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津卫到京城,旅途很顺利,并没有发生兰瑜所担心的事件,心想着京城果然就是京城,治安好,人情冷,大家一副自个自得担心着自己,谁也没时间去算计别人。
摇晃的车让兰瑜觉得特别难受,荒郊野外也曾让他夜不能寐,以为这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京城那特别的喧嚣却让自己又无法适应。
大街上充斥着些穿着考究的权贵,也不乏看似贫苦颠沛流离的旅人。缓缓而行咕哝着京城方言的妇人们,有的衣着光鲜,走来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脂粉气,有的则满面沧桑,荆钗布裙,携稚子,说着与众不同的口音,穿插在整条街内。
那些旅人以为,来到这里将会是另外一副天地,但是事实远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兰瑜看着确实好笑,明明从古自今就已经证明的结论,就算回到坤州也仍然看见别人会重复的用行动证明。
车轮声马声吆喝声还有路边歌女的细细靡音,伴着或是琵琶或是笛声或是古琴的韵律。
一个人声鼎沸的京城。
然而就在这京城之中,兰瑜却和他的同伴们擦肩而过。
胡茂和周炽星已经成了郑国公府的人,他们扮演着乐师的角色,平时如果不是在府上排演,就是在街上选着那些与音律有关的东西。
这里面日子过得最滋润的,要属周炽星。
周炽星虽然并不精通民乐,但对于那些优美的旋律,还是颇喜爱的,府上有个叫曹洋的乐师,擅攻古琴,技艺精湛,却无持才傲物之性情,作曲也是一把好手。
宫、商、角、徵、羽,周炽星向他虚心请教,已是将这些古人精华之物应用得恰倒好处。
曹洋也很是欣赏周炽星那”古怪”的乐理、乐器以及那来自异域的演奏,两人经常不亦乐乎讨论曲子到深夜。
无奈胡茂不懂音律,为了能作为乐师在府上混下去,周炽星特别传授其节奏课程,终于让他在作为一个鼓手继续用着所谓乐师的皮囊在国公府继续生存下去。
然后胡茂发现环境对人的性格会产生极大影响,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周炽星这小子会琴不离身,原来所谓音乐,竟是可以让他忘记自己的初衷。
“接下来你打算怎样找你姑妈?”
这是胡茂莱国公府第二日问周炽星的话。
“那个小鱼如果来到这里,肯定是不安分的,我感觉这里消息比较灵通,我们可以暂且安定一下,听听消息再说。”
于是过了四日,周炽星丝毫没有想出府的意思,而胡茂的小鼓打得早就不耐烦了。
“你不打算找你姑妈了?”
“怎么不打算?找姑妈可是我最重要的目的!不过,找姑妈总得也要回去吧,总之,先想想办法回去再说……”
于是又过了两日,周炽星已经和曹洋腻在一起不分你我。
“你真的要找你姑妈么?”
“要找,其实你别急……我们在得这个世界就是个梦,是梦总会醒,你急什么?”
于是又过了两日。
“兰瑜或者你姑妈,还要继续找么?”
“烦死了!练好你的鼓,我这还有曲子没练呢!”
周炽星如痴如醉地拉着他和曹洋的曲子,现在对他来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不能将未来那些好听的中国曲子奉献给这里的知音,因为这很可能会改变未来,这种遗憾是残酷而痛苦的,却又是温柔和浪漫的,所以什么姑姑兰瑜,早已经被卷入到这温柔乡的最底层,永不见天日了。
京城的胡同星罗棋布,兰瑜看着何皎皎给自己信上的地址,一路询问才找到这个叫青萝巷的地方。
明明不是悬崖峭壁,巷子里每家每户的墙壁上却都长着青萝,所以叫青萝巷。
兰瑜顺着巷子,再找到了那个叫“触心院”店铺。
这个名字乍一看,觉得还挺触目惊心,但是那牌匾看起来也是有一定年份,再加上字体优美,看起来还特别的古风雅韵。
“有人么?”
兰瑜推开半合的木头门,与满喜一同进去,外面阳光明媚,里面却是背光的黑暗,阳光进到这个屋子里,就变得有气无力了,只限与周围的尘埃为伍。
兰瑜能看清楚的除了一张案台外,就只有周围的书柜了。
“主人?怎么了?”见兰瑜神思已久,满喜关切的问。
兰瑜没有回应满喜,因为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初到洛阳街时的情形,脑子里就不自觉的想起了姬菵,梦瑶,还有那个叫香樟的梦魇。
然而突然间,兰瑜感觉自己的大腿根处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不由全身一颤。
满喜面露凶相的从兰瑜大腿处抓起了一个什么东西,背着光,红红的。被抓起来后使劲扭动着,用尖锐的声音直叫道:“干什么?人家不过招呼你们一下,你们就这样!”
兰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不足三尺的孩童,头顶上扎着一个直立的小辫,光着屁股穿着一个红色小肚兜,活像从国画里走出的福娃。
“爹爹快来~~”那孩童嗲声嗲气地叫道,声音直腻到兰瑜的耳朵内,他示意让满喜将孩童放下,那小家伙立刻在整个屋子里跑着,然后躲进了书架后面。
“大呼小叫,人家又没把你怎样,谁叫你成天尽喜欢吓唬别人。”
房间的东北方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然后开了一道门,霎时阳光就像一面泉水占据整个门打开的空洞,满得要从里面溢出来,而空洞的中央却填着一个瘦高的身影。
“请问前辈可是周老先生。”
兰瑜看见后恭敬地双手抱拳,有礼貌的问。
“老夫正是周安。”
那个身影走上前,借着周围不足的亮光,那身影的面孔也逐渐明朗起来:半花白的头发,额头上略有抬头纹,下巴留有一缕胡须,头发用一张光亮的书生方巾束着,身着一身青灰色的深衣,整个人看起来大约五十有余,十分庄严。
他回敬一礼,道:
“两位公子到此所谓何事?解梦?算卦?还是寻人?”
兰瑜听后不禁想笑,但还是忍住,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
“晚辈兰瑜,这位是鄙人家仆,我们是受郑参将夫人所托。”
说罢兰瑜递上他的书信。
“郑夫人?”周安迟疑了一下接过书信,对着书架一角道:“松童,还不看坐。”
那稚子高兴地探出头来,领着兰瑜和满喜到案前坐下。
周安看过信,松了一口气,道:
“原来是郑参将的妾室何氏,公子可是想帮她完成夙愿?”
“我只是一个信使,并没有其他想法,至于要怎么做,全看先生你。”
“可惜,运可改,命不可逆,也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周安看完信,将其重新装载信封内,并交由松童收好,目光却不经意落在满喜身上,不由一阵惊愕。
“你……难道是……罗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