学区的范围。右拐即是车库,她却是向着左边怒火冲冲的跑去。左右望了一眼,为难的少年迟疑了几秒,先推车进了车库。
以最快速度锁好车出来,江新凉眼界中却看不到韩畅暖了。林****上陌生的行走匆匆的同学,夹着书走向自己的教室。只有公告栏那里,聚集着一堆闲散的学生,看告示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会这样?”没有搜寻到女朋友,江新凉无奈的摇头走过。便在这时听到那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熟悉的声音因为充满了绝望瞬间冻结了他的心脏。
韩畅暖在人群中,盯着眼前白纸黑字贴出来的巨幅告示,一刹那天昏地暗,若不是旁边同学搭了把手,她怕是站不住了。
那告示是一篇悼文,大体意思是艺术学院的韩畅暖同学日前死于空难中,遗体为避免某种可怕的病菌滋生于昨日烧毁,呼吁广大学生共同哀悼云云。通篇有自鸣得意的感觉,一看就知道出自叶年华之手。
烧毁……
她咬了咬唇,脸苍白的似一张白纸,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是充满希望的,怎么一下子,一切都轰然倒塌了?她承受着从高空跌入低谷的冲击,怔怔的僵硬为一块化石,不能动,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直到一只手包住了她冰冷的手。
“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江新凉站在她身边,手心的温度将她从冰天雪地拉回现实世界。
“你根本不知道。”韩畅暖依旧盯着那张告示,没有血色的嘴唇机械的一张一合,“什么都不知道。”
人群中,没人注意到因这张告示而变色的两个同学,他们指指点点,讨论着那场让多人丧命的空难。
“啊,这个韩畅暖我认识,”嗡嗡声中有个尖细的女声突然叫起来,对于成功吸引众人的目光感到分外得意,更加卖力的说下去,“我们高中时一个学校,她因为逼得男朋友的母亲自杀而避到国外。说起来那个羸弱的母亲真是可怜,只是对她的某些方面不太喜欢多问了几句便被多番羞辱,终于用一把刀结束了自己——”
“死了?”好奇的人打断了精彩的故事。
“当然没有,幸好救回来了,不然那个韩畅暖一辈子不得安心。看来还是有报应这回事的……”
“那你还讲人是非讲得津津有味,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乱讲!”
再次被打断,女生不耐烦的看向出声的人,却是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江……”
面无表情的清俊少年冷冷的扫她一眼,四周的空气一并冻住了。他拉着身边的女孩走出人群,而女孩却似失了魂,木偶般被牵动着。
“江新凉,他是那个韩畅暖的男朋友。”未散的人群中,刚刚说话的女生呼出一口气,为自己的故事划上句号。
……
母亲确实自杀了,却不是被阿暖逼得自杀。在母亲散布了那样的谣言之后,他选择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保持缄默,看着在流言蜚语中伤得遍体鳞伤的阿暖,无能为力。
不能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因为害怕再一次看到唯一的亲人躺在血泊中,却没有想到阿暖心中,流的是看不见的鲜血,早已经成河。
一厢情愿的以为阿暖是明白他的,只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找的借口。
江新凉越走越快,仿佛这样可以将过往那些不堪抛在身后。
被他一直牵着的手忽然挣扎着抽了出来,韩畅暖一下子醒过来,看到不远处的学生会大楼,学生会主席叼着一支未点的烟,吊儿郎当的走出来。
她走过去。
“啪。”清脆的巴掌声中,正想打招呼的英俊主席张大了嘴,掉落了嘴边的烟。这巴掌似积聚了多年的委屈,打得古铜色的肌肤红了一片。
“啊……你疯了!”叶年华捂着脸跳起来,一只手指着肇事者,“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再有下一次我可不客气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就烧了韩畅暖的遗体?你难道不知道她的身后事都由我做主吗?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发泄的洞口一旦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韩畅暖咄咄相逼,“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活活烧死了一个人,打你一巴掌算便宜你了!”
