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走了。
离开芦苇村后,也没再见到柳晓月。
这期间,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停地敲打着键盘写思旧赋《昨夜迷茫》,偶然一次机会在网上见到了她,聊到LE公司时,我向她倾诉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迷茫与苦楚。
她说:“你LE公司已发展到了一个瓶颈,需要的不只是企业的内敛,更重要的是大刀阔斧的改革。”
“怎么改?”我问。
“大换血呗!”
“大换血?说起来那么容易?LE公司风雨兼程走过八年,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这样一个团队,也曾有过辉煌的时期,现在主要是市场太残酷了。”
“什么行业都一样,都面临着市场的激烈竞争,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什么呢?”
“人力资源问题。”
“是啊,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为何没法解决?”
“因为这个行业的性质决定了。”
“不是。应该是LE公司这些年来,一直沿袭着初始的企业体制和管理机制,出现了很多的弊病,它已不适应当今社会市场的需要了,严重阻碍了企业的发展。”
“嗯,但我没法改变这个局而。”
“……当一个企业走进低谷江河口下的时候,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挖掘堤岸,拓开河面;二是另辟蹊径,截流改道。”
“唉,这么大的动作,我苦于没有这个勇气。”
“没有勇气,等于放弃!”
我感觉很无奈,当年创业的那种激情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如今在我身上的确找不到一点影子。身心疲惫,缺乏斗志。
柳晓月又说:“努力不一定成功,放弃就一定失败。”
“我也知道,可我怕辛辛苦苦这几年,再一下回到那从前。”
“看来你是心态不好,毛主席老人家说过,五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
“是啊,我很犹豫,真是徘徊不决。”
“别怕,失败了来新加坡我养你。”
当然,这话不可当真,但我很感动。真正的强者,不是从不流泪的人,而是含泪奔跑的人。我想,我是不能再蛰伏了,于是,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了妻子。
“干吧,老公,我会大力支持你的。”静茹说,“干累了,你回来,家永远是你的大后方。”
我又一次被深深地感动着,这些日子,静茹对我忒好,百般温顺,体贴,家庭生活如月光般柔情,恬静。
初冬的一个上午,静茹突然笑着对我说:
“默楠,她要走了哟,你不去送送?”
“谁?”
“还有谁?她呗!”
“她?”难道是柳晓月?我揣摩着,“怪了,许静茹咋知道?”
“她今天下午飞新加坡。”静茹又补充道。
我真不知静茹说这话是啥意思,心里可纳闷。听她说话的口气倒很恳切,于是,我没多问,也没多想。
午饭后,静茹拎着包准备出门,临走时又甩给我一句:“今天是礼拜天,你又没什么大事儿。”言下之意,我是应该有时间的……
静茹走了,我开始有些心神不定,终于忍不住,还是出了门,开车直接去了机场。
当我匆匆赶到机场时,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已经起飞了。站在候机厅,我心里突然空落了下来。
柳晓月终于走了,离开了这座充满快乐与幸福、闲愁与哀怨的城市,带走了她的孤独,留下了我的思绪。在返城的途中,我的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
这年的冬天,重庆下了场大雪,白皑皑的覆盖了整个山城,特别寒冷。
我的这段恋情就冻死在这个季节里。
2008年春,北京莺歌燕舞,灿若锦绣,无处不飞花,无处不充满奥运的气氛。
LE公司经过一系列的调整与改革之后,乘着北京奥运的东风,从重庆迁到了天子脚下的北京,以崭新的而貌迎接新的机遇与挑战。
前面的道路如何,柳暗花明不得而知,纵然艰辛坎坷,我决不放弃。
每当国旗伴着雄壮的旋律冉冉升起的时候,我迎着朝阳满怀信心地走进办公大楼,开始新的一天工作。
其余很多时间我都跟自己的妻子在一起。
陪她去逛街,去商场挑选时髦的衣服,去超市购物,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水果……黄昏时分,陪她到天安门广场散步,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和谐,只是偶尔也会想起与苏桦、任雪、柳晓月她们走过的那些岁月。过去的一切如拂丝的薄雾已不在心之苍穹再留下任何痕迹,唯有一颗沉甸甸的心田载满了淡淡的温馨与苦涩。
我对妻子抱歉的说:“茹,这些年来,我很不安分。”
“是啊,你是一个很‘飞’的人。”静茹说,“你飞得太高了,有时飞到了天上云间,我一点也看不见你。”
“飞得再高,风筝终要落回地面。”
“可是,风实在是太大了,我这根风筝线儿啊,几次差点被折断。”
“不会,永远不会了!”
“永远?”
