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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忽然,发动机熄火了。司机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没有一点儿反应。

雨下得越发大了,司机推开车门,只见车外像挂着无数条瀑布,连几米外的东西也看不清,路面水流已淹过了轮胎。司机把车门一关,转身低低地说:“都呆在车上,等雨停了再走。”

这时,一个孩子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抄什么近路,哪会有这种危险?”司机一把脱了上衣,纪书琴以为他恼羞成怒,忙要阻拦,他却绕到车窗前,用上衣紧紧塞住缝隙。无数条小水流从车缝灌了进来,车内的积水已淹过了脚面。司机一声大吼:“快把所有的窗户都堵上!”纪书琴也明白过来,忙领着孩子们脱下衣服,手忙脚乱地蒙上窗户。

有几个胆小的孩子哭了起来。纪书琴灵机一动,号召大家都来唱歌,孩子们齐声响应,车里顿时歌声四起,从《国歌》到《让我们荡起双桨》,再到《保卫黄河》。大家正唱得热火朝天,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也掺和进来,居然是那个司机。

歌声一停,司机竟泪流满面。他抹抹眼泪说:“小时候我爷爷教过我唱这首歌,他亲手打过小日本。”这么一说,孩子们对他的敌意大为减轻,都说:“原来叔叔是英雄的后代,以后得给我们讲打仗的故事啊!”

话音刚落,忽然“哗啦”一声响,一块被雨水冲下的石头正砸在车窗上,玻璃顿时碎裂,污水疯了似的灌进来,车厢水位急剧上升。纪书琴还没转过念头,司机已把他魁梧的身体填到车窗上,水流止住了,可是已经淹过了孩子们的小腿。纪书琴忙吩咐他们:“都站在椅子上,有老师和叔叔在,不会有事的!”

又是一声巨响,另一块车窗被砸碎了。不等泥水涌进来,纪书琴也用身子堵住了窗口,同时对司机一笑。这种办法倒是立竿见影,堵得又快又好。但雨越来越大,又有几块玻璃被砸碎,几个男同学一屁股堵在了窗口,有个男孩笑着说:“顺便洗洗裤子。”这么一说司机和纪书琴都笑了起来。车外暴雨如注,车里竟出现了一股温馨气息。

可这片温馨很快被手机铃声打破了,司机接听了电话,一句话也没说,铁青着脸看外面的雨幕。忽然他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一转眼就隐没在雨幕里。车窗里又有雨水灌了进来,还是一个男学生反应快,又用他的身体堵上了。

纪书琴见司机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内心有说不出的失望。在这关键时刻,他这个大男人居然狠下心甩手一走,二十四个孩子的安危都要她一肩扛了。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雨小了!雨小了!”可不是,瓢泼似的大雨渐渐凝成了细线,天空的云层也泛出金边来。纪书琴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浑身骨头像要散架似的。

忽然,一个学生惊叫起来:“老师,车好像浮起来了。”纪书琴的心突地一跳,一把拉开车门,顿时目瞪口呆。此时山洪的前峰已呼啸而来,冲得大巴车一点一点地朝不远处的河谷挪去。纪书琴脑子里嗡嗡直响,原来危险并没有过去,而是刚刚开始!

一个孩子哭了起来,边哭边叫妈妈,毕竟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啊!这一下引起了连锁反应,所有的孩子都叫起了妈妈,车厢里乱成了一团。纪书琴见状,脱口而出:“今天我就是你们的妈妈,妈妈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一个。”孩子们齐齐一愣,随即喊起来:“妈妈!妈妈!”

这么一叫把纪书琴的眼泪叫出来了,她略微定定神,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片葱茏的绿色,在满眼灰黄中是那样醒目,那是一排排大树啊。山洪虽猛,这些树却像巨人一样岿然不动。要是能把孩子们送到大树跟前,危险就小得多了。一咬牙,她吩咐孩子们:“大家手牵着手,下车跟我往大树那里走,过去抱住树就没事了。”说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下车,水就漫到了纪书琴的小腹。她正要招呼孩子们,轮胎下忽然钻出一个泥乎乎的人,正是那个司机。他把绳子的一头拴到自己腰上,另一头塞到她手里,又跑上车找到一个一百来斤重的钢锭,提下来道:“我在最前面走,你和孩子们都用绳子绑住腰跟上来,记住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纪书琴隐隐听到一阵轰隆声,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词--泥石流!

司机双臂抱着钢锭,艰难地朝树林走去,纪书琴领着孩子们也下了水,拽着绳子一步步跟下去。才走出十几步,水流的颜色就变了,由红黄变成了泥黑,冲力也越来越大!这二十六个人,在洪水的肆虐下像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二十六只蚂蚁,一步步挣扎着向前,而大个子司机就是那只领头蚁。当他的手终于接触到第一棵大树时,就听后面“轰隆”一声,大巴车坠下了河谷,溅起的泥浆有几丈高。孩子们都跟了上来,一个也不少,纪书琴不由热泪盈眶,她看着司机,由衷地说:“谢谢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司机摇摇头说:“说出名字来给我家丢人。我爷爷也算老革命了,而我作为他的后人却是如此不肖。”纪书琴笑着说:“你也不差啊,救了我们二十五个人呢。”司机自嘲地一笑:“幸好没落下一个孩子,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纪书琴忽然想起那个电话,关心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司机语气低沉地说:“电话是我弟弟打来的。我爸死得早,我妈一个人把我和弟弟拉扯大。她现在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医生说得动手术,手术费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可是我工资低,弟弟打零工又挣不到多少钱,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不够啊!最后,弟弟倒是想了个办法,可是……”

司机欲言又止,纪书琴没有追问。过了半天,她又想起一件事来:“怎么正好要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医院图个吉利?”

司机正要回答,泥水中的一块石头忽然砸在他手臂上,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大量泥沙滚滚而下,泥石流来了!司机猛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飞快地把那根绳子割成二十几段,一一塞给大家,大声喊道:“快,把自己绑在树上,越紧越好,然后抱住头,几分钟就没事了。”纪书琴恍然大悟,这该是眼下最好的自救方法了,她忙让孩子们照做,同时也把自己捆在了一棵大树上。

纪书琴捆好后,一抬头,发现司机还是伸开两条胳膊抱着树,原来绳子不够了。她忙将自己的衬衣脱下来,递给他。司机接过衬衣,把自己捆在了树上。

在翻江倒海的声音中,纪书琴隐隐听到一声惊呼:“丽丽被冲走了!”透过泥浆四溅的缝隙,纪书琴看到司机高大的身影一闪而过。随即,一块石头砸中她头顶,她昏了过去。

当纪书琴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医院里。泥石流过后,警察在树林里找到了她和孩子们。陪在她床头的是她丈夫,这家医院的医生。纪书琴一醒来就问孩子们有没有事。“没事,”丈夫笑着说,“二十三个孩子都绑在树上,只有些擦伤。丽丽被绑在十多米外的电线杆上,离河谷只有几米,真险啊!对了,绑她的是你的那件衬衣,你是英雄。”

纪书琴听完稍稍放了心,忽然坐起来又问:“那个司机呢?”“司机?”丈夫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似的说:“他,尸体也找到了。孩子们讲,是他擅自把车开上了山路,其实公路根本就没施工,明摆着是他居心不良,警方正在调查他的动机。”纪书琴愣愣地听着,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司机一路上的表现。司机的一举一动表明他不是一个坏人啊。她越想越头疼,不由摁住了太阳穴。丈夫忙说:“校长和我上报了你的事迹,市里评了见义勇为奖,有四万块奖金呢。”说着将存折塞到她手里。

几天后,纪书琴拿着存折直奔市公交公司。她谎称是大个子司机的亲戚,问起他的情况,对方一脸冷淡:“他啊,已经火化了,但家里没人来领骨灰,要不你拿着送他家去?”

