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脸上已经不见悲伤的神色,她笑的温婉,就和山野里开出的绚烂的野百合一样,清新粉白,很难让人不喜欢她。
吴妈索性蹲了下来和她一起洗,衣服买了不少,边上有一堆剪下来的吊牌,吊牌价挂的漂亮都写着几百几百,吴妈是知道的这些料子的衣服,最多也超不过一百。
“三小姐,你喜欢吃什么菜,晚上我给你做?”
“我不挑食,谢谢吴妈。”
“那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生活用品之类的,我给你去买。”
“房间里都有。”
吴妈没说话了,唐无忧的房间是她收拾的,她自然知道唐无忧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太太吩咐她从地下室搬来的。
护肤品是唐欢欢用了几次嫌牌子不好不用了的,洗漱用品是唐欢欢夏天去夏令营时候带的那套,就连凉拖床单被褥,都是唐欢欢用过的。
她昨天还听见太太和先生商量带唐无忧去蓝家拜访的时候,就穿唐欢欢以前穿过的小礼服,用不着去买。
哎,太太叫小李来家里做一次精油推拿都得个五百块;给唐晓尚报了个什么国际钢琴培训班一小时就要200学费,一天学2小时,周六日学5小时;给唐欢欢买一套化妆品至少要上万,怎么的就这么吝于在唐无忧身上花点钱。
看看脸盆里掉色都掉成墨水了的牛仔裤,吴妈心生了怜惜,情不自禁握住了唐无忧的手:“无忧啊,吴妈和你说句贴心话,你要嫁的那个人啊不是个好东西,你还是逃吧,回乡下,找爷爷去。”
“吴妈。”无忧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丝丝伤感,“爸爸说如果我听话,就接爷爷来城里享福。爷爷身上有病,城里的大夫肯定比我们乡下卫生所的要好。”
吴妈心里“咯噔”了一下,眼眶红了一圈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口沉沉的叹息。
“哎……”
唐欢欢晚上说好了回来吃饭,吴妈还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可是临晚饭时间,她却打了电话来说导师要让她重新修改论文,她回不来了。
这样的理由,总能轻易骗过蔚雪芬,对唐欢欢的学业,蔚雪芬抓的很紧也十分上心,她想过唐欢欢毕业之后就进让她进政府部门,女孩子读书出来当官多威风,那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所以以学业为借口而晚归这种戏码,唐欢欢是驾轻就熟,屡试不爽,可偏偏连吴妈都知道是假的,蔚雪芬却一律不去判断真假,只当唐欢欢是真用功。
唐欢欢没回来,唐书礼有应酬,晚饭就蔚雪芬唐无忧唐晓尚三个人吃。
吴妈端了汤上来,放在唐无忧面前,8岁的唐晓尚闻着香气非要来抢,伸出去的手上挨了蔚雪芬一筷子。
“坐好给我,那汤是给你三姐的。”
唐晓尚瘪瘪嘴,一脸委屈的样子。
蔚雪芬心疼了,语气也软了下来:“你要喝,一会儿让吴妈再给你熬。”
“可我就要喝三姐的。”
唐晓尚一扔筷子,发起了脾气。
唐无忧伸手,把汤推到了唐晓尚面前,蔚雪芬脸色一下难看了:“都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这汤哪能随便乱喝,这是给女孩子喝的补汤,晓尚你要变成女孩子嘛?你要做女孩子那你喝好了。”
唐晓尚又瘪了瘪嘴,一脸不高兴。
唐无忧心里苦涩,她还真忘了,这汤是专门给她准备的激素汤啊。
她已经念高一了,开始学习化学,激素这种东西虽然还没有深入学习,但是老师在课堂上讲过食品添加激素,动物注射激素等等案例,她知道,这不是好东西。
所以,晓尚要喝,妈妈才会这么着急还发了脾气。
一顿晚饭,唐晓尚吃的是挑三拣四的,因为一碗汤他赌着气,耍着少爷性子,把饭桌上的菜拨弄的乱七八糟。就这样蔚雪芬也没说他,而是哄小祖宗似的哄他好好吃饭。
蔚雪芬对唐晓尚显然是宠的,宠到了骨子里。
所以那一碗汤如果真的是好东西,也就轮不到无忧了,这点无忧心里清楚。
她乖乖的喝了汤,吃好了饭就上楼了。
妈妈说要她早点睡,明天还要去蓝家拜访。
躺在宽大的公主床上,她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的眼神很漂亮,就像是白水银里装了两瓦黑水银一样,晶莹透亮,流光溢彩。
只是这双眼睛里,装满了悲伤。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抛弃了的,但是爷爷总告诉她爸爸妈妈也是不得已,他们心里还是爱你的,会接你回城去团聚的。
这个团聚,无忧等了16年。
然而终于等到的这一天,却是带着如此浓重的伤痛。
16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什么叫做不公了,也会因为这样的不公而委屈。
她转了个身,有一颗眼泪划过鼻翼,和另一颗眼泪汇聚在一起,落进了枕间。
16岁的她,将委屈表达的安静隐忍。
只要她乖乖的,爷爷就能进城,就能看病,一碗汤而已,衣服而已,把她送给一个坏男人而已,16年前把她丢到乡下而已,16年来从来没有来看过她一次而已。
比起爷爷,这些也不过仅此而已。
她闭上了眼睛,把眼眶中剩余的眼泪落净,安静睡去。
无忧早上起的很早,吴妈在厨房准备早餐时候她进去倒水喝,吴妈看到她慈爱问道:“昨天晚上睡的好吗?”
“恩,挺好的。”
无忧看着吴妈的眼睛,或者有点讽刺,吴妈的眼睛都比她亲妈妈的要真诚。
厨房门口有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浓重的酒气,无忧和吴妈同时转了目光到门口,就看到唐欢欢一身朋克衣服,画了个浓重的大烟熏妆站在厨房门口。
从乡下回来那天无忧和唐欢欢照了一次面,唐欢欢当时正在客厅煲电话粥,看到无忧跟着蔚雪芬进来时候也就是扫了无忧一眼继续顾自己打电话,等到蔚雪芬表现出几分愠怒喝令她放下电话好好见见无忧这个妹妹的时候,她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握住话筒随便对无忧说了一句:“你来了,欢迎你啊!”这一句,语气随意而应付的,听不出任何欢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