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恺来到公司，走进茶水间刚准备冲杯咖啡提提神，就听到旁边一个女孩柔声问他：“苏经理，您吃早餐了吗？空腹喝咖啡不好的。”
他转过头，认出这个女孩是销售部的新员工林娜，现在正在研发部轮训。研发部和销售部在同一层楼，共用一个茶水间，林娜正拿着手里的茶杯，看起来是过来倒水的。苏恺于是淡淡地笑了笑：“谢谢提醒。”
林娜看着苏恺淡然的神色，抿了抿嘴唇，轻声说道：“那您慢慢泡咖啡，我先走了。”
苏恺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等他慢条斯理地泡完咖啡，端着杯子回到座位时，看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面包和一个鸡蛋，还有一张纸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宿醉伤神也伤肝，空腹喝咖啡更伤胃。”
字迹很秀气，却有些潦草，应该是写得很仓促。虽然纸条上没有落款，但苏恺很容易就猜到了是谁写的，他微微有些意外，之前林娜一直跟着邓宏，和他的直接接触并不多，他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份心思。
其实他很早就对林娜有了印象，那会儿他们这批新员工刚进公司不久，他担任销售培训老师，在课上他安排了一个环节，就是找几个新员工扮演客户，再找另外几个扮演销售员推销产品。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三到五分钟。一方面是看看新员工的口才和交际能力；另一方面，在互动结束后，他会让“销售员”通过对话判断“客户”的性格特征和突破点，从而发掘新员工的观察能力。这种培训方式并不新鲜，几乎每年都有，因为在对话开始前他并没有阐明意图，所以很多“销售员”都不会在对话过程中细心观察“客户”，而只是卖力地推销产品。他本来也就只是希望借此做个引子，教导员工要无时无刻保持职业敏锐性和提升观察能力。
但那一次，林娜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她虽然没能记住所有“客户”的性格特征，但她对于部分“客户”的观察和判断还是很准确的。那时苏恺就感觉到林娜很会察言观色，具有很不错的潜质。
刚才在茶水间，林娜提出空腹喝咖啡很伤身，他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说了“谢谢提醒”，但林娜还是看出来他并没有吃早餐，至于知道他宿醉的事情，苏恺想起来这个林娜似乎和李浅的关系很好，有次他送她们俩回去，她们好像是住在一起的。
苏恺当初把林娜和李浅要过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虽然在做销售方面男生的确更有优势一些，但对某些客户，在某些场合也需要女销售员来进行辅助，所以他并不像其他的销售经理那样重男轻女，只要是可造之才，他都愿意花些心思来培养。
在他看来，林娜有销售人员的天赋，而李浅有一定的技术背景，记忆力也不错，这两个都算是不错的苗子。如果费些心思好好调教调教，她们未必就会比那些男生差。
所以他把林娜和李浅要到了华南区，并分别让邓宏和冯琴来带她们，谁知道冯琴竟然会利用李浅摆了他一道，让他在愤怒和失望之余也不得不改变计划。
按理来说，广通这样的大项目，他是应该再找一个骨干员工负责的，但冯琴的背叛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只能自己亲自负责。原本他也就是让李浅打打下手，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和试探，他发现李浅虽然没有林娜那么机灵，但她很单纯，甚至都不会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而她很听话，执行力又很强。比如，这次送刘总生日礼物的事情，他能感觉到李浅对这件事的安排是有些反感甚至排斥的，但她还是很好地完成了任务，这样的人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至于林娜……苏恺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如果没有冯琴的事情，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大力培养她。但现在，他必须还要再看看，对这个聪明的女孩，他到底能拿到多少筹码。
拿起桌上的电话，他拨了出去：“林娜？现在方便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吗？”
林娜走进苏恺的办公室时，心里非常忐忑。刚才她完全是一时冲动，看着苏恺略显疲倦的样子有些不忍，于是匆匆写了一张纸条，拿着自己刚买的早餐就冲了过去。现在想来，不禁有些后怕，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引起苏恺的反感？
她其实早就喜欢上了苏恺，在最初应聘唯信时，苏恺就是她其中一个环节的面试官。
她还记得那一天的情景，她在招聘点等了五个小时，终于等到接待人员把她和另外四个人一起带入一间会议室，那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他们五名应聘者一字排开站在苏恺的面前，苏恺的面色有些疲惫，气场却无比强大。即使当时他只是坐在一张塑料折叠椅上，也像是坐在宝座上的王者，举手投足间气宇轩昂，同时面对他们五个人也始终神态自若，提问时虽不紧不慢，却让你能明显感觉到隐隐的压迫感，不敢有丝毫的轻视和怠慢。
那一刻林娜就在想，如果以后她能有机会和这样的人成为同事，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没想到她后来真的顺利进入了唯信，再次见到苏恺，就是在那次销售培训课上。她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又是专业出身，所以在那次的角色扮演中，她不但积极推销了产品，还记下了一些对手的细节，她能感觉到苏恺对她是很满意的。随后苏恺在台风天送她和李浅回宿舍，她趁机坐到了副驾位上，那次近距离的接触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当她听到自己竟然真的被分到苏恺的团队时，差点激动得要跳起来了。
她一直都很仰慕苏恺，哪怕知道他已经有了妻子，她还是忍不住去悄悄地关注他、喜欢他。其实她真的很羡慕李浅，但有时她又很庆幸自己不是李浅，不然天天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真的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
可惜，刚才，她还是鲁莽了。
林娜挺直了脊背，战战兢兢地走到苏恺面前。她低垂着头，正好看见刚刚拿过来的早餐还放在苏恺的桌上，分毫未动，只是那张纸条已经不见踪影。
