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清流——那孩子,当年就是那样殷殷望着自己,期望着自己能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你……是谁?…….”可欣眼睛雾湿起来,颤抖着声音问道。
“我是锦瑟。”红衣少年眼神清辉疏离,声音缓慢飘渺的仿似李少红导演的作品人物惯有的清懒淡然。
锦瑟?
呃,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锦瑟哥哥,快来啊,宫娥已经准备好纸墨了,你快来教我画画啊!”玄英在屋门口大声呼喊。
锦瑟低下眉眼微微一笑,转身跟着玄英向屋内走去。
可欣呆在原地回不过神!
锦瑟?
一遍又一遍的将红衣少年与当年黑瘦的清流的身影相重叠,反复比较,仿佛除了眼神和那声“姐姐”外,再没有任何相符之处……
但是,那眼神……分明重重敲击了可欣的心房啊!
而且,算一算年纪,当年寺院被烧时,清流刚进入十岁,时隔六年,那红衣少年看来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好符合啊!
可是,清流明明已经葬身火海了啊……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寺里僧人如是说,应该不会有错啊……
远去多年的记忆忽然间犹如接踵而来的波浪,一下一下,纷至沓来击打着可欣的心房……
梵花若锦的禅院、庄严肃穆的大佛殿、龙华树下灯火迷醉的夜晚、藏经阁萝荔叠翠的小院……一切恍然间呈现眼前……
洁瑜无暇翩然若仙的少年和尚,黄色僧袍飒然飘逸,面庞如佛尊般澄澈悲悯,一脸坚毅深情凝望,信誓旦旦说道:“我定会觅到两全之法,既不负佛祖,亦不负卿……”
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曾信誓旦旦的心情:我愿化作佛前一盏青灯,如现在这般仰视你,悠悠伴你今生无穷自在、静心话禅。
既然你注定只能陪伴菩萨,那么,我努力将自己修为菩萨,如果你注定只能成为佛祖,那么,就让我修炼成佛祖脚下的一朵千年优昙,红颜换白发,青春变师太,也毫不足惜!
红尘中蓦然回首,水湄绿畔款款相见,一切,皆起于缘。
佛说: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双目幽幽艾艾交汇间,软风撩心动,红尘拢青烟……
当时岂能料到,勇敢赴火的心,到最后,会被推脱不得的责任轻易便击的粉碎!
水晶洞里摧骨噬心的伤决绝,象征着纯真初恋的黄羊角梳连同残碎的心一起绝望坠入无底黑潭……
昔年笛音犹岑寂,痴人何须空枉然?
净池青莲夭然绽,欢喜自在静思禅。
温润悲悯的俊美和尚身影逐渐模糊……娴雅忧郁的郡王爷盈盈伸出双手:“楚姑娘,随我去吧,我带你去疗伤……”
梨花树下,凌哥哥潸然倒地,溅起一身污泥,白色梨花瓣纷纷洒落,那场景,凄美绝艳,而今想起,却是几多凉酸……
温雅细腻的凌哥哥,如今又在哪里?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揉碎心田的记忆,魂飞神散的勇敢,终究逃不过滚滚红尘里,注定遭遇的劫难。
尘封多年的记忆,如今被自称是“锦瑟”的红衣少年猛然勾起,往事在方寸之间肆意泛滥。
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脚下竟是遍布荆棘、如此艰难!可欣胸口痛楚难当,泪水决堤而出,站起身来忘记了脚痛,发疯一般奔跑起来……
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管会去哪里,只要跑,快快的跑!要将滞在心头的蚀骨之痛统统甩掉……
两旁景物飞快掠过,可欣丝毫不曾留意,直到脚腕的痛感强烈的顺着小腿往上蔓延,口中也几乎再也喘不过气时,可欣浑身瘫软在一扇门上,抬眼望去,居然是个佛堂。
佛祖巨大的半身雕像高高雄踞于金台之上,庄严慈悲的睥睨着哭成泪人的可欣,法口紧闭,不舍一言。
刚刚甩的差不多的“寺院思绪”顿时又被无情的拉扯回来,仿佛瞬间又置身于古老幽静的清远寺,清池的温润面庞和凌月的忧郁双眸不停在脑海里交替闪现,悲悯的慈德大师、黑瘦的清流、凶恶的迦南、烧成灰烬的寺院、众僧愤怒的追讨妖女的呼喊、晶石洞里深不见底的黑潭……
种种被深埋封锁的记忆如雨后杂菌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可欣抑制不住巨大的疼痛,声嘶力竭的发出一声尖叫,然后眼前一黑,“咚”一声,额头着地倒在佛堂冷硬的青砖地面上。
“蠢女人!……”一声拖长了尾音的尖叫响起,银发飘动间,一身素衣的凌念蠡扑上前去一把将可欣揽在怀里,惊悸轻唤:“楚可欣,你这个蠢女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你那么命大,应该这次也没事吧?……”
影影绰绰中听见男子关切温和的轻轻呢喃,一丝温热滑入干燥冒火的喉间,可欣悠悠睁开眼,一看见眼前妩媚的脸庞和雪白的头发,立刻吓得惊叫一声,下意识的猛一挣扎,伤脚触到地上,立刻痛的惨呼一声,同时将凌念蠡手中的茶盅打翻在地上跌的粉碎。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低缓的声音一字一句从凌念蠡嘴里挤出来,充满着挫败和凄凉。
可欣心中一颤,不由自主的停住挣扎,呆呆看向他的脸——六年前桀骜不驯的白衣少年已然不复存在,小麦色的健康肌肤,五官虽然依旧妩媚惑世,但已看不出一丝邪佞之气;狭长眸子不似当年那般晶亮,却洗尽狡黠戏谑,此时深深写满失落和沮丧;一头银丝之用一个简单的墨绿色双辫绦在脑后束起一撮,其他的全披散在肩上,简单随意,尽显成熟男子稳健之美。
可欣瞬间几乎忘记考虑自己为何会躺在他怀里,望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傻傻的看呆了。
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凌念蠡忽然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容:“小欣欣,看够了么?是不是爱上我了?”
暴汗!黑线!哑口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