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蝉在医院做例检。她迷迷糊糊靠了一会儿,感觉到全身的血液自上而下,一直朝她的小腹上奔流。她吓了一跳,跑到厕所里一看,短裤上血渗出来了。
她立即坐电梯下楼,挂妇产科号。妇产科排着长长的队,许多挺着大肚子的妇女,企鹅一般挺在椅子上。她冲进来诊断室,被值班护士喝斥出来。后面排着长队,每一个人都面色焦灼。
马小蝉给杜光辉打电话。她说,我可能快流产了。
杜光辉在电话里惊喜地说,是吗,你在哪个医院?
她立即挂断电话。
上床检查的时候,她的衣服挂倒了,口袋里摔出一个东西来。
医生是个年龄大的女同志,一看这个东西,神色立即严肃起来,语气特别严厉,说,你这个同志,你想干什么?这种东西是随便用的吗?
马小蝉躺在床上。她问医生,怎么了?什么东西?
女医生说,你不想要孩子,也不能这么干阿!这种烈性麝香,是要在医生的严格指导下使用的,搞不好要流产大出血,要丢命的。
麝香?马小蝉一骨碌爬起来,去拿那只麝香。女医生一把抓住她,说,还能摸吗?住手!
马小蝉一下子冷静下来了。她顺从地躺下来,问,医生,孩子还在吗?
女医生反复检查了,说,孩子还好。
马小蝉从医院出来,立即打车赶到“东湖天空”。她把自己的衣物和日用品全部收拾好,正准备出门,杜光辉回来了。
杜光辉说,你到哪里去?
马小蝉说,我回家。
杜光辉说,这不是你的家吗?
马小蝉说,不是,我回原来那个家。
杜光辉说,怎么了?
麝香是你放的吗?马小蝉说。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四处在打听你,你在哪家医院,身体怎么样?杜光辉说。
没事,托你的福,孩子保住了,马小蝉说。
杜光辉沉默。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孩子,为什么这么狠心,马小蝉说。
不要天天孩子孩子好不好?那是一个孩子吗?他还不到两个月,只是一颗种子,一颗种子而已,杜光辉说。
那么你承认是你放的麝香?
别麝香麝香好不好?我再重申一遍,我根本就不晓得什么麝香!杜光辉说。
你也下得了手,医生都说了,那种烈性麝香,弄不好会大出血,会出人命,你想把我也毒死吗?马小蝉激动起来。
杜光辉不说话。
医生已经把那一截麝香保存下来了,你犯法了,只要我想告你,马小蝉说。
杜光辉语气紧张说,怎么给了医生?
马小蝉说,他没收走了。
杜光辉说,噢。
马小蝉心里突然发冷,冷气从心窝开始,上下直冲,朝头顶和脚板心。这么说,她牙齿颤颤的说,杜光辉,麝香真是你放的吗?
女神向我呼救。
时间是中午,太阳光很耀眼,我坐出租车赶到汉口同济医院,马小蝉刚刚下楼。她扶着同济医院大门的一根立柱。上身白短袖衬衣,下身灰棉厚裙,腰间系一根宽皮带,头发尾巴上翘,这个样子特别像那个演《罗马假日》《窈窕淑女》而风靡世界的奥黛丽·赫本,那个女神。病中的奥黛丽·赫本。她头发有一点凌乱,脸色苍白,这样子让人揪心。
我跳下出租车一路冲过去扶住她。
马小蝉说,袁啸勇,你会保护我吗?
我说,那当然。
马小蝉说,袁啸勇,你一定要保护我!
我说,出了什么事?
他说,有人要杀掉我的孩子。
我猛一愣,说,谁?你报警了吗?
马小蝉说,杜光辉,他要杀掉我肚子里的孩子。
我噢了一下,明白了。
马小蝉说,袁啸勇,这个孩子和你没有一点关系的孩子,你愿意保护吗?
我说,你让我袁啸勇干什么都行,哪怕是去死。
马小蝉的眼泪留下来。
上了出租车,马小蝉的眼泪还止不住,她斜在座椅上,气力虚弱。
我能找谁?我能去找谁?她边哭边说,我只有找你袁啸勇了。
我们先朝茶社去,开到半途,又让司机掉头朝黄鹤楼脚下马小蝉家离开。
我把她背上楼,又抱她上床,给她盖了一床被子,她在被子里发抖,我又加了一床被子,她还是抖。我给她灌上热水袋,她抱着热水袋后,抖动逐渐减弱,慢慢不抖了。我打开炉子给她熬了一大碗汤,扶着她喝下去,喝完汤之后,她慢慢的睡着了。
我坐在客厅里,外面的阳光强烈,人声如风。小摊贩,自行车,红领巾,老人,嘈嘈杂杂忙忙碌碌的一个世界。屋子里很安静,掉一粒糖都会有明显的响声,形成强烈的反差。我坐着放电视,把声音消掉,只放画面,怕惊醒了马小蝉。太阳光照在窗户上,一寸一寸的移动。我想到深圳八风路市场的那个预测,我有点相信了,好像有预兆。马小蝉真的在船上,在汪洋大海的船上,在狂风暴雨即将颠覆的船上,向我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