“怎么样？最近在研发部培训还适应吗？”苏恺随意地抬了抬手，示意林娜坐下，苏恺目光很温和，又不失专注，这让林娜紧张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还好，就是一直都在学习产品知识。我刚进销售部的时候邓哥就给了我一些资料，所以之前就有些接触。”
苏恺点了点头：“产品知识学起来是比较枯燥，但还是要认真学。虽然我们是做销售的，不用开发产品，但还是要对产品的用途和性能有一定的了解，才能更好地说服客户使用我们的产品。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要尽量去了解竞争对手的产品信息，知己知彼，才能知道在什么场合下出什么牌最合适。”
林娜表现得虚心受教，虽然这些话在她和李浅参加研发轮训之前苏恺就对她们讲过，但这次苏恺把她单独叫过来嘱咐一番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同。心里不禁暗暗升起几缕期待，看向苏恺的目光不禁更加热络了一些。
苏恺淡淡地笑了笑，语气轻松了一些，随口问道：“对了，邓宏之前带着你跑了哪几个项目？你找到做销售的感觉了吗？”
“他就主要带着我跑了新联深圳分公司的项目。那边的客户关系好像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我们去了几次，都只见到了基层的工程师，经理级别的人一直没约上。”
林娜据实回答，苏恺倒是并不意外：“新联是日昇的优势客户，日昇一直对我们防得很紧，估计是很难攻进去的。不过邓宏手里应该还有其他几个项目吧，怎么他没带着你去跑跑吗？”
“很少。”林娜回答完之后，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道，“邓哥有些项目是自己跑的。之前我也提出过想跟着他一起去看看，他开始答应了，但后来又自己去了。”
苏恺扬了扬眉：“那他没说为什么？”
林娜摇了摇头，迎上苏恺的眸光，那里面有着明显的疑惑，隐隐的，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林娜咬了咬嘴唇，终于把在心底滚了几轮的话给吐了出来：“我，有一次看到，邓哥拿钱给别人，好像是，是赌场的人。”
“哦？”苏恺坐直了身体，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看到的？”
“就是有一次，我和李浅晚上加班，看到邓哥从会计室里面出来，怀里揣了一个纸包，我们就跟了上去……”
她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场景讲述给苏恺听，看着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凝重，她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她几乎是在开口的那一刻就开始后悔了，说到最后她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苏恺面前总是这么冲动，总是想用自己拥有的东西去换取他的哪怕一点点的在意或是重视。很疯狂，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很可悲，但她就是忍不住期待。
苏恺沉默着听完，半晌不语，林娜觉得四周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苏恺抬起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了，这件事除了你和李浅，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林娜立刻回答道，“我没有和别人说过，李浅也应该不会说的。”
苏恺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这件事，你也不要再和其他任何人说。”
林娜连忙点头，她动了动嘴唇，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再说下去会不会让苏恺更烦。于是她僵着身体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去，突然看见苏恺拿出塑料袋里的鸡蛋递给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唇边还含着一缕极淡的微笑：“你把鸡蛋拿去吃吧，面包我留下了，谢谢你送来的早餐。”
林娜微微一愣，原本揪得死紧的心猛然一松，她红着脸从苏恺手里接过那个鸡蛋，轻声说道：“谢谢，我会努力的。”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突兀，可苏恺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我相信。”
林娜心头一暖，顿时觉得眼眶发潮，连忙拿着鸡蛋转身离开了苏恺的办公室，当然也没有看到苏恺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的眼神。
林娜刚回到座位上，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拿起话筒，里面传来李浅刻意压低的声音：
“刚才你去找苏经理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让你去研发部那边开会？”
“没有啊。苏经理找我是问之前我跟的项目情况。”林娜轻描淡写地说完，探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李浅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吗啊？这么近打什么鬼电话？”
“不方便过去问你啊。”李浅似乎有点急了，问道，“你接到开会通知了吗？”
林娜看了看自己的邮箱，回答道：“没有。让你开什么会？”
“我也不知道。那好吧，我挂了。”李浅怏怏不乐地挂了电话。刚才薛磊突然过来通知她十分钟后去研发部的会议室开会，可只通知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和坐在她旁边的其他销售新丁打招呼，所以她才想打电话问问林娜。当初她刚来研发部轮训，就被薛磊质问怎么会弄丢合同，后来又被他布置了那么变态的任务，对这个人实在心有余悸，想着如果林娜也能一起去开会还能壮壮胆，可现在看来，注定要她一个人面对了。
李浅走进会议室一看，发现与会人员果然全都是研发部的人，只有她一个是从销售部过来轮训的新员工。
坐在会议桌首位的是陆文宇，他看见薛磊把李浅带进来，示意薛磊关上会议室的房门，神色沉稳地开口说道：“这两天我和销售部那边研究了一下，决定在我们原有产品TS800的基础上新增一个重要特性，就是自动控制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