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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李安迪1

2021年8月10日,上海奉贤看守所

他浑身散发着酒气和尿骚气,失魂落魄地被铐上了手铐,押上警车,而就在两个小时之前,他在自己举办生日派对的夜店外的小巷里和人动起手来,失手杀了人。

他努力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记得当时自己在生日派对上喝得烂醉,然后不知为何就跟别人争执了起来,结果当他来到外面接电话的时候,刚才和他争执的那个女人叫来了几个混混,他只记得最后浑身剧痛地压在那个上来挑事的络腮胡身上,手上全是血……在医院等待判决的十多天里,他无时无刻不经受着恐惧的煎熬,和深深的悔恨。

他最终被法院宣判因“防卫过当造成的过失杀人”,加上他犯罪后第一时间没有主动自首而是意图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将要在上海郊外的青浦看守所呆上整整12年,这样等到他出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个37岁的中年人了,到时候就要跟他的室友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自己的室友,一个三十好几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从他半小时前被人送进来起,这人就一直傻呵呵地看着自己。

“你好”本来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室友会是个不易相处的狠角色,当看到这么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面相和善的中年人时,他终于松了口气,“我叫李安迪。”他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我姓三名哥,你叫我三哥就行了。”中年人很快笑道。

李安迪也笑了,眼前的中年人脸上笑眯眯的,而这番看似幽默却好像又略显强势的回答,有点出乎了他的意料,“行!三哥就三哥。”他点点头。

尽管有点不自在,为了不使气氛变得尴尬,他还是努力地寻找话题,还使语气尽可能显得自然:“那么,大哥你哪里人?”中年人没有答话,依然是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三哥?”他不禁提醒道,说实话,他盯得自己心里有点发毛。

“你真不知道我是谁?”自称三哥的中年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被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三哥,然后朝他摇了摇头,不过一想到这是看守所,有几个这样不正常的人不奇怪,总比那些有暴力倾向的好多了吧,想到这他也就释怀了,不禁苦笑了一下,虽然有可能要和他一起在这里呆上12年,却已决定先不要跟这个人走得太近为好。

“你有没有听说过‘青帮’?”在他走神的时候,三哥又开口了。

“青帮?”他反问道,看到三哥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傻乎乎的微笑,他继续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青帮啊?曾经的上海滩第一帮啊!”他当然知道青帮,要不然这么多年的社会也白混了,“在北方的天龙会来到上海之前,要说上海滩第一帮派,青帮认老大,没有人敢反对。”

谁知此话一出,三哥竟然大笑起来。

“说得不错!”三哥收起了笑容,“天龙会来之后,我们确实大不如前了。”

“你是青帮的?”李安迪突然想到,曾经有听人说过青帮的三个大哥,江湖上都尊称他们为大哥二哥三哥,眼前的这个人又自称是三哥……

想到这,他又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人说道,“我听过一个故事,在几年前……大概是4年前,那天青帮的几个堂主在一家酒店里聚会,结果酒店里突然杀进来一大群天龙会的人,面对人数比自己多一倍的天龙会,青帮二哥当场被人乱刀砍死……”说到这他偷瞄了三哥一眼,生怕自己无意中冒犯到他,结果发现对方的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才很小心地继续说道,“结果为了掩护大哥撤退,三哥一个人留下来挡住了天龙会的二十几个人……”这确实是他几年前听别人说的,只不过他自己把故事美化了一点。

“呵!你当在拍电影啊?我可没那么厉害!”三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打断他道,“那些都是别人编的,我来告诉你那天真实的情况,事实上当时我们剩下的8个人挤在了包房的厕所里,我们使劲顶住门,先让大哥从窗户逃出去,没想到楼下还有几个天龙会的埋伏着,结果警察来的时候,大哥也只剩下半口气了。”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

他是在说自己就是那青帮三哥?看他说得那么轻松,就好像这些都是别人的事一样,李安迪偷偷地上下打量着他,然后不禁笑了笑,发现从这位笑起来有点傻乎乎的“三哥”身上,完全看不到半点身为一个黑帮大佬的气质来。

这时候走廊里走过来一个穿着狱警制服的人,在他的牢房前将手中抱着的枕头、毯子和毛巾等生活用品往地上一扔,然后用钥匙熟练地打开了牢房大门,一把抓起了地上的枕头和毯子就扔给了李安迪,又迅速地锁上门离开。

墙的一边放着一张上下铺的单人床,床架都是坚固的不锈钢,三哥睡的是下铺,于是他把枕头扔到了上铺,然后用力甩了甩毯子上厚厚的灰尘。

牢房里瞬间灰尘四起,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又看了眼三哥,却发现他毫不在意,似乎已经对自己没了兴趣,正躺在床上捧着本书,封面上写着《人格心理学》。房间里突然的沉默让他感到一阵烦躁,他很想找个人说话,但看着床上的三哥,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八月初的上海实在是闷热难耐,更别说这个不到10平,没有窗,三面都是深灰色的水泥墙的房间了,除了上下铺之外,房间里还有一个洗手池和一个抽水马桶,他把洗手池的水龙头开到最大,流出来的水却依旧小得可怜,他把毛巾洗了又洗,然后脱去了橙色的囚服,用凉水擦了把身子,直到水龙头里不出水为止。