纪书琴捧着司机的骨灰,照公司给的地址找上门去。门口一个跟司机长得很像的年轻人正在煎中药。纪书琴刚拿出骨灰,年轻人拽起她就走,一直走出几十米,才压低声音说:“事到如今,我不怕告诉你:我老娘治病要钱,我就出了个主意,打算两人在公路上劫持那班小学生,跟学校里要四万块钱。反正钱不多,拿到手就放人,咱以后坐牢也认了。他倒好,拐上了山路,让我在公路上傻等,自个儿当了英雄,把我给他作案的绳子、刀子用来救了人,还搭了一条命。但老娘咋办?看着咽气?”

纪书琴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动手术的钱是三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我打听了,这个手术三万元。”“因为得给主刀医生一个红包,八千八百八十八元,这是规矩。”纪书琴拿出那个存折,想好的话刚要出口又变了:“你哥评上了见义勇为奖,这是奖金。”司机弟弟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忽然眼泪滚滚。

晚上,纪书琴回到家,看见生日蛋糕时,这才想起今天是她生日。丈夫笑容满面地打开锦盒,拿出给她买的礼物,一枚亮晶晶的钻戒。她刚看了一眼,就像被蝎子蜇了似的跳起来,只见价格标签上写着:八千八百八十八元!

温暖大蓬车

1.进货

隔壁靳姨给玲子捎来了高考录取通知书。玲子拿着通知书,感觉重如千斤。爸爸前年死在工地上,工头只赔了五万块,办丧事花掉一大半,剩下的都赔给了被弟弟小海打伤的人,家里哪里还有钱啊!玲子一咬牙,拿着通知书要往灶膛里塞,却被靳姨一把抢了过来。靳姨说:“你们家的难处我知道。临来时我就想好了,跟我跑趟大篷车,运气好的话,一个暑假就能挣两千。”

靳姨说的大篷车,其实就是小生意人搭帮去外地赶集,集体雇一辆带篷的八****卡车,然后连人带货都窝进去,一个集赶完再转另一个集。靳姨坐大篷车四处做生意,一年下来也能养家糊口。

“做生意需要本钱吧,我们哪里拿得出来?”玲子妈一脸忧愁。正说着,一个黑小子钻了进来,正是小海。他今年才十四岁,爸爸死后,他辍学了,整天在外面“闯荡江湖”。小海搭腔道:“妈您就别犯愁了,我新近拜了个师傅,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铁手佛,不就三千块钱嘛,我找师父开个口就是。”“明早八点,我们直奔批发市场进货,记住了啊!”靳姨临走丢下一句话。

第二天一大早,小海真的拿来一沓钞票,他把钱丢给姐姐,得意地说是师傅借给他的,一共三千。哪能随随便便就拿别人的钱,玲子妈刚要叫小海把钱还回去,靳姨从门外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把攥住钞票说:“玲子,有本钱就快走啊,大家就等你了。”妈妈只有让玲子先把钱拿上,日后再还给人家。

屋外,已经有十多个人等在那里了,大家都是坐一辆大篷车去进货的。批发市场在市中心,靳姨是那里的常客,她拉着玲子的手到了一个袜子摊位前。像玲子这样的新手,最适合卖袜子,袜子不怕积压,迟早能卖出去,而且本钱少,一块五一双。批发商很热情,答应给玲子质量最好的袜子。

就在这时,玲子看到不远处还有个袜子批发摊,摊主是一对六十开外的老两口,别人摊前人来人往,他们的摊位冷冷清清。不知怎的,玲子想起妈妈来了。下雨天妈妈都要出去卖卤蛋,摊前也是冷冷清清的。玲子鼻子一酸,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说要批发老人的袜子。老头儿见有了主顾,立刻来了精神,自我介绍说姓张。玲子叫他张伯,交谈中还把自己要去哪里都说了。张伯手脚很利落,他飞快地包好四大包袜子,帮玲子送到了市场门口。

这时,大篷车开到了批发市场外。车主是个中年汉子,姓秦。靳姨给他讲了玲子的事,老秦听完豪爽地说:“算了,那我就不要她的车钱了,不过下不为例啊!”大家都笑了起来,玲子觉得心里暖乎乎的。

时候不早了,靳姨帮玲子装货上车,当拎起最后两包袜子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由担忧地看了一眼玲子。

装完货,大篷车正要启动,小海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个小布包,往玲子怀里一塞,说:“姐,妈让我带给你的。”包里有五六个圆滚滚、热乎乎的鸡蛋。玲子心里一热,刚要拿出一个鸡蛋给弟弟,他又跑远了。

2.开张

天麻麻亮时,大篷车就出发了,百里外的小城今天有个集会。大家赶到那里时,太阳都老高了。老秦停下车,大家纷纷下车找摊位。玲子只顾卸货,一抬头,街面上都被摊位摆满了。大街两边针插难进,摆哪里才好呢?玲子都要急哭了。还是老秦有办法,他停车的位置背后有个牛粪堆,因为气味难闻,没人愿意在这里摆摊。老秦慢慢地将车开到粪堆上方,腾出一块空地来,又找了把铁锹,铲了点黄土把粪堆掩起来。

玲子在这里摆起了摊,她的第一位顾客是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选来选去选了四双袜子,三块一双,一共十二块。她哆哆嗦嗦地掏了半天,只掏出十块钱来。玲子见状,少收了两块钱。老太太高兴地走了。

没想到十几分钟后,一个年轻人找上门来,嚷嚷着袜子大了,要退货。玲子撅着嘴递过去十块钱。“袜子三块一双,你该退我十二块才对!”后生的眉毛皱成了一团。

啊,袜子没有卖出去一双,还要倒贴两块钱,那怎么行!玲子连忙解释说自己只收了十块。不远处的靳姨和老秦听到争执,都围了过来,帮玲子作证。年轻人牛眼一瞪:“怎么着,想仗势欺人啊?”靳姨忙息事宁人地掏出两块钱递过去,谁知年轻人不依不饶,硬要玲子当面道歉。玲子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咬着牙说:“我就只收了十块钱,不信,我可以和你奶奶对质!”

