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眉眼低垂，神态安然，很认真的行着罐子。
可欣坐在床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光洁的额头，他的面庞是那般完美无瑕，但却总有一种冷冰冰的僵硬感，仿佛日本艺伎一般的美艳可怖。
呃，日本艺伎……可欣不禁为自己的遐想打了个寒噤，脚也跟着微微晃了晃。
“姐姐，别乱动。”红衣少年抬头，表情虽僵硬，眼神却无比温和，那眼神，好熟悉！
“清流，你是清流！”可欣小声的喊出来，忽然一阵心颤，湿了眼眶……
红衣少年睫毛扑闪一下，不再抬头，声音依然如同他的表情一样萧散：“姐姐，我是锦瑟。”
他的声音那般平静无波，可欣不得不刹住怀疑的思绪，但泪水却抑制不住哗哗流淌。
罐中绿莹莹的酒精火已然散灭，锦瑟开始一个一个的起罐，看着紫黑色的淤痕，他皱皱眉头说道：“姐姐，你体内湿毒淤积很严重，须得及时排出，否则很伤身体的。”
抬头看见可欣满脸泪痕，眼神瞬间无措起来，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将一块软软的棉布帕子递给可欣，然后迅速收好取下的火罐，站起来说了句：“我明天再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撩起绿色丝绦线帘走了出去。
“娘，你怎么哭了？”玄英醒来了，坐起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擦可欣的眼泪，可欣慌忙掩饰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来，谎称被沙子眯了眼。
次日午后，锦瑟果然如约而至。
玄英最是高兴，扑进他怀里赖着不下来，缠着让教他画画。
锦瑟耐心的软言软语哄着玄英，好歹总算让他答应先给娘拔火罐。
可欣倚在床栏上，看着锦瑟熟练的点上火给自己闷罐子，感受着热乎乎的温度，心里也觉得热乎乎的，总觉得是清流弟弟在照顾她。
整个过程中，锦瑟一言不发，直到收好了罐子在桌前坐下教玄英画画，屋里才重新响起他那萧散无波的声音。
午后的暖阳透过窗棱子照射进来，落在玄英身上，小家伙本来就刚吃过午饭，被这暖烘烘的太阳照着，很快便打起了呵欠，奶娘连忙走过来将他抱起，一时三刻便哄睡着了。
阳光照在床幔上，隐约透出可欣在幔帐后面的身形，不做任何装饰的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身影消瘦的仿佛只剩下骨头。
锦瑟忽然动了容，眼角溢上一丝柔软微笑，启开双唇，轻轻说道：“姐姐，你且坐好了，让我为你描一幅肖像……”
可欣心底一颤，——许多年前，那个叫清流的小和尚弟弟也曾这样说过……
她乖乖的坐直了身子，撩起一边幔帐，半倚在床栏上，复杂的眼神看向锦瑟，嘴里忍不住又小声喃喃一遍：“清流，告诉我，你就是清流！”
锦瑟垂下眉眼，专心翰墨，不做任何回答。
可欣心中滑过一丝失落，有点沮丧的责怪自己，清流分明在六年前就葬身火海了，自己真的有点太过于神经质了！
锦瑟画的很慢，很专注，可欣倚在床栏上时间太久，渐渐的一阵困意袭上来，刚开始还硬撑着，但逐渐抵挡不住眼皮的沉重，终于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原来已是金乌西沉，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玄英一定是跟着宫人们去御花园里玩耍了。
可欣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惬意的捶捶肩头，然后伸手撩开层层叠叠的蕾丝床幔——一张妩媚的脸庞立刻映入眼帘！
唬得可欣一声尖叫，随即破口大骂起来：“你这死变态！吓死我了！怎么跟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凌念蠡却反常的平静，嘴角稍微抽搐一下，没有说话，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信手拿起桌上的一幅画卷故作赏玩，脸上却分明醋意泛滥。
那应该就是锦瑟为自己画的肖像了，可欣连忙跳下床一把夺过来，嘴里嚷嚷着：“别乱动我的东西！还给我！”
凌念蠡终于憋不住了，冷笑一声说道：“哼，你命里倒是注定桃花泛滥啊！一个和尚、一个王爷还不够你玩的么，现在连太学的画师都纳入囊中了，就你那小瘦弱样儿，能吃得消么？哼哼！”
一股羞恼窜上脸颊，可欣气呼呼说道：“不要你操心！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要怎么管好我自己？你让我忏悔，我就每天去闻梵殿忏悔，你说暂时不能接受与我亲近，我就强忍着欲望，你说真心付出必定能换来对等的回报，我便一直耐心等待着！可是，你这个蠢女人，你到底有没有心啊！”凌念蠡双眼似乎要喷出火来，上前一把抓住可欣肩膀拼命摇晃。
他力气大的惊人，可欣脚本来就受着伤，一时站立不稳，身子一闪，险些扑倒在凳子上。
凌念蠡一把揽住可欣的腰，她的头才没有碰上坚硬的凳子，但手中的画卷却嗖的一下飞了出去，落下来正好掉在玄英的鹦鹉笼子上面，顿时破成两半悠悠飘在地上。
可欣尖叫一声，猛扑过去将残破的两片画卷捧在手里，眼泪嗒嗒落下来，落在画中女子残缺的脸上，斑斑点点，仿若颓败不堪的流年。
凌念蠡显然被她的举动激怒了，他疯狂扑上前去揪住可欣的衣襟，声嘶力竭的咆哮道：“你这个蠢女人！在你心目中，谁都比我重要，是么？是么！！”
他发疯似的摇晃着可欣瘦弱的身体，可欣的头重重碰在桌子腿上，顿时嘴里、鼻子里一起留下腥热的鲜血，她却死死忍着不发出一声惨叫。
凌念蠡愣住了，立时松开手来，哀哀说道：“你没事吧？蠢女人，没事吧？……”
他将衣袖伸过来胡乱在可欣脸上擦抹，可欣怔怔的抱住膝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呜呜哭了起来。
“姐姐！”
“娘！”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锦瑟和玄英拉着手走了进来，两人看见披头散发、满脸鲜血的可欣，顿时一齐失声尖叫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