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温、植、洪老弟左右：
澄弟自到省帮办以来，千辛万苦，巨细必亲，在衡数月，尤为竭力尽心，衡郡诸绅佩服，以为从来所未有。昨日有郑桂森上条陈，言见澄侯先生在湘阴时景象，渠在船上，不觉感激泣下云云。澄弟之才力诚心，实为人所难学。惟近日公道不明，外间悠悠之口，亦有好造谣言讥澄弟之短者。而澄弟见我诸事不顺，为人欺侮，愈加愤激，肝火上炎，不免时时恼怒，盛气向人。人但见澄弟之盛气，而不知实有激之逼之使然者也。人以盛气凌物诮澄，澄以盛气伤肝致病。余恐其因抑郁而成内伤，又恐其因气盛而招怨声，故澄归之后，即听其在家养息，不催其仍来营中。盖亦见家中之事，非澄不能提新宅之纲；乡间之事，非澄不能代大人之劳也。并无纤介有不足于澄弟之处，澄弟当深知之，必须向大人膝下详禀之。
王璞山之骄蹇致败，贻误大局，凡有识者皆知之。昨在家招数百乡勇，在石潭杀残贼三十人，遂报假胜仗，言杀贼数百人，余深恶之。余与中丞、提军三人会衔具奏一折，系左季高所作。余先本将折稿看过，后渠义添出几段，竟将璞山之假胜仗添入。发折后始送稿来画，已无可如何，只得隐忍画之。朱石樵在岳州战败逃回，在宁乡战败，逃奔数次，昨到省城，仍令其署宝庆府事，已于十八日去上任矣。是非之颠倒如此。余在省日日恼郁，诸事皆不顺手，只得委曲徐图。昨当面将朱石樵责备，渠亦无辞以对，然官场中多不以我为然。将来事无一成，辜负皇上委任之意，惟有自愧自恨而已，岂能怨人乎?怨人又岂有益乎?大抵世之乱也，必先由于是非不明，白黑不分。诸弟必欲一一强为区别，则愈求分明，愈致混淆，必将沤气到底。愿诸弟学为和平，学为糊涂。璞山之事，从今以后，不特不可出诸口，而且不可存诸心。
【译文】
澄、温、植、洪老弟左右：
澄弟自从到省城协助料理事务以来，千辛万苦，大小事都亲自去做，在衡阳呆了几个月，十分尽心竭力，衡郡诸绅士很佩服，认为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的人。昨天有个叫郑桂森的送来分条陈述的文书，谈到他看见澄侯先生在湘阴时的情形，当时他在船上，感动得不由自主地就落下了眼泪。澄弟的才能与诚心，他人实在是很难学。只是近日世情不公道，外边各种闲言杂语中，也有喜好造谣言讥讽澄弟之缺点的。而澄弟看到我在诸事方面都不顺心，被人欺辱，就更加忿恨，肝火上冒，这又难免时时烦怒，对人发火。人们只看到澄弟太盛气，而不知这实在是被人激怒、逼迫出来的。别人以盛气凌人的态度讥笑澄弟，澄弟以盛气伤肝得病。我怕澄弟因为郁闷而导致内伤，又怕澄弟因气盛招来怨恨，所以澄弟回家之后，我将让澄弟在家休养生息，不催澄弟回来营中。由于我也看到家中之事，没有澄弟，新宅就没有领事人；乡里之事，要是没有澄弟，就没有人能代替父亲大人出力。我对澄弟没有丝毫不满意之处，澄弟应当明白这一点，必须向堂上大人详细禀告。
王璞山因傲慢导致失败，耽误大局，凡有点见识之人都能看出这一点。之前在家乡招数百名乡勇，在石潭杀残敌三十人，便报假胜仗，说是杀敌数百人，我十分讨厌这种行为。我与巡抚、总兵提督三人共同署名呈报一道奏折，是左季高（宗棠）起草的，我原本事先已将奏稿看过，后来左季高（宗棠）又加上几段，竟把璞山假报胜仗一事加了进去。发折之后，才送稿来让我签字盖印，已经是无可奈何了，只得隐忍画押。朱石樵在岳州战败逃回家乡，在宁乡战败，也逃跑过几次。昨天到省城才知道，仍旧让他担任宝庆府知府。已于十八日去上任。居然如此颠倒是非!我在省城天天烦怒，诸事都不顺利，只得委屈地慢慢设法策划。昨天我当面把朱石樵责骂了一番，他也无言可对，但官场中多数人并不认为我是对的。以后什么事也做不成，辜负皇上委任我的用心，只好自愧自恨了，怎能埋怨别人呢?埋怨别人又有什么好处呢?大概来说，人世之乱，必先因为是非不明，黑白不分所致。各位兄弟倘若一定要把是非一一强求区别出来，那就会越求分明越混乱，必会生气一辈子。希望各位兄弟要学会平心静气，学会做糊涂人。璞山之事，从今往后，不但不可出你们之口，而且不可把它记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