年轻人不说话了,一摸裤子口袋准备掏手机叫人,糟了,手机居然不见了。“好啊,你们把我的手机偷走了,有种别走,我去报警。”年轻人气咻咻地往回走,刚走两步,噌地站住了,原来刚才买袜子的老太太又回来了。

她指着年轻人的鼻子骂:“大梁,你怎么连袜子的价也没问,就跑了?人家姑娘就是收了我十块钱,你怎么犯浑要十二块?”大梁的脸噌地红了,支吾了半天,突然说:“奶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偷了我的手机。”手机?老太太诧异地说:“你的手机,不在你上衣兜里吗?”大梁一摸,还真在。怪啊,出门时他的手机明明是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怎么跑到上衣兜里去了。

自己错怪人家了,大梁满脸羞愧地向玲子道歉。他开来一辆拖拉机,把那堆牛粪拉走了,不光如此,他还洒上清水,将那里扫了扫,这下玲子的摊位干净多了,顾客也多了起来。可是不大一会儿,有一伙摸奖的人跑来了,他们挨着玲子摆起了摊。顿时,热闹的集市里有了不和谐的音符。

3.抓奖

这伙人有七八个,什么货都不卖,就在场子里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塑料盆,盆里放着一堆小纸团,桌子后面放着两个大纸箱,里面都是一瓶瓶洗发膏。玲子冷眼旁观,发现他们只留两个人吆喝:“摸奖啦,免费摸奖啦。”剩下的人做托,装模作样地摸一张奖票,不是中了一等奖就是中了二等奖,当面哗哗哗地点票子。有人看着眼热,也来摸了一张,结果中的是纪念奖,二十元买一瓶洗发膏。这种洗发膏玲子在批发市场见过,六十块钱一箱。

玲子有些生气,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靳姨忙凑到她耳边小声嘱咐,让她别管闲事。

这时候,过来个抱孩子的妇女,在玲子摊上买了双袜子,然后就往摸奖的桌子上凑。玲子对她又使眼色又打手势,可那个妇女硬是没看见,还是挤过去摸了一张。果不其然,中了一瓶洗发膏。

妇女身上只有十七块钱,她说自己不要洗发膏了行不行。没想到,一个染白头发的人看上了孩子脖子上的银锁,说洗发膏非要不可,钱不够没关系,拿银锁顶就行。妇女哪里肯答应,白头发一伸手,就要从孩子脖子上硬扯。就在这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的手:“慢着,不许你们欺负人!”

说话的正是大梁。白头发见对方是个后生,也不敢来硬的,指着牌子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的,她摸到纪念奖,就该掏二十块钱买洗发膏!”大梁眼一瞪:“盆里所有的纸团都是纪念奖,纯粹就是骗人!”白头发哈哈一笑:“敢不敢跟我打赌,我要是从盆里拿出一等奖呢?”“我给你磕头!要是摸不出来,你们永远不要再来了!”

白头发就等这句话呢,他伸手随意地从盆里摸出一个纸团来,展开一看,大喝一声:“一等奖!”人们呼啦啦地围上来一看,白纸黑字,真是个一等奖。大梁的脸顿时憋得通红,头一低,就要下跪。边上的玲子急了,张口就说:“纸条不是盆里的,是藏在他衣袖里的。”

大梁一听乐了,抓住白头发的手一抖,只见四个小纸团掉了下来。有人捡起来一看,嗬,都是一等奖。

强龙不压地头蛇,白头发不敢放肆,哼一声叫手下人收拾东西走路。临走时他似笑非笑地对玲子说:“小姑娘,没人教你做买卖的规矩吗?咱们后会有期!”

白头发一看就不是善类,天知道他会怎样报复呢。靳姨一个劲地埋怨玲子不该管闲事,连累了大家。老秦制止她说:“玲子做得对,这帮人本来就是流氓,教训一下是应该的。”想了想,他又说,“原计划咱们今晚就走,明早到下一个集市。现在出了这档事,临时改一下,明天凌晨五点半再走。”

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时候,大篷车出发了。这一段路是两山夹一沟的土路,到处坑坑洼洼的,没什么车辆。走了大约十多里,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段枯树,把路挡了个严严实实。车刚一停下,路旁就闪出七八个小青年,每人手里拿着根木棒。领头的白头发指着大篷车骂开了:“妈的,我们等了你们一夜,差点儿把弟兄们冻死!”

4.截车

大篷车在这种土路掉不了头。老秦只好打手机报警,没想到根本拨不通。白头发假惺惺地一拱手:“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只要你们交出那位姑娘,我立马放你们走。”玲子不愿意连累大伙儿,起身就往车厢外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揪回来,说:“你这一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去不得!”

白头发嘿嘿冷笑,晃着膀子就来拉驾驶室的门,被老秦一扳手砸过来,吓得慌忙撒了手。他的手下见势就要冲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听一声大喊:“大家拼了!”原来是靳姨。她这一招呼不打紧,车上其他人纷纷抄起了家伙,拿锅铲的,拎秤砣的,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就使个鸡毛掸子。

眼看就是一场厮杀,不过双方都没敢动手。老秦心里跟明镜似的,别看他这边人多,可是二十个人里有十五个妇女,另外几个男子汉也都上了点年纪。白头发也怕,看这伙人不肯服软的架势,只怕一动手就要出人命。想了半天,他挤出一脸笑来:“本来我们摆一天摊,弄个万儿八千的不在话下,可经这女学生一搅,颗粒无收啊。要不,让她赔我损失,八千块。”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靳姨喊起来:“你们一瓶洗发膏卖二十是吧?两箱最多一百五十瓶,全卖完也就三千块。”白头发龇牙一乐:“您的数学真好,就算三千吧。”可玲子昨天没卖几个钱,上哪儿找这三千块呢?一时间大篷车里鸦雀无声,半晌老秦才说道:“我看大家先凑了这三千,毕竟我们都是一起出来的。”靳姨一拍脑壳说:“玲子没有钱有货啊,给他两包袜子!”说着不管玲子同意不同意,就冲白头发喊开了,“我们玲子就卖了一天货,没有现金,给你三千块的袜子吧,两包一千双,怎样?”

敢情冻了一夜,就得一堆袜子,以后摸奖别卖洗发膏了,卖袜子吧!白头发刚要发作,忽听耳边隐约传来一长一短的声音,有点像警笛,心里一惊,连忙顺水推舟地说:“好吧,看在小姑娘还在读书的分上,就饶她一回。”

两包袜子扔过去,白头发他们推开枯树,老秦一加油门,大篷车呼地开了过去。哪知,车还没开出多远,后面风驰电掣地开来七八辆摩托。白头发骑着摩托冲到大篷车前一拐弯,挡住车头骂开了:“这就是你们的袜子?跟我耍调包计啊?”两包袜子被他们扔到路上,包裹散开,里面都是烂布条!“还有,”白头发一扬手里的玩具警车,“哪个王八蛋把这东西藏在草丛里?”

5.被盗

靳姨看着玲子微微一笑:“你现在明白了吧,帮你装货上车的时候,我就发觉有两包货是烂布条。可是批发市场有规矩,钱货两讫,出门概不退换。我怕当场说出来你受不了,便想等我卖衣服挣了钱,偷偷批发两包袜子跟你换过来。刚才他们要赔偿,我就耍了个小聪明,没想到他们发觉得这么快。”

玲子心里很感动,刚想说声谢谢,就见白头发他们一人拎着一根大棒,蹿到了车前。到这个节骨眼儿,只能弃卒保车了,玲子拖出剩下的两包袜子,扔给了白头发。白头发看见袜子就跟看见仇人一样,掏出匕首一阵乱戳,把袜子扎了个稀巴烂,然后大棒一挥,把大篷车的挡风玻璃敲了个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路旁忽然蹿出一伙小青年,人人手拿铁锹粪叉,朝白头发他们冲去。白头发见势不妙,骑上摩托车跑了。

大家惊魂甫定,这才看清来人是大梁他们。大梁自白头发走后,怕这家伙不会善罢甘休,就叫来一帮哥们儿,早早埋伏在附近,想对玲子施以援手。可他们冻了一夜也没见人影,就找了个附近的瓜棚烤火。这一烤就睡了过去,直到听见警笛声才惊醒,马上赶了过来,总算没有误事。

说着,大篷车已经到了下一个集市的镇子口,靳姨红着眼对玲子说:“玲子,都怪你靳姨没本事,带你出来不但没挣到钱,还贴了货。昨天我卖了三百多块钱,你都拿着,虽然不够学费,也是我一片心意。”

“眼看都是大学生了,还出来卖货,我们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样吧,我们给你凑学费。”大家纷纷掏钱资助玲子。这一掏出了问题,除了玲子,其他人都丢了钱,几十上百数目不等。

老秦也丢了不少钱,他抬头看看车篷,发现顶上有个人形的压痕,半大孩子的样子。玲子爬上车篷,一眼看见角落里有个带绳的福娃,这是小海平时戴的啊。联想到梁子丢手机,草丛里放玩具警车的事儿,玲子想会不会是小海干的,可他为什么要偷大家的钱呢?

