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收拾好厨房和碗筷,燕喃把一碗热粥和冒着热气的馒头端上桌。
推开左侧房门,冲正叠棉被的母亲说:“妈,趁热乎,赶紧吃。”
“你走吧,别迟到。”母亲从床头拿过拐杖,“外面冷,多穿点。”
她上前搀扶母亲:“来得及,中午热完饭,一定记住关煤气。”
“比我还爱唠叨,每天都重复,一次没关,就记一辈子。”一瘸一拐来到桌边,母亲双手扶住桌面,“上星期你李姨介绍的人,考虑过了吗?”
“不考虑,说过多少次,别操心,偏不听。”她蹲下摸母亲的膝盖,“是我买的狗皮护膝吗?”
“大雪天的,能站起来,全靠它。”母亲艰难的坐下,右手抚摸她的长发,“天晓得要拖累你多久,你爸也不来接我!”
“又来了,等我爸记不得你样子了,就会来接你。”她从衣架上取下白色羽绒大衣,边穿边说,“这么过,多安静啊。”
“日子过的是热闹。”母亲端起粥,“路滑,别像狗撵似的。”
“知道了,走了。”她朝母亲挥挥手,拨开宽厚的半透明塑料帘出去,指着狗窝边扑腾的小黑,“晚上有骨头,把家看好。”
听它呜呜两声,拉开篱笆门,快速朝商场方向走,不时与熟人打着招呼,经过路口“小王庄水果店”,看着满眼的赤橙黄绿,心中一动,再次想起用熊熊燃烧折腾自己半夜的人,好奇那只青苹果在他胃里还是口袋里?等绿灯时,她下意识的从包里取出手机,找到“燃烧”,想起他的直白,差点乐出声,没见过那样跟女人说话的男人,奇的是竟不反感,还跟他搭讪那么久。
一路冥想,想他说不定忘了记号码,于是编辑发送:“嘻嘻,还记得我是谁吗?”
直到打扫完卫生,多次看手机,短信如石沉大海,又想他正在人声嘈杂的车站,一定是没听见。
自四年前结束一年零二个月的婚姻,跟哥嫂协商后,净身搬回娘家,与母亲相依为命,生活简单得像一块透明玻璃,除了一些阴影偶尔纠缠,牵挂最多的是母亲的身体,对亲朋邻居的热心介绍,保持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不拒绝,也不应承,是不想断了母亲最后的希望,尽管与自己的希望相悖。
她的内心似乎比生活现状更透明,无成功梦想,没物质奢望,经常参加朋友聚会,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变化,内心一直波澜不惊,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企图,对外界的褒贬评论一概置之不理,皆用淡淡微笑轻轻打发,直到熟悉她的男人们再也提不起兴趣,连闺友也觉得她冷得过头,不食人间烟火,少了七情六欲,完整的时代边缘人,纳闷是什么让曾经的校花变成眼前这样,想当年,到她家提亲的人踏破门槛,一度成为女同学嫉妒的焦点。
唯有她知道自己是正常的,失眠时身体偶尔会沸腾,酣睡中也梦见某个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另外一面,层层寒冷紧裹的也是一颗滚烫的心,甚至让自己害怕,畏惧这种感觉又会把自己带入心灵深渊,那双像砂纸一样粗糙的手会回到身上,直接的暴虐会惊破死寂的黑暗,这一切让她不寒而栗,忙着谴责体中的沸腾,并编织一张与世隔离的网。
她收好帐本,再次拿起手机,不见只字片语,连左侧的“瘦而高”柜台也空空的,兴许杨姐又送孩子去医院了,兴许杨姐根本没见过他,望着挤进塑料门帘的阳光,思绪渐渐迷茫。
昨晚又沸腾了,第一次发现夜晚能像煤块那样燃烧,透过火光,看见一双温馨细腻的男人手,它们在漆黑中摸索抚弄,悄悄解开链条和拔掉插梢,当欲望之火的顶盖掀起,自己顿时变成燃烧的一部分,后来,火光慢慢暗淡,在泪水的浸润下,进入另一个怪异且无惊悚的精神世界。
“哎,想啥呢?”迟到的杨姐冲她叫。
“想你怎么还不来。”她打个擦拭手势,提醒快干活,只觉胸口发闷,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赌气发第二条短信。
“哎,我们换区域经理了,比原来张经理精神多了。”杨姐边擦柜台边说。
“精不精神,跟我没关系。”她有些没好气,想他倒没说瞎话。
“跟我也没多大关系,这不闲侃嘛。”杨姐不觉有异,端着脸盆倒水。
她觉得有的女人挺无聊,没事总私下议论,有什么好聊的,搞销售,换来换去太正常,突然手机“叮叮”直响,微吃一惊,迅速点开:“你是谁呢?我再想想……想起来了,到过我梦里,来去匆匆,印象不深刻。”
笑容像涟漪,立即往手机里渗,回道:“呵呵,你终于承认自己小气了,就为我提前离开,你离开,连招呼都没打。”
一分钟后回复过来:“我是早起勤奋的小鸟,担心影响懒猪的睡眠,这叫天空对大地的尊重。”
她差点笑出声:“强词夺理,我是燕,我才是小鸟,除非你是乌云,才能在空中燃烧。”
“哎,刚才还愁云满天,这会就阳光灿烂,有男朋友了?”杨姐伏她柜台上审问。
“哪有,就一普网。”她背对杨姐看回复,“那大地对天空说声抱歉,昨晚是有人等你吗?”
暗地里说声“是”,手上按出:“别乱说,突然想起要给我妈拿护膝,天冷,她膝盖痛。”
“对不起,是我乱想了,是不想你有别的什么人。”
呵!哪有这么道歉的,太无理了,回复:“有没有别人,跟你好像没关系呢,充其量你算个陌生人。”听杨姐在后面叫,“你先自己玩会,等我忙完。”立即传来杨姐的抱怨声。
“世上所有的关系都从陌生开始,母亲怀胎十月,都不知道孩子模样,出生后,孩子依然不认识母亲。”
她发现他总能把无理说成有理:“真能联系,好吧,我要表现出天空般的宽广胸怀。”
他的回复快得惊人:“别,只允许接纳我一个人。”
她冷笑着回复:“你好霸道,我三十岁,认识那么多人,我俩刚认识半天,就要我放弃所有人?”几乎在申斥。
“就霸道,是要你放弃那些闲杂人,其实,现在已知道闲杂人暂不存在。”他的话越来越放肆。
“就有,有好多,我长得又不丑,连个追求者都没,活个什么劲。”她恨得牙直痒,有使劲拧他的冲动。
“追求归追求,但你心里没有那些追求者,今后更不可能有,因为你心里装不下别人,我已把你的心填满。”
“真佩服你,狂妄有瘾。”她奇怪昨晚怎么会觉得他谦逊。
“这不叫狂妄,是具体分析后的自信,你喜欢没有自信的人?”
“你越自信,越不喜欢,拜托。”她气极。
“这会我俩正在聊天,是因为反感我吗?”
“反感还理你,除非我有病。”她的回复加快。
“这么快就澄清,说明你就是喜欢我。”
她少有的骂句脏话:“天呐!终于知道大地为什么这么厚!”
“别再天了,再添,一会儿上升到爱,过不了今晚,就分不开了。”
“我不跟你说了……”她觉得他真是无理取闹,把好好的心情给搅了,怎会为这种人失眠?气得把手机扔到座机旁。
“哎,这到底跟谁呀?一阵风、一阵雨的。”杨家急得直拍柜台。
“一个疯子!”她恶狠狠地扔过去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