那样愤怒的气息迎面扑来,同样也是怒火中烧的叶年华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看向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少年,“虽然很难理解你对那具遗体的感情,但是我通知过你。”
“政府为了安全起见,命令之前打捞起的尸体也一并烧毁。此事由我处理,每具尸体我都慎重对待,征得同意才送去火葬。”叶年华掏出手机,出示通话记录为自己作证,“当时手机是江新凉接的,他说你正在玩沙子,满手泥沙不方便接电话。然后他传达了你的意思——由我送去烧毁,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极力洗清冤屈的少年学生会主席,突然看到手机屏幕上照出女孩剧烈变幻的脸,韩畅暖抬起头,“嚯”地看向站在几步外,听着这样的指控依然镇定的人。
“死者,理应入土为安。”江新凉淡淡的回应激烈的目光,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中奇异的光芒。
“那么,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韩畅暖抿着唇,极力隐忍着什么——那日在海边她跑到远处捡贝壳,才错过了重要的电话。但是也不该是这样啊,不该由他通过冰凉的手机,将她推入烈火中。
她的眼睛瞬间雪亮,利剑般指控着江新凉,“那不是她要的入土为安,是你要的。你有愧于她,你心有不安,看着她受尽委屈最后被学校劝退,明白真相的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站出来。她就算入土了也不会安息,永远不会。”
瘦小身躯爆发的力量震撼了两个少年,江新凉脸上闪过痛苦,挣扎着说道,“不……不是这样的。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
“是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韩畅暖截断他的话,突然捂着脸哭起来,泪水从指缝间涌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毁了我……”
像是再也忍不住,江新缓缓启唇,声音颤抖着,“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是韩畅暖。”
听着这对情侣奇怪的争吵,叶年华还未理清思绪,猛地听到最后一句话,一片混乱中的学生会主席错愕的张大嘴。
韩畅暖,那个已经死了的韩畅暖?什么时候借尸还魂的,怎么一点没迹象?
借尸还魂,是最近看多了香港鬼片的叶年华,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哭泣的女孩几眼,却也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阿暖。”
抬着头,韩畅暖的脸上挂着泪珠,突然的身份曝光让她无所适从,睁着眼睛呆呆的立着。然而昔日情人吐出的昵称藤萝般缠绕了过来,一条条将心勒出了血丝。
“明明知道,却,还是烧了。”过了好久,久到江新凉以为那一声轻唤已经不再是情人间的私语,韩畅暖走到他面前,苍白的笑了笑,低声说道“不要解释,我知道原因。有些事情上,我们还是心灵相通的。”
就像,他站在流言蜚语外,摆脱不了“孝”的桎梏。那个时候,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孩,以为爱便是一切的女孩,内心深处是失望的。然,依旧在失眠的夜晚说着“我理解我明白的话”,强迫自己站在他的位置,为他的隔岸观望编织各种各样的理由。
多年来内心真实的想法终于在命运的安排下,倾数而出。
“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侧头看着落地窗户上映照出的悲戚面容,“你是这样想的么,没有阻碍了。”
你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江新凉苦笑,不加反驳,仿佛那样的责备能让他心里好过一些。就这样沉默着,他看着韩畅暖,韩畅暖看着透明的落地窗,时间流淌,温柔了时光。
“今时今日,”不知过了多久,江新凉眼中是铁一样的坚定,下意识的握紧双手,努力要抓住什么,“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不管是怎样的洪流猛兽,我,都不会放手了。就算是——”
坚定的声音有了一丝动摇,他顿了顿,驱散了某种恐惧,“就算你的选择是离开,我依旧不会放手。”
终于,不知是真的看玻璃还是躲避面前的目光,偏头的韩畅暖转过头,认真看着他——不同于高中时期的男孩,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一地五彩缤纷的蜡烛忽然毫无预兆的跃入脑海,闪烁的烛火慢慢变成一个“暖”字。
她终于看懂,那是一个暖字。
……
“太太,这么做好吗?”江家客厅的餐桌上,一张暗黄色的方形纸条被打火机一点,燃起橘黄色的火。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因为四周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滋生出一种令人心寒的阴暗。
画着奇怪符号的纸烧成灰烬,尽数投入旁边的水杯中,旋转着漂浮在水中。红色的筷子伸进去,搅拌着直到这些灰烬完全溶入水中,“看不出来了,”握着筷子的白皙手指抠着木质的红筷,掩饰自己的心慌,“一定要把她赶走。”
“太太。”忠心的吴妈叫了一声,“你看错了吧,小姐还是小姐啊。”
“不,我没有看错。”江太太摇晃着水杯,眼珠子在玻璃中放大到一种恐惧的大小,“那只狗吃了她喂的东西,小凉曾经说过那畜生只吃他和她喂的食物。你不知道,她背对着我抱着人民币逗乐时候,活脱脱就是韩畅暖。”
再次提及这个名字,贵妇人的呼吸变得急促,“今天早上你也看见了,她不会骑自行车,贺贺明明是会的!”