玲子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歉,说一定会让弟弟把钱还给大家的。老秦听了心头一动,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车底有轻微的响动,马上面色一沉,说道:“玲子,大家一路对你不错吧,可你弟弟竟做出这种事来,你就在这里下车吧。”

碍于老秦是车主,靳姨他们不好说什么,只好塞给玲子一些路费,让她自己找车回去。

玲子下车后,走进镇子里的一条小巷,悄悄藏在街角。不大工夫后面走来个半大小孩,东张西望的。玲子猛地跳出来,揪住他的衣领子:“小海,看来你挺挂念姐姐的啊,跟了我一路,可你怎么能偷大家的钱呢?”小海嘿嘿一笑:“姐姐,怎么说我也是男子汉,当然要保护你了。拿他们钱,也是迫不得已,师傅逼着我还账,说不还账就打死我。”

玲子又是感动又是生气,指着小海的鼻子骂开了:“可他们都是好人啊,不光一路上照顾我,还为我和流氓拼命,最后还给我凑学费和路费,可你……”小海撇撇嘴,说:“别太天真了,老姐,他们是一时心软。还记得坑你的张伯吗?还有赶你下车的老秦,这个世界坏人多!”“好人多!”“坏人多!”

吵了几句,玲子就跟小海要那三千块钱。小海苦着脸说:“我刚下车,钱就被师傅要走了。”玲子有些奇怪,难道弟弟的师傅也在这里?小海解释说:“他是佛爷啊,”说着,伸出两个指头做了个掏包的动作,“师傅平时到处赶集下手,这回说是要考验我,便老跟着我,其实他刚才就躲在你们车盘底下,探听你们的动静。”

正说着,一个老头儿从远处背着手走过来,他对小海笑眯眯地说:“你考验合格了。”看来这就是小海的师傅“铁手佛”了,玲子走上前去,试探着说:“大爷,您那三千块钱我有大用,再借我几天行吗?”“行啊,”铁手佛还是一脸笑,“不过钱我放在旅馆了,你们跟我来拿吧。”

三个人来到了一家小旅社,老头儿推开门,让姐弟俩进去。两人一进去就愣了,胳膊上缠着纱布的白头发正坐在里面看着他们呢。“哼,你们打伤了我儿子,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现在正好报仇!”

这家旅社是“铁手佛”的黑据点,街坊邻居离得远,就是喊也听不见。指望别人是不成了,玲子握着拳头,朝“铁手佛”冲了过去,“铁手佛”一脚将玲子踢飞了出去,玲子撞在墙上,碰得头破血流。小海见姐姐受了伤,跳起来就咬,被“铁手佛”一掌打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爸,你把那小子拖出去,让我陪这小妞玩玩。”白头发两眼闪着绿光,慢慢走到玲子面前。老头儿拽起小海往门外拖,他一拉门,就听“呼”的一声,一只大扳手砸了过来!“铁手佛”猝不及防,胳膊被扳手砸了个正着,疼得他龇牙咧嘴,定睛一看,门口站着老秦,身后是梁子他们。

原来老秦在路上就感觉到车底下有人,猜想多半就是那个“铁手佛”。他可是个名人,公安局悬赏五千块捉拿他呢。老秦留了个心眼,故意把玲子撵下车,目的是引蛇出洞,其实他一路悄悄跟着他们三人,直到他们进了旅社才动手。

“铁手佛”使个旱地拔葱蹿上墙头,正要跑,被老秦死死抱住了左脚脖子。“铁手佛”右脚猛地一踢,把老秦踢了个满脸花。可老秦就是不撒手,硬把他拉下了墙头。警察闻讯赶来,给他戴上了手铐。

老秦摸着满脸血沫子直笑:“玲子,你的学费就在这个老家伙身上呢,我就是玩命也得把他留下。”玲子眼眶红红的,拿块手绢擦老秦脸上的血。小海也拥了过来,老秦对他说:“小海,以后你别做坏事了,跟我学开车吧。”小海重重地点了点头。

糟了,光顾着抓坏蛋,集市上的二十个摊都没人照看呢!玲子忙催大家赶紧回去。靳姨他们倒不着急:“能把你救出来,损失再大都值!”

大伙儿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摊位前,发现东西一样没丢,还有一个老人帮他们卖东西!是张伯!张伯笑着说:“玲子对不起,那天有两包布条是我准备带回家做拖把用的,没想到一时慌乱当成袜子发给了你。回家后,我才发觉自己干了傻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一路就找到了这里。”说着他从身后拽出两大包袜子来,“物归原主喽。”

这时候警察拿着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金过来了。五千块奖金大家谁都没有要,全都塞给了玲子。玲子拿出三千块还给大家,然后趁机教育起了弟弟:“怎么样,世上还是好人多吧。就是有坏人,也蹦跶不了几天。”说得小海连连点头。

张伯和小海要结伴回去了。玲子让小海转告妈妈,她还要跟着大篷车去卖剩下的袜子,让妈妈不要担心,因为大篷车里满载着家庭的温暖。

疯狂的虫草

一、大酒店,虫草王

西平市位于号称世界屋脊的青藏高原。入夜,该市的一座五星级大酒店里,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因为一年一度的“斗草”大赛正在这里举行。

所谓“斗草”斗的就是出产在高原上的特有贵重药材——冬虫夏草。相传,这是种很奇特的草,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内含强效抗癌作用的虫草素。虫草价格以公斤计,普通等级的一公斤能卖到10万元以上,是名副其实的植物黄金。“斗草”是当地虫草界举办的地下赛事,每年年初举行,目的是选出分量最重的“虫草王”,然后当场拍卖,借此为虫草事业营造声势。

今年已是第二届,去年第一届时,胜出的“虫草王”每公斤只有800株,也就是单株平均1.25克。据专家研究,随着虫草单株重量的加大,抗癌效果呈几何级数增长,所以虫草王的价格也是高得出奇,去年的拍卖记录,是一公斤55万元。

本届虫草王大赛更为激烈,最后胜出的虫草王,一公斤700株,单株重1.43克。接下来,众多富翁老板开始竞拍今年的虫草王,当价格飙升到62.5万的时候,一个夹杂洋味的男声响起来:“90万。”包括拍卖师在内,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这个价格高得离谱!

见无人竞争,一位高瘦的外国男人递上密码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90万现金。这也是地下赛事的规矩,无论是参加“斗草”人员还是竞买者,都无需表露身份,任何人不得询问对方姓名资料。交易遵循现金原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出了酒店概不认账。

老外笑嘻嘻地接过装有虫草王的袋子:“我属于一家国际制药公司,我们新研究出一种特效抗癌药配方,需要最大最好的冬虫夏草。如果明年的虫草王能达到一公斤500株的话,我愿意出价150万,而且收购不限量。”说毕扬长而去。

这话一出口,赛场顿时一静,静得能听见各自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等老外一走,又忽然人声鼎沸起来。大家都意识到了:虫草的价格要疯了,经营虫草的人也要疯了!

