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从车窗灌入，带着初春泥土的味道。离开城镇后路旁的灰色房屋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田野和孤零零的水塔。已经往南开了一个小时，K此时可以看见前方的漆黑山洞，这环形山脉的唯一入口。在灰石镇就可以看到这高耸的山脉，它那么近，可要到达山底仍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先生。”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松鼠尾巴的服务生，为伯恩工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当然他同时也是天眼的人，在离总部最近的小镇上安插了不少组织里的耳目，“黑熊”伯恩身边就有，车站也有。
车停在“私人领地”的指示牌前，以服务生的身份只能到这，被山洞前的铁栅门阻挡，大叔却不同。“好了，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看。”他摇下车窗大喊，可没人回应。“好吧，我这就下车。”他推开车门下来，站在指示牌右侧脸正对着旁边的一颗古木——那是隐藏摄像头的位置，如果他们没改的话。
满布污渍的铁门向内打开，接着走出三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名带着古怪皮帽的强壮中年人，留着厚重的黑色胡须，只有和鬓角连接的地方有些花白。“看！这是谁回来了？”那人用古怪的语气说着，“我们的处刑人，看来白衣说的没错。”
“三头犬”庞博利恩，天眼的守门人，K认识这个家伙，和他难看皮帽子，又脏又破。大叔怀疑他这十几年从来没清洗过。“恶犬，他们没打算让你干点别的吗？”
“我爱这份工作，并且我很擅长。”他说着摆手示意身旁的两人上前搜车。
“你是来真的吗？搜我的车？”
“对不起，宾，规则就是规则，另外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也不是你的车。”他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犬齿又尖又长。
在检查过后备箱、车后座以及车底后，三人向旁退去，让出仅能供两辆车并排驶入的山洞入口。“欢迎回家。”地狱犬说，并像K招了招手示意放行。
可这不是家，不是我的家，不再是。大叔暗想着返回车内，发动机再次响起沉闷的哼声。
狭长的山洞阴冷寂静，只有发动机和车轮碾压道路的声音，一对对白色顶灯在头顶前方发着幽幽的光，被快速甩到车后。另一侧洞口的铁门没阻挡他们，显然是“三头犬”下达了放行命令。服务生在铁门前停下，“我只能到这了，先生。”他说，“我很崇拜您，黑熊喝醉后常会说起你的故事，他……显得那么骄傲，他说你从不失手。”可没能保护艾玛，大叔苦涩地想，她守护了我十年，可我呢？
服务生在铁门前调头、转弯、留下渐渐变弱的车尾灯光。K则独自进入第二道铁门，迎接他的是一片宽广的草地和笔直的公路。这个被环形山包围着的小谷地像座世外桃源，每当春风吹起时一切都会变得郁郁葱葱，他还记得和艾玛在草地上奔跑的情形，然后他突然就长大了。在洞口有待命的车，司机是个没见过的青年，好多新面孔，让这个本就不再熟悉的地方变得更加陌生。
前面不远处，道路被一道红色的石墙阻隔。和墙后依山而建的古堡不同，这红墙是近些年才建成的。因为地势险要，古代领主们建造城堡时没有立起高耸的城墙，环形山就是最好的天然屏障。而现在不同，本任天眼最高首领观察者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建起这坚硬的围墙，以确保天眼城安全。大叔看着它被一砖一瓦搭建，越来越高，越建越长，直到贯穿整个谷地。
和之前的天然石洞一样，围墙上只有一个大门，一个入口，守在这的应该是他的弟子威廉·艾克曼，如果不是他已经被捕的话。威廉在十年前被大叔营救，那时他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K也只不过二十出头。在地下黑拳比赛里威廉不肯打假赛而被追杀，他的一场胜利让庄家损失数十万美元，这足可以要他两次命。大叔发现了他，营救了他，训练了他，并收为学徒带进天眼，当上了红色长墙的守门人。直到今年，威廉长大了，不再甘于看门，于是开始执行任务，于一个月前被抓，和大叔一样中了骑士团的圈套，那个让天眼损失不少人的圈套。
“看来三头犬庞博利恩说的没错，你回来了，我刚才还以为那个恶犬在逗我哩。”长墙上传来洪亮的声音，接着探出一个有着络腮胡子的秃脑袋。是白衣的学徒“钢拳”，似乎是个地下拳击手出身，因出手太重致人死亡后加入天眼，被白衣收为学徒。见到认识的面孔总是好的，K冲他点点头。
暗红色墙壁上的漆黑钢铁大门向两边分开，露出道路。“虽然我很想请你喝一杯，但是你可能对堡内的聚会更感兴趣，除了挽歌其他人都到了。似乎在讨论有趣的事。”
像我们这样的人聚在一起从来不会有好事发生，大叔继续前行，朝着镶嵌在山石里的古堡前进。
屹立数百年的古堡几乎全部嵌在灰色岩石中，只有正面和西墙裸露在外，它像个盘踞在巨石上的怪兽，俯视谷底的房舍、洼地，以及将山谷一分为二的红色长墙。城堡几经修缮、加筑，可仍保留着原有的建筑风格，黄灰色砖石砌成的圆柱形塔楼列立两侧，他们管这叫獠牙塔。獠牙塔中间则是三层高的主堡，再往后是一座五层高的主塔——观察者之塔——历任观察者居住塔内。
雕刻着眼睛图案的褐色城堡大门由两名青年看守，生面孔，他们为“钢拳”和K打开大门。绣着金边的暗红色地毯、宽阔的大厅、半椭圆型的长窗……一切似乎都没变。其中一个守门人将大叔引到二楼东侧的议会厅就独自下楼去了。
“我们应该把所有人召集来，所有的家族、团体，同时向骑士团的分支机构进攻，把那群崽子统统宰了，而不是窝在这里嚼舌头。出击，或等着挨揍。”刚上二楼K就可以听见这个吵闹的声音，没错，是莱尔德家的现任家主，“蛮牛”杰森。
走到门口时又听见“白衣”永远平缓柔和的声音：“您先别急嘛，莱尔德先生，至少要等其他家族的人到齐才能做出决定。现在别说其他组织，就连我们天眼的人都没到齐呐，请您保持冷静。”
“去******冷静，你猜，上一个叫我保持冷静的人怎么样了？被我扔到河里喂鱼了！”
“然后再上一个被你捏碎了脑袋，我们都知道你的故事，蛮牛。”大叔边说边推门进来。
“哦，你这个该死的，你怎么还没被黄金剑砍了。”杰森笑着说，却始终没把叼在嘴里的雪茄取下。
“见到你也很高兴。”大叔笑着和这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壮汉撞了下肩，“还有你，埃洛特，没想到你们兄弟二人会这么早来。”他环顾四周，屋内都是熟悉的面孔：莱尔德兄弟、“糖果炸弹”黛西、“学士”白衣、“黑狮”弗朗西斯，以及——观察者斯塔利·韦伯。除了挽歌外所有天眼的核心人物都在这。上一次全员齐聚是在十年前，之后的大战让他们损失了太多。
“欢迎回来，宾。”老韦伯和蔼地说，“我们正有重要的事要商议，而你是不可或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