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经春节,陶兮初在辞职三天后已经回了北京。
大年初一,部队里的传统是官兵一起包饺子。把食堂布置布置,再搬来台电脑和音响、挂个投影仪,简单版卡拉OK就算大功告成。
已经和整个试训大队全员过了三个春节的褚南东,这一次却要“回家”。
所以大年初二,褚南东就已经坐上了“回家”的班机,只是,别人都以为他会回武汉,但他的目的地是北京。
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从没有再回去看过继父,他们一直就没有感情可言,虽说自己的成长离不开他的支持,但那是母亲用自己的幸福换来的,他并不觉得欠他什么。
而这一次的北京之行,虽然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却有很多事情要办。
上次的过路星任务期间,他从陶小松那里得知,陶岭乾很有可能在今年调任七二基地的新司令员,最迟就在年中。
虽然七二基地和太原的基地是一个级别,都是军级单位,但七二基地历史悠久,是共和国建国以来建立的第一个发射基地,前期主要从事的是一些大型武器的试验、发射任务,如导弹,后来国家发展航天事业,重心也逐步向这方面靠,实力一向是所有基地中数一数二的,而太原的发射基地不仅建设、投入使用晚,近年来也就发射了一些气象、农业等民生卫星。
而他陶岭乾任司令员期间也表现平平,虽没有什么大的事故,倒也没立什么大的军功。按理说,这样一个人物,就算七二基地需要换司令员,也轮不到他陶岭乾。
但陶小松那难以抑制的高傲表情却告诉褚南东,他并不是在开玩笑,那是一副胜券在握的自信表情。
褚南东当时还故意带了些羡慕的语气道,“听说陶站长的父亲跟陶总司令是亲兄弟,看来还是有靠山好啊,像我们这种无名小卒,怕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褚南东从小的心理训练不是白学的,他懂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更会通过别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来剖析别人的心理特点。
所以当陶小松微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在褚南东眼里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对他刚才的话嗤之以鼻的反应。
看来陶岭越和陶岭乾关系并不怎么样,尤其是当初在博洲酒店偶遇陶兮初时似乎陶小松和陶兮初皆没有认出对方,或者说故意假装不认识,从这一点上看,这个推测出偏差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褚南东很快就从这些有限的信息量中提取出最重要的信息点:陶岭乾手里握有陶岭越的把柄。
首先,从陶小松这里几乎可以确定,陶岭乾和陶岭越关系并不好。其次,母亲曾经告诉他当年父亲交代母亲说陷害他的不止一个人,所以陶岭越有同伙,或者知情人,而二十年前,陶岭越和陶岭乾确实都在七二基地服役,现在看来,这个人很可能是陶岭乾。最后,一个从普通士兵提干走到现在任一军之长的人,这一路似乎太过顺利了,更何况越往上竞争越大,一个几乎没有战功的人,竟然能从一个普通发射基地调到龙头基地,而颁布调任令的很可能是他关系不好的哥哥,如果他手里没有足够的砝码,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合乎情理的事。
凭他褚南东和陶小松的交情,想要短时间内再进一步获取有用的信息比较困难,最早也要等陶岭乾来七二基地之后,如果陶岭乾真的被调到七二基地,于他褚南东而言,无疑会带来无限的机会。在这之前,褚南东倒觉得自己可以从陶岭越身上入手,从这一点出发,他又不得不利用陶兮初。
这次回北京,他的目标就是陶岭越。
走出机场,来接他的人早已经恭候多时。
褚南东将一个军用行李袋往后备箱一扔,坐上了副驾驶,开车的人明朗一笑,“好久不见,南东。”
褚南东瞥了一眼已经发动车子的贺敏,确实很久不见,三年了。
褚南东是在回北京念硕士的时候偶然与贺敏重逢的,虽说无意再去过问大院儿里的人事,但与贺敏的偶遇还是让他有些激动,毕竟他与那些过去分别得太突然,他总需要消化。
两个人聊了很久,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贺敏在说他在听。
也许贺敏也是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中克制久了,她知道她和褚南东是同病相怜,所以毫不忌讳地跟他抱怨她所有的不满,她讨厌母亲的战战兢兢,明明知道自己的丈夫死得冤枉,却软弱地只顾着过安稳日子,没有尊严没有骨气,她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也厌恶陶岭越假惺惺的讨好……
那时的贺敏,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眉眼间却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儿该有的天真纯粹。
这倒出乎褚南东的意料,她内心的仇恨甚至比自己更甚,她不但恨,还恨得明目张胆,居然在这么多年没见的自己面前吐得这么畅快淋漓。
褚南东觉得这个女人也许可以为自己所用,毕竟她离陶岭越很近,而仇恨这种东西,是最不容易变的,他不担心她会背叛他。
车子在贺敏为褚南东订的酒店门口停下,贺敏将房卡递给褚南东,“你先上去吧,我去停车。”仍然是明朗的笑容,只是眼底浅浅的羞赧却藏不住。
褚南东接过房卡,看了一眼面容娇粉的贺敏,未发一言,下车拿了行李向大堂走去。
也许确实是三年时间太长,长到她贺敏也会在再次相见时略显局促与羞涩。虽然他们定期会通电话互通有无,但面对面再相见还是太不一样了。
可是他们毕竟是相处了五年的人,想到这里,贺敏内心又泛起些欣喜。
那五年里,她崇拜他的睿智与城府,冷静与果断,更喜欢他对她的牵就。
真正决定结成联盟一起对付陶岭越时他就定下规矩,他们两个人只能是盟友的关系,但她总是忍不住对他亲热有加,任性地挽他胳膊,淘气地在大街上抱他,他总是白她一眼,却又随她去,甚至她跟朋友介绍他时说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也只是礼貌地笑着和别人握手,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她不是死缠滥打的人,这样就挺好。
即使是三年前的离开,她也是潇洒地送他去机场,潇洒地挥手告别。
可突然再次见到他,贺敏竟发现自己跟个少女似的心里有个小鹿在乱撞。
贺敏敲门时,褚南东已经快速地洗完了澡,穿着崭新却因为折叠而有些折痕的干净白衬衣和休闲裤,白色的毛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珠。
褚南东一边开门,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军人的头发都很短,随便拨拉几下就已经半干。
“你还是老样子,不是自己的东西用不惯,酒店的是,别人的也是。”贺敏一只手转着车钥匙,慢悠悠地踱进房间。
“你倒是变得挺多。”褚南东关上门,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去。
“你……”贺敏在靠窗的布艺椅子上坐下,正想继续开口跟褚南东继续联络感情,却被褚南东打断。
“你说你查到原因了?”
来之前接到贺敏的电话,她告诉他她查到当初为什么明明他们的父亲被陷害被捕,最后又不知为何两人纷纷潜逃,在路上又好巧不巧地遇上爆胎,最后两人均因车祸死亡,但之前安的“渎职罪”却最终在向公众公布时改成了“因公殉职”。
这也是褚南东这次来北京的另一个原因。
但毕竟这件事在内部还是闹得很大,大家都知道对外公布的结果只是一种公关手段,他们虽然享受着烈士遗属的待遇,在知情人眼里,仍然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