最为兴奋的是角落里的三个人,本届虫草王就是他们拿出来的,当然这个秘密除了主办方,没有人知道。也难怪他们连续两届得“虫草王”,这三人,都是虫草界的人精。这三人一个是草原牧民打扮的中年男子,叫尼玛次仁,长年在玉果草原上采集虫草;一个是手指断了一截的胖子,是结庐镇上最富有的虫草承包商;还有一个是面容枯瘦、目光如鹰的商老爷子,他可是平西市鼎鼎大名的虫草界老行尊。这时商老爷子正在打手机,兴奋得语调都在颤抖:“报告大老板,这一届我们又赢了,而且据国外买主说,明年他还会给更高的价格……”电话打完,他却一脸沮丧地对另两人说:“大老板说了,那种事暂时谁也不可以做,而且凡是跟虫草交易有关的,一律先跟他请示!”

牧民跟胖子面露诧异,不由骂了几句脏话。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道目光,正冷冷打量着他们。

二、高原夜,神秘客

夕阳照在玉果草原上。尼玛次仁停住手里的小铲,看看小筐里,只是灰不溜秋七八株虫草,他不由叹了口气。记得上两年的玉果草原可不是这样,随便挖上一天就是百八十株,一个月光景,他采到两公斤虫草,卖给结庐镇的表弟李津,足足拿了16万。如今虫草越采越少,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又写信来要学费,真是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妻子卓玛喊起来:“快来看,我找到宝了!”次仁赶紧跑过去,一眼就看见一株长达20厘米的虫草植株,这株虫草大得超乎想象。他用小铲把虫草周围的土挖松,然后用手捏住根部,轻轻一摇,整株虫草就出了土,露出下面圆滚滚的半僵的虫子。卓玛飞快地用手比了比虫体,8厘米。两口子对视一眼,心脏狂跳起来。

年初的“斗草”赛事,次仁亲眼目睹老外开出的价码,一公斤500株,150万。老天,连儿子娶个洋媳妇都够了吧。看样子,这株大虫草没两克也差不离了,更重要的是,虫草有群生习性,说不定这周围还有大量同样长度的虫草,要是能一口气挖到500株,那就是150万!

次仁警觉地看看周围,要知道草原上挖虫草的并不只有他们俩,若被人发现这个秘密,多半会发生抢夺。就这一眼,他看见不远处的长草里,一个人正举着个圆筒状的东西朝这里瞄。

“谁?”次仁一声呼喝,顺手抽出一柄藏刀。草丛一晃,从里面钻出个体格健壮的人来。此人穿一件到处是兜的衣服,扬扬手里的照相机,高声说:“我是报社的摄影记者,来这里拍照的。天色晚了,能不能允许我在你的帐篷里住一晚?”次仁准备连夜挖找虫草,有陌生人在附近当然不放心,便摇头说:“对不起,我帐篷里没地方。”

那人笑呵呵地从兜里掏出一瓶酒来:“没地方也行啊,咱就席地而坐,喝酒喝到天亮。”次仁这人什么都好,唯一缺点就是喜欢杯中之物,不由说了句:“那好吧,我这里还有点下酒菜。”

两个男人酒杯一端,就近乎多了。那人自我介绍说叫邹勇,很早就听说过冬虫夏草的神奇,所以赶到草原上想拍一组专题。接着,他拿出相机给次仁夫妻拍了不少照片,又拿出相册请两人看。卓玛看见内里有张七八岁小孩的可爱照片,就问:“这是你儿子吗?”邹勇一听此话,脸色立马变了:“是我儿子明明。他自小就失去了妈妈,一向是跟我生活。那年我去国外出差,把他托付给了我弟弟邹信。不久,却发现他生了很重的病——”

卓玛见状没敢再问,她把自己儿子在国外的照片拿过来,一张张给邹勇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才让,托大老板的关系,在国外留学呢。这是洛杉矶,这是旧金山。”邹勇边看边点头,可看到最后一张在纽约自由女神像下拍的照片,却吓了一跳,他见这对牧民夫妻喜笑颜开,便没再说话,只是把照片翻拍了一张。

这时候邹勇看见帐篷顶上的小篮里,放着一束细如牛毛的竹签。他有些好奇,就问:“这是做什么的?”卓玛快人快语:“这是我家次仁的独门手艺,把竹签插进虫草关节里,外面看不出任何痕迹。”“有什么用吗?”

卓玛笑笑没答话,倒是喝了酒的次仁打开了话匣子:“看你人实在,实说吧,往年我们靠畜牧业也能挣不少钱,可自打这虫草卖出了天价,大家就都改行挖这个了。可是越挖生态越恶化,虫草也越来越难采,回头再养牛羊吧,草原都被挖虫草的人翻过来了。你看今天我们才挖了几株虫草啊,不作假哪成?”说着随手拿起一株虫草来,右手抓过竹签,然后顺着虫草关节把竹签刺进虫体:“这样就增了重,你就是拿放大镜看,也看不出痕迹。可是今年,唉——”次仁想起了大老板不让作假的交代,不由叹了口气。

这时卓玛才看见,次仁做示范的居然是刚采的大虫草,连忙一把夺过藏进帐篷里。扫一眼邹勇,还好,他好像完全没注意,只是猛地喝干杯中酒,喃喃道:“冬虫夏草,冬天是虫,夏天是草。其实专家早有论证,这是虫草菌寄生在蝙蝠蛾的幼虫上,草出生之日,就是虫死之时,没什么神奇的。”说完倒头就睡。

别看次仁喝了不少,但他酒量大。见邹勇发出一阵阵鼾声,就跟卓玛打亮手电,以挖出的那株大虫草的位置为中心,转着圈找虫草。这一转就转了大半夜,都出去四五百米了,一株虫草王也不见,只找到两株小不点。两口子这个泄气呀!看来那一株只不过是偶然长出的,单单这么一株,顶多值二百,若像往年那样做手脚,大老板又不让,今年儿子的留学费用怎么办啊?

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帐篷前,发现邹勇不知何时已走了。怎走得这么急?不会是小偷吧?两口子慌忙查看,帐篷里什么东西都在,只是那株大虫草不见了。直到一个月后,次仁又听到邹勇的消息,才发现他的确不是小偷,而是骗子!

三、结庐镇,大骗局

结庐镇地处玉果草原的边缘,政府把附近的草原分割成块,承包给有正式户口的居民,居民们靠挖虫草发家致富。镇子上最富有的是李津,他不仅雇人采挖承包草场的虫草,还收购别人的虫草转手倒卖,没几年就发了起来。

这天李津正用断了一只尾指的左手,举着望远镜监视雇工挖虫草,保安向他报告说,有个叫邹勇的报社记者,想进草场拍摄采挖虫草的场面。李津一向不喜张扬,吩咐保安,在楼下设宴招待邹勇,宴毕再告诉他,草场里住进了一窝青花蛇,为安全起见,让他到别处去拍。

保安走没多久,另一保安又来报告。这回是镇上放高利贷的小马来了,说是贷款今天到期。小马是今年才搬来结庐镇的,以放贷为生。李津三月份给雇工开工资的时候,手头没现金,就跟小马贷了10万块,说好了今天还11万。李津打电话给会计,让他付钱给小马,会计回复说,现金昨天交了电费,镇上银行今天又盘点,现在只能开出支票。

还没过两分钟,会计的电话就过来了,声音还带着哭腔:“这小马说,欠条上说的是今天还,拿了支票明天才能取到现金,就是违约。你快来吧,都要打人了。”李津火冒三丈,他叫了两个保安,直奔财务室,一看阵势就愣了,只见小马仰靠在沙发上抽雪茄,身后站着八条黑衣大汉。

在李津看来,小马就是个小混混,没想到竟有这么大势力!他马上笑着跟小马握手,说:“要现金是吧?稍等。”然后奔往卧室里的保险柜,这里有几十万虫草收购款呢。结果,他发现保险柜的锁眼里,被人倒上了铁水。他这个保险柜是进口的,强行打开会爆炸!