当他靠近马桶时还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臭味,他盖上了马桶盖,看到了马桶盖上厚厚的一层污垢,他又拉起了围着马桶半圈的浴帘,却发现橙色的浴帘上也是斑斑污迹,一股霉味,对此他只能摇头苦笑。

幸好牢房里还有一面墙全是拇指般粗细,每根间隔不到五公分的不锈钢栅栏,和一扇相同材料的门,时不时会有微风吹过,他走到栅栏边,门外面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两边各有差不多十来个同样的牢房。

很快,他又热得口渴难耐,“三哥,那个……打扰一下。”他朝正在看书的三哥问道,“这里有没有水?喝的水?”

三哥看书看得入神,懒洋洋地抬起头,朝着洗手池努了努嘴,又继续低头看书。

他是让自己喝自来水?看着眼前开到最大的水龙头缓慢地往下滴着水,李安迪欲哭无泪,他无力地靠墙坐在了地上,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呆上整整12年。

几个小时后,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所有犯人都在狱警的带领下排队来到了监狱的大食堂,他看到大部分人先是自觉地等在一边,他也老老实实的一起等着,然后他看见三哥和另外几个人首先去窗口打饭,等到他们几个人打完饭,其他人才一个个挤了过去,结果轮到李安迪的时候,只剩下了几根白菜和两块硬币大小猪肉。

好在他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诺大的食堂,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结果三哥却出人意料地走过来笑着招呼他过去一起吃,结果当他坐到七八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中间,他看向三哥的目光也变了。

三哥笑着和大家简单介绍了自己,他尽量隐藏内心的紧张,一边跟每个人点头示意,一边努力地表现出友好。

“三哥!”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上下打量着李安迪说道,“那么快又找到新的女朋友啦?说实话这个要比上一个漂亮多啦!啊?哈哈哈哈……”另外几个大块头都被他的话逗乐,大声笑了起来。

“除了没胸没屁股,其他都不错。”另一个嘴里咬着块猪肉,被叫做周力的人刚说完,又引来一阵哄笑,就连边上巡逻的狱警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你只管自己吃饭,别理他们。”三哥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结果整个晚饭期间,这些人就一直在取笑李安迪长相,其实李安迪长得白白净净,从小就是个公认的帅哥,身边从来就不缺美女,而现在他身边都换成了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大块头,他这样的反倒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面对这些人的取笑,李安迪只是笑笑便继续低头吃饭。说实话这类玩笑也不是他最反感的,相似的话他的朋友也说过不少。而且最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坏境让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想要在这时候跟这些人翻脸的,他又这样提醒自己。

多一个朋友绝对好过多一个敌人,在这种地方更是如此。李安迪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这个道理,凭借着自己不错的口才,很快就跟这些人打成一片,不出所料,他们都是青帮的弟兄,而三哥也正是他们的老大,而从他们口中得知,坐在食堂另一端的那个手臂上纹着一条青龙的大块头,就是江湖上人称“王爷”的天龙会上海分堂堂主!

而且听这些人的口气,无一不对天龙会的人恨之入骨,尤其是那个当年亲手砍死他们二哥的王爷。最后他还得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他们几个青帮的弟兄似乎在几天前就定下了一个计划,要趁明天吃午饭的时间把王爷干掉!当身边的弟兄们咬牙切齿地商量这个暗杀计划时,他故意把头转向另一边,假装没有听到,可他的心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在监狱里杀人!他可不想和这种事有任何牵连,而眼下似乎由不得他来选择,既然他们让自己听到这些消息,自己的室友又是青帮的老大,他想彻底脱清关系似乎也不太可能。

他以前也曾经打过混帮派的念头,也的确混过一段时间的小帮派,但之后他终于发现,以他骨子里胆小怕死的性格,和弱不禁风的小身板,跟人打架10次里有9次打输,混帮派是绝对混不出前途的。

他本来就是因为过失杀人而进来,结果才几天就卷入了另一起谋杀当中,他可以肯定,如果三哥他们真的干掉了王爷,一旦被抓到,那自己也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顿饭就在李安迪如坐针毡般地坐立不安中结束了,回牢房的路上,他努力使自己表现得自然,可三哥还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喂!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李安迪顿时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心跳瞬间加速,可也就在一瞬间,他心里便有了主意,“额……我好像……刚才吃的东西,我肚子好痛!”他索性捂起了肚子蹲了下来,“刚才还好,这现在越来越痛了……”他使劲表现出痛苦难忍的表情。

“不行……”李安迪满头大汗,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汗不是因为肚子痛,而是紧张,“长官,我肚子很痛……特别痛……啊!”他故意发出一声痛苦地闷哼,很快又担心自己装的太过了。

结果一个狱警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怎么啦?”狱警懒洋洋地说道,“走吧,带你去医务室,自己能走吗?”也不等他回答,就轻轻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的李安迪。

他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站了起来,手还不忘捂着肚子,弯腰跟在狱警身后,他低着头看着地面,但还是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三哥他们的目光。

就当他跟着狱警走出食堂的那一刻,他看了眼身边狱警胸前的胸牌,上面写有编号和姓名“刘军”,立刻紧张地对他说道:“刘长官,我有重要情况要报告!”