吴妈找不到否定的词,却仍是不敢相信。这个侍候江太太多年的农村妇人,竟不似一般人那样迷信,“上了小姐的身?太太,这事太玄乎,说不定小姐住院之后忘记了怎样骑自行车。”
这样维护着小姐,她的心里不是不疑惑的。忘记自行车的骑法,多么牵强的理由,但看到太太渐渐疯狂的眼神,吴妈猛地一颤。
“她死了,掉在太平洋里淹死了。她死得不甘心,她回来找我了,她要带走小凉。不可以,决定不可以,非用那张符叫她魂飞魄散,再不能回来打扰我们。”
疯狂的眼中充满了怨毒,抚摸着自己手腕处的疤痕,江太太阴恻恻笑了。那笑声在刚刚燃过纸的空气中散开,说不出的诡异。
“太太。”吴妈不得不再次唤醒她。冲到窗边将窗帘拉开,让夕阳的余晖照进来。然,她的女主人却是站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着迷的捧着那杯水。
窗户外,江家的少爷和寄住的小姐沿着长满不知名花草的小路向主屋走来。不知何时长满刺的玫瑰花混入这些卑微的植物中,鲜艳的颜色引得女孩停下了脚步。
“快到秋天了,它还开得这么热烈。”也许只不过想开口说话,默默跟在江新凉身后,思绪涌动,韩畅暖惊觉自己竟是一路无言。
听了那样一番挖心的表白,她不是不感动的。
“这花不是应该呆在花房里吗?”江新凉微怔,伸手去折,刚刚碰到指尖便冒出血点。皱眉,他抹去那滴血,“它反抗了。”
“难道乖乖等你折断它吗?”没好气的掏出OK绷,看不出情绪的扁一扁嘴,韩畅暖粗鲁的拉过受伤的指头,“活该被刺,好好的动它做什么。”
“因为想看你担心。”竖起裹了一圈圈的手指,说着欢快的话,少年脸上却是让人心疼的笑,“阿暖,不生气了。”
韩畅暖低下头去,像是不忍心,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你啊,这样说出我的身份,叶年华怕是以为我借尸还魂了。”
“很奇特的流星雨。”仰头,似乎又看到那晚的奇迹。江新凉的声音飘忽起来,“除却那样,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而我,怕是要疯了。”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天没有完全暗下去,然半明半暗最教人烦躁。不知何时起的风,四面八方涌过来。
要下雨了么?
“好冷。”韩畅暖呵出一口气,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主屋的窗户后面,在她不经意望过去时,一个人影仓惶躲开。“吴妈?”
有些怀疑,陡升的寒意下,她下意识拉住江新凉的手,“好像,吴妈在窗户那边……看着我们。”在舌尖上翻滚的偷窥二字被硬生生换成另一个词语,这句话才没有显出应有的诡异。
察觉到她的颤抖,江新凉反手包住冰凉的手,“吴妈经常这样等着我和贺贺回家。再不进去,她可要出来催我们了。”
迟疑着,踏进屋子,迎面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扑来。韩畅暖吸了吸鼻子,把包放在沙发上。
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呢……
“贺贺,我给你倒了杯水。”江太太一直坐在那里,此时站起身来,把水杯朝前面推了推。
“谢谢阿姨。”想也没想,韩畅暖举杯喝了一大口,只觉味道有点怪。对面江太太的面容有些模糊,在餐桌的另一边,显得遥不可及。
她忽然想起哪里不对劲了,习惯从早上开始就灯火通明的江家,在这接近黑夜的时刻竟然没有亮灯。哦,不是,只唯独客厅没有。
没来得及细想,“啪”一声头顶那盏大吊灯亮起来,光芒四射。
“怎么不开灯?”疑惑的从墙上移开手,江新凉回身,“妈妈,头痛又犯了吗?”