李津的额头立刻冒出了汗珠,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小马是扮猪吃老虎,开始借钱的时候,故意装得不显山不露水,在借条里轻描淡写地写上:到期需还现金,如还不了就以转让草场承包权偿还。当时李津想,11万块钱算个啥,也没细看条子,没想到这一天偏偏银行盘点,保险柜又被做了手脚,看对方这阵势,摆明了就是来骗他草场的。

这片草场是聚宝盆啊,哪能送给别人?想到这里,李津有了主意。在虫草产地结庐镇,有个多少年流传的规矩,就是虫草与钞票同样流通,买什么东西都能用,当然还贷也能当现金使。既然小马居住在镇里,就得守这里的规矩。李津当下进仓库拿来一公斤半虫草,对小马说:“你也算结庐镇的人吧?希望你遵守镇里的规矩。”小马显然没料到这一手,口气立马软了:“也好,这笔交易我接受。”

但小马“交易”两字一出口,李津突然想起大老板吩咐过,最近有人在查虫草的事,每一根虫草都必须老老实实呆在库房里,不许拿出来交易!李津摸摸自己左手的断指,知道大老板是得罪不得的,只好收回虫草,跟小马说,可以用别的东西偿还,比如楼下的进口悍马车,一百多万呢。小马不乐意了:“我说李老板,咱结庐镇的规矩,虫草抵现金,这个我不能不遵守,但是悍马虽好,可不是现金,镇里也没这个规矩。”李津无奈,看来只能出让草场的承包权了。

小马眉开眼笑,他拿出早就拟好的转让书,让李津签字。李津正要下笔,忽然就听一个人说:“等一等,我借钱给你。”众人抬头,却是那个摄影记者邹勇。

邹勇说:“刚才我从会计那里知道这事了,李老板,我受你一饭之恩,就帮你渡过这个难关。这次来我本来想采购点极品虫草的,身边正好有11万块钱,就换你的现金支票好了。”说着跟会计要了支票,然后拽出个大旅行包来,哗啦往桌子上一倒,大大小小的钞票,堆了一桌子。李津大喜,握着邹勇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马狠狠瞪一眼邹勇,然后吩咐手下,点钱。点来点去,手下报告,总共是十万九千八百块。小马冷笑:“还差二百呢!”同时使个眼色,两个手下出去把周围的人都轰走了,他们怕再有人上来借钱,这事就真黄了。

李津摸摸兜,不由苦笑,真是二百块钱憋死英雄汉啊。邹勇也咧嘴:“昨天我买了条烟,没想到就坏事了。”说着习惯性地摸烟,结果摸出一根用塑料纸裹着的虫草来,他大喜过望,把虫草递给李津:“这个能顶吗?快称称,够不够两克?”

李津是大行家,见这草虽然大得出奇,可估计也就一克七八,按市价算能值一百八十块。他灵机一动,对小马说:“我拿个天平来,你们稍等。”说着拿着虫草直奔卧室。不多时返回来,放下天平,把虫草放上去,不多不少,正好两克。

小马阴沉着脸,拿着现金跟虫草走了。李津对邹勇千恩万谢,说你不是想采购最好的虫草吗?跟我到仓库挑去,拣最好的我送你。邹勇笑笑说先不忙,他有个疑问,这虫草他是称过分量的,1.8克。这0.2克是哪来的?李津神秘地一笑,领邹勇到卧室,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液体给他看:“兄弟你这回救了我,我就跟你说实话吧,瓶里是硫酸盐溶液,只要把虫草放进里面一泡,然后拿出来用日光灯烤干,就能增重,外行根本看不出来。”邹勇大感佩服,说:“有这手艺难怪你发财了。”李津却摇了摇头:“你别看我在这里吆五喝六,其实还得听大老板的。大老板吩咐,今年不许干这个,就是虫草交易,没他批准也不行。”

邹勇看着他,似笑非笑:“你想过没,这个小马一门心思骗你的草场,大老板却无论如何不让你用虫草抵账,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奇怪?实不相瞒,我儿子得了白血病,还是RH阴性血,需要大量资金给他换骨髓,我手里有点资金,可是远远不够,为筹治病费用,我想跟你合作,咱俩干脆另起炉灶,发大财!”李津摸摸自己的断指,苦笑着转移了话题:“走,咱们去镇上大饭店吃完饭再谈!”

楼下停着李津的悍马车,邹勇一上车就赞不绝口:“悍马啊,越野之王,不过引擎还可以加强。我来兜两个圈子试试车,如何?”李津见他内行,就把方向盘给他。邹勇一上手就开到一百多码,在草原上风驰电掣,大叫过瘾。李津坐在车上脸都白了,生怕出事,就说:“你自己开吧,我下车等着。”

李津下了车,邹勇开得更快,眨眼间就开出了李津的视野之外。可直到第二天早上,邹勇也没把车开回来。这时李津的表兄尼玛次仁来了,他挖到的虫草一向是放在李津库房保存的。一见面,李津就说了这个事。次仁一听就叫起来:“1.8克的大虫草?一定是偷我的那株啊,邹勇这人多半是骗子,就为骗你的悍马车。”

李津还是不信,他打电话给那家报社,那边说没有邹勇这号人。次仁提醒他:“说不定小马也是他的人,就为设局骗你的悍马车。”李津还是摇头,他的草场比悍马要贵多了,没必要费这么多周折。他想了想说:“我这车有最先进的卫星定位防盗功能,看看车在哪里。”

经过查询,悍马的位置确定下来,在几百里外的西平市。两人相视一眼,都笑了。商老爷子是西平市的土地爷啊,这种限量供应的悍马车,哪能逃得了他的眼睛?李津忙给商老爷子打电话,商老爷子听完来龙去脉,只淡淡说了句:“邹勇吗?在我这儿呢。”

四、勤勉巷,老爷子

傍晚的时候,李津和表兄尼玛次仁进了西平市勤勉街。

这条街是本市最大的虫草交易市场,街上密密麻麻,几百家冬虫夏草铺子一拉溜排开。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杆小白旗从半间门面里挑出来,上写着商记虫草行。这里就是商老爷子的店面了,虽然小,但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这些人不是来买虫草的,而是来鉴定虫草真假的。这一行利润惊人,导致鱼龙混杂,常常有用凉山虫草、亚香棒虫草冒充冬虫夏草的,那些虽然名字也有虫草两字,但是跟冬虫夏草价格有天壤之别。商老爷子是老行尊,一搭眼,就知道真假,每天挣的鉴定费也是不菲。

李津领着次仁闯进虫草行,一见商老爷子,就急火火地问:“姓邹的呢?”商老爷子一抬手,指指里间套房。两人掀帘子就进,只见邹勇正端坐喝茶。次仁性子莽撞,就要上前揪他的衣领子,被后面的商老爷子一把拉住:“要干什么?不得对邹总无理!”