“永远……”
故事或许还得从那年冬天说起。
我辞别了多梦的深圳,带着几年来在采编季节里的辛酸与苦辣,踏上了开往大西北的列车。
列车在茫茫黑夜中穿行,摇摇晃晃地催我入梦。
我一忽儿觉得自己正躺在辽阔的草原上,一忽儿觉得自己正航行在茫茫的大海里,遥远的岸边依稀有朦胧的灯光闪烁……
下海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不会再有梦。
这是我人生中又一次重要的转折点,作出这个抉择也是很艰难的。
临近春节了,不能回到家乡去看望父母双亲,不能与儿女团聚,毅然选择了继续流浪。“发展才是硬道理”。我带领妻子许静茹,还有好友小曲,风尘仆仆地赶往青海。昨天,在深圳接到肖平从西宁打来的电话,他说,那边协作单位已接受了我们共同开发青海地图传媒广告的意向书,催我尽快赶往西宁拍板签约。
我和肖平、小曲这儿年都在深圳京时空公司任职,从事地图广告采编,常在一起畅谈理想,共谋发展之策,同甘共苦度过了许多打工岁月。
一天上午,湛蓝的天空高爽、明净,清澄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大地。我和肖平、小曲兴致勃勃地来到广东云浮市的郊外,沿着一条清亮的小河岸边前行。
南国的冬季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处处一片绿意。我们并排跪在潮润的草坪上,用小刀划破手指,鲜红的血液一点一点地滴落在酒水里,三只酒杯中凝聚着我们三人遥远而缥缈的梦想。
我们拜天拜地,结拜为生死兄弟。那场面,那情景,仿佛是《三国演义》中“桃园三结义”的现代翻版。肖平年龄稍大,称之为大哥;我、小曲依次为二哥、三弟。打这以后,似乎命运把我们无形地连在了一起。
不久,以我为核心,召开了三人小组会议,初步设想以青海为起点,逐步向整个大西北推进,走独立、自立的创业之路,在西部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肖平是青海人,他先期回到了西宁,进行市场调研。
昨天接到他的传真,我认真阅读了《关于开发青海地图市场的可行性方案》,仔细分析了开发大西北地图广告市场的潜力与危机。
我深知,机遇与挑战共存,这次西北之行,无论前方的路是平坦还是坎坷,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将意味着创业发展的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打工这么多年来,不就是为了有今天吗?我想,前面的道路尽管艰险,哪怕是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啊!
列车风驰电掣地奔跑,碾过大江南北,山山水水,沿途经过了西安、宝鸡、兰州,进入了茫茫青藏高原。
无边无垠的黄土高坡,稀稀疏疏的树林,低低矮矮的农舍、窑洞,与沿海地区相比,显得荒凉、凄楚。我久久地遥望着窗外,蓦地涌起一阵惆怅与失落,平添了几分忧虑与不安。这穷山穷水之地,会有我的发展机遇吗?我能成功吗?我心里没有了底,一片茫然。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尽管任重道远,再苦再难也要坚持。真正的将军不是那些从红地毯的这端走到那端的人,而是那些不畏艰险披荆斩棘从战火中冲出来的勇士。
我坐在硬座车椅上,微合双眼,思绪漫无边际地飞扬……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列车经过几天几夜的千里爬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西宁。
肖大哥在火车站接我们,我们的再会如在昨天,又一同走进了大西北,走进了艰难的困惑岁月。
肖大哥把我们接到他以前工作单位的宿舍里。
这原本是他的家,这里曾有过他许多的追求与梦幻,也曾有过他许多的苦恼和忧愁。
当年他所在的这家国有企业红红火火,在西北很有名气。肖平懂营销,会交际,干得很出色,曾任销售科长,每月1000多元的工资再加上津贴和奖金,日子过得舒心而充实。到上世纪90年代初,随着市场的竞争日益激烈,工厂的效益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国企加大了改革力度,企业中许多人面临着优化组合或自谋职业,肖平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似的国企改革中下岗了。原木生活平静如水的三口之家也掀起了风浪,慢慢地,他的家庭也发生了变故。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居室,典型的西北建筑风格,没有阳台,封闭式的门窗,屋内安装了暖气,家具古朴而陈旧,依然有回家的感觉。
肖平和小曲住小间,我和妻子静茹住的大间。
大卧室并不大,面积不过十来个平方。临窗有一张书桌,桌面上垫着一块玻板,下面压着一张当年肖平的全家照。听肖平讲,几年前妻子与他分了手,儿子跟了他,在上海读书,生活的拮据,感情的困惑,注定了他下海的决心。于是,他带着伤痛,孑然一身地离开了西宁,去了深圳。今天,他又问来了,仍披着贫困的老棉袄回来了。
他说,要改变人生的命运,只有抗争,不懈地抗争!
当晚,我们再次对开发西部地图广告作了形势与任务的分析,讨论了市场调查报告及财务预算方案,并制定了各项规章制度。
紧接着,我忙于整理资料,起草各种文件。
夜深了,窗外寒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屋里渐渐地冰冷起来。静茹从梦中惊醒,瞧我还没睡,一看墙上的时钟已是凌晨两点多钟了,给我换了杯热茶,关切道:“夜很深了,明天写吧。”我冲着妻子笑笑,摇了摇头,义埋在台灯下……
清晨,树上、房顶上、大街小巷,还有那远处连绵不断的山岭,都积满了厚厚的冰雪,白皑皑的一片。
继而日出,艳美的阳光把雪又染作绯红,窗外高高的白杨树,光秃秃地正粲粲于满眼睛光之下,枝叶覆雪,素裹红装,风致绝佳,好一幅迷人的图画。
一阵匆忙后,我们穿上厚厚的大衣,系着围巾,戴着口罩,装扮得像大熊猫似的才出了门,走上寒风飕飕、积雪遍地的南川东路街道。
屋檐下,人们挥着铁锹扫雪,发出嚓嚓的声响。树上、屋顶上的雪片一块一块地掉落下来,不时砸在地面上,砸在我们的头顶上,冰冷刺骨。我们抖抖身上的雪花儿,像离群的几只孤雁,站在公交车站牌下,耷拉着衣领,悄声地说着话。
半个多小时后,终于等来了一辆中巴车,我们一窝蜂似的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