狱警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一脸不爽地看着他:“原来你不是肚子痛啊?”

“刘长官!”见他这种反应,李安迪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计划……三哥,你知道吧,就是跟我同间的那个人,他们青帮准备明天杀掉天龙会那个叫王爷的人!”李安迪一口气说完,生怕假如自己说得慢对方就会没耐心听他说完一样。

“你到底去不去医务室?不去就回你的牢房去!”没想到等他说完,刘狱警依然是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李安迪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说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没听清楚。

正当他准备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时,刘狱警开口了:“小伙子,你新来的吧?大概不知道青帮和天龙会的过节?”刘狱警顿了顿,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安迪,“我教教你,以后听到这种事你不要去管,就当没听到,他们两边都是你小子惹不起的,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听到吧。”

“可是刘长官!”李安迪急忙说道,“我现在不能回去!他们一定猜到了我出卖了他们,肯定在等着收拾我呢,说不定会闹出人命的!”他自己也越说越怕。

“说不定吧。”刘狱警轻描淡写地回答,又转身向回走去,示意自己跟上。

李安迪瞬间心如死灰,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刘狱警回到自己的牢房,他有99%的把握三哥已经知道自己出卖了他,可他依旧对那仅存的1%抱有奢望,直到他亲眼看到刘狱警贴着铁栅栏跟三哥低声耳语了一会儿,他明白这下那仅剩的1%也不存在了,自己死定了!

果然,等刘狱警一离开,三哥就用他标志性的微笑盯着自己,可现在李安迪却完全不觉得他傻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和老虎关在一起的羊,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三哥刚准备说话,“你……”李安迪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三哥我错了,我不该把这事告诉别人,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就跟着三哥,三哥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我一命吧!”。

结果当他说完,三哥却出人意料的哈哈大笑起来,走上来拍了拍李安迪的肩膀,“李老弟,你别那么紧张。”他示意李安迪坐在自己床上,笑着说道,“没人要你的命,吃饭时候说的事是为了试探你是不是王爷的人,结果你居然还跑去告诉狱警!”说到这三哥笑出了声,“还好老刘跟我还算熟,不然真要报上去,还挺麻烦,当然你也真的要倒霉了。”

眼看情况突然发生了180度大转弯,经过短暂的思考,李安迪终于意识到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谋杀计划,这些都是三哥编出来试探自己的。想明白之后,他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李老弟”三哥等他明白过来之后继续说,“我记得刚才你说过以后打算跟我混?”

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又点了点头,在这种地方多一个靠山总好过多一个敌人,和三哥同一间牢房,不跟他混难道还能去跟王爷混?

“你跟了我就是我兄弟,我对我的兄弟要求很严,跟我混会很辛苦。”三哥笑着看了眼李安迪,李安迪又朝他点了点头,三哥很快继续说道,表情却严肃了起来,“但跟我混也有个好处,就是我会保证我兄弟的安全,在这里没有人敢动我的兄弟!”

李安迪听得很认真,当他在食堂认识到了三哥的身份之后,他对三哥的态度也大大改观,当三哥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一边表情严肃地点着头,而听到这里,他一直紧缩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因为他从三哥的眼中发现了真诚,那一刻,他是完完全全的相信了三哥所说的话。

“把衣服脱了。”三哥的话让李安迪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之前吃饭时那些青帮弟兄开他的玩笑,难道三哥真的好这一口。

看着愣在那石化了一样的李安迪,三哥又说道,“快点,不是你自己说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怎么,还要我帮你脱?”

“不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李安迪脸涨得通红,他觉得自己太天真,天下果然没有白白的好处,想要得到保护就要付出代价,“三哥,请你温柔一点,我是第一次……”他鼓起勇气说出了这段话,说到最后,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你多高?”三哥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上身,突然问道。

“一米七五。”

“多重?”

“大概120斤左右”

“你太瘦了”

“三哥你不喜欢瘦的?”

三哥笑着轻哼了一声,说道:“虽然我说过没人敢动我的兄弟,但是你要记住,一个聪明人不会永远只靠别人的保护,你应该学会保护自己。”三哥不动声色的说道。

“三哥?”他有点没明白三哥的意思,“三哥?裤子要不要脱?”

三哥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你小子真是有点意思。”三哥坐在了床上,“给我先做200个俯卧撑,然后是200个仰卧起坐。”

“200个?”李安迪的声音有点颤抖。

“裤子脱不脱随便你,不过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你不出三个月就练出一身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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