“邹总?”两人都愣了。只见邹勇笑呵呵放下茶杯:“鄙人西平市化工集团老总,邹勇。”

次仁朝商老爷子直嚷嚷:“他是个骗子,你一定是受他骗了,他开始跟我说,是什么报社的摄影记者,结果偷走了我的虫草,还骗走了李津的悍马车,我们打电话给报社,说查无此人!”商老爷子笑笑:“邹总大概是跟你们开玩笑,他这个老总身份,是确定无疑的。”

今天早上,商老爷子一开门,就见一辆悍马车停在门外。车上走下两个人,打头的是西平化工集团的副总邹信,后面就是邹勇。这个邹信,商老爷子认识,他每年要用不少水银,但这种有毒化学品禁止个人购买,商老爷子就托关系认识了邹信,能绕过查验买到水银。对他来说,邹信就是他的财神爷,于是慌忙上前握手,邹信给他介绍后面的人:“这是我们集团公司的老总,我哥邹勇。”

集团公司老总光临虫草行,商老爷子又是递烟又是递水。邹勇喝口茶说:“今年虫草王卖天价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是朝阳产业啊,我也想来做做虫草生意,但这事技术性强,所以求上您来了。除了您,我还想找这行里的另两个顶尖人物合作,如果可以,麻烦您请他们来。”

邹勇一拿出名单,商老爷子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名单上的两人,就是玉果草原的尼玛次仁和结庐镇的李津。面对商老爷子的疑惑,邹勇解释:“斗草赛事,虽然主办方不提供任何参赛者的资料,但我已调查出,连续两届虫草王就是你们三人的杰作。一公斤700株,奇迹在你们手上诞生,但是你们能达到一公斤500株吗?跟我合作,我就能。”

商老爷子的心狂跳起来,一公斤500株,150万。他定定神准备给李津打电话,没想到那头先给他打了。

次仁问邹勇:“您是公司老总,为啥冒充记者,还偷走了我的虫草?”邹勇说:“虫草价码看涨,多少人想来分一杯羹,我假扮记者请三位出山,就是怕人发觉,自古商场如战场,我可不想走漏消息。至于拿走虫草,是要看你的手艺,果然即使用放大镜,也看不出破绽。”

次仁想了想,却又垂下了头:“我们以前都是跟大老板合作的,大老板对我有恩,是他托关系才把我儿子送到国外的,我不能背叛他跟你合作。”邹勇早有准备,他打了个响指,只见邹信从门外领进个少年来,那少年正是才让。

才让一见次仁就哭了:“爸,你那个大老板不是人,他的人同你一起把我送到机场门外,却让我坐上了到河南的飞机,下了飞机,就逼我在黑砖窑里做工。这还不算,他的人每半年来一次,逼我写家信要钱,打钱的卡都是他们的。还让我站在附近公园里的微缩景观下拍照,骗你们我在外国留学——”

邹勇解释,那天他看才让在国外的照片时,看到纽约自由女神像的一张就起了疑心,发现自由女神像的比例明显不对,很像是河南一处公园的微缩景观。但他不忍次仁伤心,就没有明言,而是派人到公园查找。通过警方合作,果然救出一批在附近黑砖窑打工的少年,内里就有才让,邹勇的人就把他接到了西平市。

次仁抱着儿子泪如雨下,然后对邹勇说:“邹总,我跟你干了,再见到那个狗杂种,我把他的脑壳拧下来!”

邹勇回头看李津:“我开走你的悍马,是个请神之计,现在不但完璧归赵,而且改装了世界最先进的引擎,让你看看我这个汽车发烧友的水准。这么做,我是不想放过你这个配硫酸盐的绝活。”李津摸摸断指,没说话,一旁的次仁接口了:“邹总你不知道,大老板黑啊,我表弟刚刚跟他合作的时候,私自高价卖了几公斤虫草,他竟派了一个叫秃头的,砍了表弟的手指头。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得罪大老板。”

邹勇听完,打开了随身的笔记本,调出一段视频:“这是我派人跟踪小马拍下来的,你看看吧。”视频里小马正打电话,电话内容,就是小马向大老板汇报,邹勇搅了计划,商量着派秃头报复。

视频放完,李津也明确表态,既然大老板谋夺他的草场,那就别怪他另谋高就。

只剩下商老爷子了,邹勇哈哈一笑:“商老屡次买我们的水银,我是百思不解,如今大家合作,能不能告诉我们诀窍?”商老爷子捻捻胡须,才说:“水银加热,会产生汞蒸汽,用蒸汽熏烤虫草,自然会增重。说来简单,但是其中火候、时间、浓淡,只有我老头子能掌握。但是,我不愿意背弃大老板。”

眼见次仁跟李津发急,商老爷子摆出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大老板对你次仁,用了恩,对李津,用了威,对我,用了利。我老头子姓商,那就在商言商。大老板每年都给我不菲的加工费,邹总你呢?”

邹勇笑笑,又打开了电脑,这回是一幅图片。只见一根根虫草从试管里长出来,大得都出了号。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这么大的虫草,该有多少克啊。邹勇合上笔记本:“冬虫夏草人工培育极难成活,即便成活也很小,只有我的基地培育出的人工虫草,外观成分与野生的完全一样,并且平均大到1.6克。所以我找三位合作,内插竹签,外浸溶液,再用水银烘烤,这样算起来,一公斤500株的虫草王,一年至少能生产十几公斤。”

次仁跟李津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兴奋,只有商老爷子还有疑问:“这个挣大钱的生意,我老头子参加了。但是以您化工集团的老总身份,为何忽然插手虫草行?”

话一说完,邹勇的神色就黯淡下来:“其实我有私心,我儿子得了白血病,还是罕见的RH血型,想找相配的骨髓也很难。所以我孤注一掷,想用大量虫草王打动那家国际制药公司的心,换出他们还没有上市的特效药。当然,酬劳不会少给各位的。”

交代完毕,邹勇要了三个人的手机号码后走了。他让三个人后天去西平市北的青云山,陵园谷,他的人工虫草基地。

五、青云山,陵园谷

青云山在西平市西北,山口的谷地被开辟为陵园,所以叫陵园谷。早上九点多钟,商老爷子等三人就到了谷口,邹勇却没有露面。正在疑惑,商老爷子的手机响了,邹勇在电话里交代,他暂时有点事,让三个人自己先进虫草基地。

不多时,三个人来到一处地下建筑的入口。这建筑异常坚固,有点像碉堡,钢铁大门,门上没有锁,只有粗大的铁栓闩着。邹勇在电话里讲,要他们拉开铁栓,下地底去。三人下了地道,地下是条不长的甬道,尽头处又是一扇铁门,铁栓横在上面。门上挂一个木牌,“科研重地,闲人免进”。次仁大喜,上前拉开铁栓,推开门,就见里面灯火明亮,照在靠墙一排木架上。木架上摆满一排排玻璃试管,每个试管里都长着大得出奇的冬虫夏草。三个虫草堆里打滚的人物,都不由惊呼一声,这是虫草王啊,纷纷冲进室内。

商老爷子拈起一个试管,轻轻一碰虫草的叶片,竟像泥捏的一样碎了。这是怎么回事?李津脸色大变,也拿起一株,略略一摸,竟摸下一手颜料来。次仁勃然大怒:“看样子我们上当了,这都是用面粉压模做的,这位邹总到底打什么主意?”说着猛一用力,就把木架子推倒在地。架子一倒,就露出后面的木牌来,上写“邹明明之位”。

别看次仁五大三粗,其实胆子最小,叫一声“有鬼啊”,回头就往室外跑。但他发现,铁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了,用力一拉纹丝不动,显然外面上了栓。