灯下,江太太脸色苍白,眼神虚浮。递给儿子一个笑容,她缓缓摇头,“不碍事,明天吴妈会陪我去医院检查。”
“早就该去了。拖到现在,白白受了这么多天累。”无论发生多少事,依旧孝顺的儿子扶着母亲坐下,似乎慢慢原谅并理解了她,“最近头痛得这么频繁,就不要想那么多事情。”
江太太霍然抬头,她的儿子……洞悉了什么……
“在看什么?”然而很快的,江新凉的注意力到了拿着杯子的女孩身上。
韩畅暖拿着透明的杯子仔细看着,一切污秽在灯光下无所遁形。残留的水不似平日的那样清澈,居然有淡淡的浊,像装着不干净的东西。
“这水,不大干净的样子。”她喃喃自语,猛然记起进门时闻到的古怪味道——那是火舌吞噬纸张散发的味道。难道,这水里……
“阿姨,”正想问,抬头却与江太太直勾勾的目光撞个正着,韩畅暖勉强笑道,“阿姨第一次倒水给我喝呢。”
像是没有听到,心怀鬼胎的贵妇人看着眼前的人,静静等待着什么。一旁的女管家扯着衣襟,紧张至极。
“明天不上课,应该不用去买便当食材了吧。”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在那样奇怪的眼神下,韩畅暖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朝楼上走去,“我先去洗澡了。”
失望的江太太与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重新陷入沉思中——是效力不够么?她母亲是那样的人,赋予她的也是一个强大的灵魂吧。而她,决不允许抢走她丈夫的女人,再次派出女儿抢走她的儿子!
“小姐……是哭过了吗?”看到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一直默不作声是吴妈开口问道。
江新凉扯了一下嘴角,低声道,“是啊,我把她惹哭了。因为小新做了自私的事情。”
就算他如今敢于抗争,在那样的命运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就让一把火把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埋葬在他心底,再也无人知道。
……
半夜,隔壁房间传来翻滚的声音,床上的人捂着肚子断断续续的呻吟,直传入江新凉耳中。
“贺贺买金刚粉,到底用来做什么?”茶几上立着黑色塑料瓶,江新凉坐在沙发上,衣衫整齐,竟是一直未睡。他盯着这小小的瓶子,丝丝缕缕在脑海是游荡,快要连接起来。
“啊……”
黑夜里的细微呻吟吓了他一跳,显是极力压抑,不致吵到他人。转念之间,他已明白,快步推门奔至韩畅暖床前。
“哪里不舒服?”床单皱了一片,韩畅暖蜷着身子,额前细密密的碎汗。他一惊,伸手抚上她的额,“发烧了么?”
“吵到你了。”韩畅暖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虚弱的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肚子,“可能吃坏肚子了。”
“我送你去医院。”他转身想拿毯子包住瘦弱的身躯,手却被床上的人拉住。韩畅暖摇摇头,闭了闭眼睛像是积攒力量,“你拿个热水袋给我敷敷就好,不是什么大病,睡一觉就好。”
“痛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睡得着?”江新凉坚持,俯身将她散乱的发丝撩至耳后,“你怕吵到妈妈吧,我保持不发出一点声音。你那么轻,抱着你我连气息都不会变。”
为了显示自己真的无大碍,韩畅暖支撑着双肘坐起来,双手抵上少年的胸膛,“快去给我充热水袋,才不要小病小痛就往医院跑。你妈妈啊,不知道往水里撒的是什么纸灰,细菌恐怕成千上万。”
她那样的一推是丝毫没有力气的,说出的话却让江新凉顿了顿,轻轻在床沿上坐下,“妈妈说是庙里的福咒。”
“符咒?”
“福气的福。”他解释道,顺从的接过韩畅暖递过来的热水袋,钻进卫生间,放了一盆冷水,之后流出的才是滚烫的热水。
潺潺的水声中,他听到阿暖问,“穿得这样整齐,是起床还是一直没睡?”
“想事情想得忘记睡了。”擦干热水袋外面的水迹,觉察韩畅暖有继续问下去的趋势,少年不动声色的将热水袋塞进被子里,话题转移开,“好些了吗?”
韩畅暖满足的吁出一口气,缩回被子,只留一个小小的脑袋在外面,张望着他,“好多了,你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睡不着,”江新凉却是在书桌前坐着,顺手抽了一本书翻开来,“你睡吧,我坐在这儿陪你。”
他顺手拿起的竟是贺贺的日记本。韩畅暖张了张嘴想阻止,最终只是翻了个身,什么也没说。
去感受吧,感受一个女孩在背后对他的默默情意,让那个如今在云端飘荡的女孩走得安心些。
房间里不久响起轻匀的呼吸声,江新凉转头看着侧身而睡的女孩,依旧在梦中蜷着身子,手掌按在肚子上。凑近看,才发觉她的额头有轻微的皱褶。
阿暖,其实还是怪他的吧。
静静的站在微弱的灯光下,垂首而立的少年,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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