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又黑又小，但总算能避风。这是就着一个山洞做成的小屋，两面是山体，另两面则是石块和土块，再在顶上搭上两根梁，铺上树枝，茅草。看上去还算结实。
副班长摸索着找出火柴，点燃了随身携带的蜡烛。女人这才发现，屋子虽小，居然一应俱全。有做饭的地方，一块宽大的木板上还铺着厚厚的茅草。
副班长从包里掏出干粮，又从外面弄来一大捧雪，放在灶上的壶里，然后点燃干草烧水。
屋外越来越黑，风也越刮越大，发出糁人的鬼哭狼嚎声，简单订在一起的门板撞击着墙壁，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副班长从屋里找出两根棍子，使劲地顶住门板。又找来两块大石头，压在棍子的底端。这才将门固定住了。
女人有些胆战心惊地问，这屋子……不会倒吧？
副班长看了看女人，眼里露出一股坚毅，不会的，放心好了，结实着呢。这地方正好避风，没事的，我们就在这里安心等雪停吧。
女人这才在铺板上坐下来，时不时地向门的方向张望。
副班长拿来干粮和水，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来，咬了两小口，却又搁下了。虽然已经很饿了，但是现在，她实在没心情吃东西。她想了想，还是问班长，这雪……什么时候能停啊？
副班长摇了摇头，不一定。高原上的暴风雪，像小孩的脸，捉摸不定。有时一小会儿就停了，还会有太阳出来。有时一下就是一两天。这雪嘛，不像要下大的样子。
女人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喝了两口水，她问道，你们就都在这样的环境里过日子？
副班长点点头，是啊。我们都习惯了。
女人说，看来中华一直在骗我，还说什么这里环境好着呢。
副班长笑了笑，这也不假。夏天的时候，凉快着呢。尤其是早晚，都用不着扇扇子。这周边的景色也好。嫂子应该夏天的时候来的。那时候来避暑最好了。
女人摇摇头，夏天，我哪里有时间啊，我这都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假……
副班长安慰道，不过也好，现在来可以看到大雪。嫂子在南方，难得见到这样的大雪吧。
女人说，这倒是。以前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雪的。刚下火车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副班长笑了一下，他站了起来，背着手，模仿着电影里毛主席的声音朗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女人看着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错嘛，你蛮有才嘛！
副班长说，哪里哪里，比班长差远了。
说话间，外面越来越黑。女人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外面已经只剩下雪光了。雪倒是很小了。女人说，雪像是停了，我们可以走了吧。
副班长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摇了摇头，还不行。高原上的雪，狡猾着呢，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必须等雪停透了，才能动身，否则，在半路上，那可就惨了……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副班长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天意啊。天意。
女人说，你说什么？
副班长说，老天知道嫂子急着和班长见面，却偏偏不让。唉……好事多磨啊。看来，我们只能明天一早才动身了。
女人说，为什么啊？现在动身不行吗？
副班长说，这怎么行？太危险了。外面完全看不见。嫂子你是不知道前面的路，又险又滑，一不小心就会跌下悬崖。我跌下去倒没什么，要是嫂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班长？再说了，这下雪天，狼也多……
女人一听，吓了一跳，狼？现在还有狼？
副班长点点头，现在的狼虽然没有解放前多，但高原上还是有的。尤其是下雪天，狼更喜欢出来活动。我们以前就有个战士遇到狼的袭击。幸亏他练过武，打退了狼。
女人一听，脸都吓白了，赶紧往副班长身边靠了靠，像是旁边就有狼，随时会袭击她一样。
副班长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铺在铺板上然后又拣了些干柴，在屋子里生了一堆火，屋子里慢慢暖和了起来。
副班长说，嫂子，你就安心睡一觉吧，盖上被子，应该不会冷了。
女人点点头，躺在了茅草上，盖上被子，真的暖和多了。她刚准备闭上眼睛，突然又问道，那你呢？
副班长说，我没事，你睡吧。我给嫂子站岗。
女人说，那怎么行，这么冷……
副班长说，我们当兵的，习惯了，再冷的天也得站岗啊。