三个人忙打量这间地下室的情况,这才发现墙壁带屋顶都是石头,除了一扇铁铸大门外,只有一个茶杯口大的通气孔。李津拿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没有信号。次仁趴到通气孔前,结果看见邹勇带着邹信跟一个老外站在外边,而那个老外,次仁印象深刻,竟是年初斗草大赛上,买下虫草王的国外老板。

次仁正要破口大骂,邹勇制止了他:“你还是先听我讲完我儿子的故事吧,那些天给你们讲的不完整。”

邹勇的儿子邹明明得了白血病,虽然用来移植的RH血型骨髓难找到,但以邹勇的财力还是办到了。但在骨髓移植前夕,邹勇听说冬虫夏草对白血病有奇效,千不该万不该拍下了第一届虫草王,拿回来煎药给儿子吃。虫草王内藏竹签,这还好说,但是外浸硫酸盐,又经水银熏烤,生出另一种更毒的化合物硫酸汞。这微量毒素普通人吃了还好,但对将做骨髓移植的周明明来说,却是致命的。眼见儿子死在病床上,邹勇悲痛欲绝,发誓要挖出这些奸商报仇雪恨。他想找出没煎完的虫草向警察报案,竟发现都不翼而飞。看来有内奸啊!无奈之下,他只好在第二届“斗草”大赛上想办法,先是让他的公司顾问波克先生冒充国外老板,天价收购了虫草王,然后以更高的价格设了诱饵,让那些顶尖造假者们闻风而动。就在斗草现场,他从商老爷子的电话里听出,两届虫草王的获胜者都是他们三个。但是他们不过是幕后大老板的小卒,为了挖出大老板,也为了防内奸,他才亲自出马,把三人聚在一处,关在地下室里。

讲完缘由,邹勇冷冷说道:“我儿子的死,你们都脱不了干系。但是只要说出大老板是谁,我就把你们交给警察处置,大约还判不了死刑,不然,就在这陪我儿子吧。实话跟你们说,我儿子的骨灰就在你们头顶某处。”

次仁首先大叫冤枉:“邹总,第一届虫草王的竹签是我插的,但是竹签没有毒,我也是受骗才干的。大老板我从来没见过,就是想告发也没办法。”邹勇没答话,转头看李津。李津垂着头说:“我刚开始配硫酸盐溶液的时候,做过试验,猫啊狗啊都毒不死,我不是存心谋财害命啊,可是想不到能变成硫酸汞,能要病人的命。我罪有应得,但是我也没见过大老板本人,只有他的手机号,你们用技术手段查吧。”

李津刚要说出号码,冷不防商老爷子猛地给了他一巴掌:“住嘴,你还想掉指头吗?实话说吧,前天姓邹的拿出人工虫草图片,我就看出是假的,所以给大老板打了电话!你别急,他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他这一说,李津跟次仁再也不敢说话了。邹勇并不在意,他拉下电闸,地下室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那个灵牌好像是发光材料做的,冒出冷幽幽的光。商老爷子一脚把灵牌踹了,顿时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

人到了目不能视的地步,听觉就格外灵。他们听见门外传来吃鸡肉、喝啤酒的声音,不觉肚子都咕咕叫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像是邹信的声音:“啤酒没了,你们等着,我去上面拿。”然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又过一会儿,通风口又传进声音,这回是老外波克:“我刚才劝了邹总,说杀人毕竟是违法的,他答应我,只要你们说出大老板造假链条上的其他人,也可以把你们放出来,交到警局。”

次仁恨大老板入骨,先把自己知道的人都说了。然后是李津,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也交待了一些。商老爷子眼见始终没人搭救,也渐渐绝望,就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波克说到做到,先从通风口扔进两条绳子来,让次仁绑了另两个人的双手,然后打开铁栓,他进来绑了次仁,跟邹勇押着三人朝地面走去。

来到通地面的大铁门前,邹勇伸手一拉,门竟从外面被闩死了!他透过通风口向外一看,只见地上铺着块塑料布,邹信正坐在上面。

六、大老板,虫草经

一见这情景,邹勇顿时心头雪亮:“邹信,原来你就是大老板,难怪能从我手边偷走煎剩的虫草王。”邹信笑了:“我给你当了多年副手,也没挣俩钱,所以就瞒着你做了虫草生意。没想到越做越大。你儿子中毒的事不能怪我,只怪你财大气粗,动不动就要用什么虫草王,当我知道你要用虫草王给侄子吃时,我是想阻止的,可是晚了一步。你追查造假的事,我也知道,所以才让这三个混蛋暂时收敛,就是不想咱们成为对手。没想到你又把他们聚到一起,还要挖出我多年经营的发财产业,我只好让你们一起在地底下自生自灭了。”

说完这话,商老爷子先叫起来:“大老板,我对你忠心耿耿,千万放我出去啊,我事先给你通风报信了。”邹信阴阴一笑:“三个人里,尼玛次仁知道了他儿子的秘密,留不得了;李津又太笨,其实那个小马,根本就是邹勇的局,不然怎会有人恰巧骗你的草场,恰巧就有人带11万块钱解围;只有你商老爷子,还算忠诚。可你忠诚的是钱,不是我,很难保证你以后不会为钱出卖我,为稳妥起见,还是一起消失吧。”

这时邹勇说话了:“弟弟,咱们一母同胞,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怎会做这样坑害人的事?吃虫草的多半是病重的人,你再掺毒使假,不是雪上加霜?”

邹信看了一眼商老爷子:“说起来,还得从商老爷子找我买水银说起。那年他给我讲了虫草经,就是虫草的生长故事。蝙蝠蛾本是草原上一种与世无争的飞虫,到了秋天,在地下产卵后就死了。然而卵上不幸沾染了生物界的强盗,虫草菌。当蝙蝠蛾卵发育成幼虫时,虫草菌也在虫体上发育出菌丝。菌丝逐渐占满幼虫的身体,即使它再挣扎,也难逃死亡的命运。幼虫僵死在土中时,虫草菌钻出了地面,就成了药材界的植物黄金,冬虫夏草。人们都知道虫草尊贵无比,可谁知道它是站在赤裸裸的掠夺基础上的?听完这个故事,我忽然明白,这个世界以弱肉强食为唯一法则。加上又目睹商老爷子造假的暴利,于是我就开始组建虫草造假链条,如今这一链条给我带来庞大利润,当然不能让你破坏,所以别怪我不讲兄弟之情!”

邹勇长叹,知道多说无用。这时久未开口的波克说话了:“中国有句老话,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最终你还是落入了法网。”说着掏出遥控器一按,不远处忽然响起尖利的警笛声来。几乎同时,一群警察在小马的带领下蜂拥而至。

邹信被抓,心里还是疑惑不解,问从地下出来的邹勇:“你什么时候埋伏下警察的?难道说早就怀疑我了?”邹勇拍拍一旁波克和小马的肩膀:“既然内部出了问题,我只好求助公安部门,请了这两位安全顾问。前天我拿到次仁他们的电话号码,小马立刻进行了监控,发现商老爷子居然给你打了电话,才故意带你到陵园来,果然露出了马脚。”

看着邹信被押走,邹勇也朝警察伸出了手:“把我也铐上吧,我也有罪,那些造假用的水银,是我为赚取高利润,不顾国家禁令,下令卖给他们的。这场造假案,我也难逃其咎!”

邹勇早就知道苦果的酿成自己也有份,儿子去世的那些天,内心的煎熬使他差点疯狂。其实这也正是他以集团老总之尊,孤身犯险,誓挖造假黑链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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