女人不再勉强了，开始闭上眼睛想心思。但是，这一天，她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她醒了。她是被屋外的声音惊醒的。屋外，风凄厉地惊叫着，风声里，似乎还有几声异样的声音。这是她从未听过的声音。突然，她吓了一跳，狼？莫非，这就是狼叫声？她听说狼叫起来就像小孩儿哭一样，这声音分明就是小孩儿在哭啊。她紧张地四处张望着，发现副班长正坐在不远处的火堆边，小鸡啄米一样打着盹儿。于是，她极力掩盖着心里的恐惧，轻声叫道，副班长……
她的声音非常低，唯恐被屋外的狼听到了。副班长还是听到了。他猛地抬起头，看了看她，嫂子，你醒了？
女人点点头，你……你坐过来吧，太冷了，会冻坏的。
副班长摇摇头，没事的，这儿有火呢。
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央求，你还是坐过来吧。外面不知道什么声音，我怕……
副班长这才站起来，坐到了铺板上。女人顿时觉得安全了许多。她拉着被子的一角，盖在副班长腿上。副班长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这时，外面的嚎叫声又响了起来。女人抖抖索索地说，这是什么声音啊……
副班长没事一样笑了笑，狗日的，鼻子真灵啊，知道这里有人。
女人的声音还在发抖，你是说……狼……
副班长点了点头，是的。不要紧，不要怕，这屋子很安全的，它们进不来的。等天亮后，它们就走了。
女人想起以前看过的关于狼的故事。在故事里，饥饿的狼会不顾一切地达到自己的目的的。她吓得一头钻进副班长的怀里，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身上还在瑟瑟发抖。
副班长身上一震，像是被电击了一样。长这么大以来，他第一次和一个女人这么亲近，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女人身上散发的芳香阵阵钻进他的鼻子里。他一动也不敢动，僵硬地挺直了身子。
女人还在瑟瑟发抖。女人的恐惧刺激了他的保护欲和他作为一个男人的雄心。他勇敢地伸出手，把女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女人似乎感到安全了，慢慢地不再发抖了。但是，却仍然抓住副班长不放。奇怪的是，屋外的狼嚎声也慢慢地停止了。女人慢慢地拉着似乎已经酥软了的副班长，把他拉到被子里。副班长像木偶一样任她摆布。慢慢地，副班长就被她整个儿地拉到了被子里。被子很小，两个人只能紧紧地挤在一块儿。女人把脑袋扎在副班长的怀里，她的头发散乱地扎进副班长的脖子里，扎得他痒痒的。一阵阵香气钻入他的鼻孔，融进他的身子里。现在，发抖的不是女人，而是他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想要推开她，手却不听使唤，心里也在给自己找理由：这样做她会不高兴吧……想要搂得更紧些——这其实是他更想的，可是又觉得自己太轻薄。他就在这种纠葛中折磨着自己。
女人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被盖住了头，憋着她了，于是就把被子往下挪了挪，让女人的脸露在了外面。可是，女人却一把扯过被子，又盖住了自己的脸。他并不知道，女人的脸，现在已经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就这样，他继续感受着女人身上的气味和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不知怎么回事，这呼吸声让他越来越紧张、越来越躁动不安。终于，他像野兽一样掀掉被子，一下子压在女人的身上。女人似乎并不反抗。他胡乱地撕扯着，纠缠着……最终，在女人的帮助下，他终于完成了自己人生最重大的一次转变。
他在这一天的夜里，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当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身边的女人正圆睁着眼睛，望着屋顶发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昨天晚上干了些什么。他从铺板上一跃而起，几乎是弹到了屋子中央。
他像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然后，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蹲在了地上，口里喃喃地说，天哪，我怎么干出这种事啊。怎么办啊，天哪……
女人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好半晌，她慢吞吞地坐起来，从容地穿好衣服，然后看了眼前的男人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你给我记住，走出这个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给我记住了！
她的声音坚决而又果断，和晚上的那个胆小、柔弱的女人判若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