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阳,你的手真巧!”赵夫人黎敏看着阿犁手中的小衣,露出妩媚的笑容。
阿犁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看着为赵夫人即将出世的孩子做的小衣也有些得意。
“芷阳姑姑!”长公主爬到阿犁身边,雪白粉嫩的小脸上满是口水。阿犁见了心里涌出万分柔情,一把抱起长公主小敏给她擦嘴。长公主三岁了,是赵夫人黎敏的长女,也是赢政的第一个女儿。根据秦宫的规矩,公主要到成年方有封号,所以长公主也没有名字,赢政是她小敏。
“芷阳,你以后会是一个好母亲!你看扶苏公子和小敏都和你亲!”黎敏扶着案几,坐得有些吃力。她已经快生了,行动越来越不便。
阿犁双眼盛满温柔,抱着长公主,孩子身上娇嫩的肌肤触动了她的母性。自己曾经多么希望能够成为蒙恬孩子的母亲啊!阿犁心里一酸,眼圈有些红了。
黎敏见阿犁凄然,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这几日魏夫人相当得宠,赢政怜惜她小小年纪远离家乡,居然在信乐宫一住十天。这是一个破天荒的大消息,整个咸阳宫皆尽震动。在众人眼中,失宠已成事实,殷阳宫宫人的脸色已经不那么热情了,更别提其他宫的人。
“芷阳啊,谢谢你这几日常来看我!”黎敏心下感动,往日自己得宠的时候玉棠宫门庭若市,现在风头不如往日了,即使身怀六甲,来问候的人也异常稀少。
“敏姐姐干什么这么客套啊!您说过的,我们都是宫里的女人,原该相互照应着啊!”阿犁压抑下满心的悲凄,柔柔一笑。
黎敏心里暗叹,自己和阿犁都是风华正茂,却要在宫中开始苦的日。
“芷阳,若是以后在殷阳宫住得不惯,我去就求王后,让你到玉棠宫来!”黎敏揣测阿犁在殷阳宫的日子肯定不好过,真心替她着想。
“谢谢敏姐姐!如果需要,我一定向您开口!”阿犁淡淡一笑,心想在殷阳宫还有见到蒙恬的机会,虽然难堪些,但也不愿轻言离开。
黎敏当她还心系大王,心里一黯,也不作声了。
“芷阳,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吧!”汐汐见天色暗了下来,出声提醒阿犁。
阿犁向黎敏行礼之后缓缓步出玉棠宫。
“天可真冷啊!都入春了怎么还是冰人!”汐汐缩了缩脖子。
阿犁没有作声,心不在焉地往殷阳宫茫然无绪地走着。
“啊哟!”阿犁突然被一个雪球击中,痛叫起来。这雪球被握得分外扎实,几乎已经成了冰球,打到脑袋上生痛。
汐汐大怒,一转头看见两个依稀在华阳太后处见过的低品位妃子带着侍女在打雪仗。
“你们到底长没长眼睛!”汐汐叉腰。这两个妃子仅是长使的封号,比宫女也高不了多少。
“嗬,好凶啊,这殷阳宫出来的到底不一样。”一个妃子瘪瘪嘴。
“姐姐,也不是个个从殷阳宫出来的都与众不同啊!有些人啊,心凶命穷,还真以为娼妓也能爬上枝头!”另一个年纪轻些的鄙夷一笑,顿时身边的侍女都笑了起来。
“你们嘴巴放干净点!”汐汐要冲上去教训她们。
“算了,汐汐!”阿犁一把拉住汐汐,恩宠于她而言不算什么,自己一直在受歧视的环境中长大,她能忍。
“芷阳姑娘,大王怕您受凉,特意命下官给您送衣服!”
阿犁愕然抬头,蒙毅无语地给自己披上棉披风。那些趾高气扬的妃子见大王让郎官亲自护送阿犁,脸色一下子白了。
“等着吧,我回去一定告诉大王!”汐汐朝两个脸色煞白的小妃子做了个鬼脸。
蒙毅扶起阿犁,带着她往殷阳宫方向走去。蒙毅因在长杨宫大火中出了主意,算是为救扶苏公子和阿犁立了功,讨得赢政的欢心,便让他经常在自己跟前当差。这蒙毅为人圆滑,很会讨喜,在宫里慢慢也颇有些人缘。
“射射你,蒙大人!”阿犁内心知道大王并没有让蒙毅来照拂自己。蒙毅自从能在咸阳宫稍为自由地走动,总是不露声色地关照阿犁。
蒙毅没有作声,心里很是为阿犁担心。蒙毅也知道近日魏夫人得宠,而且为了这事蒙恬几乎和赢晴大吵。这赢晴一直不喜欢阿犁,得知她失宠后高兴得很,被蒙恬狠狠教训了一番。蒙恬央求蒙毅多照顾阿犁,其实不用蒙恬开口,蒙毅也会尽心帮助阿犁。
“芷阳姑娘,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少出门为好!”蒙毅接过阿犁递还给他的披风,轻声劝慰道。
阿犁淡淡一笑,那种相逢无法相认的苦楚让她和蒙毅心里都不好受。“谢谢蒙大人!”阿犁低头行礼。
“这蒙大人真是好人!”汐汐看着蒙毅的背影,心下感动。
阿犁走进自己和汐汐的卧房,发现暖炉被人拿走了,屋子里冷得和屋外一样。
“什么人这么缺德!想冻死我们啊!”汐汐大怒。
“对不起汐汐,连累你了!要不我去求赵夫人,让你去玉棠宫吧!”阿犁歉然地看着汐汐。
“芷阳!你还没有觉悟吗?你现在总算知道大王的恩宠意味着什么了吧?你为什么还不找机会接近大王,跟他撒娇,跟他装可怜?!争宠好比战争,你怎能还没开战就缴械投降呢?你怎么这么没骨气!”汐汐不可置信地看着阿犁。
阿犁没有作声,抱起被子缩到墙角。
“你不要摆出这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你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与其被欺负死还不如自行了断痛快!”汐汐一把拉开阿犁的被子,气得脸色通红。
“汐汐,我本来就是一个废物,我做不来你教的那些,我也没有必要这样做!”阿犁苦笑。
“没必要?”汐汐愕然,“你这是什么话?进了宫,被大王宠幸之后就是大王的女人,争取自己夫君的宠爱对你来说没必要?”
阿犁把头埋进臂弯,心里浮现蒙恬的笑颜。公子,现在我真的庆幸这样对我的不是你!如果是你冷落阿犁,阿犁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汐汐惊疑地看着阿犁的漠然,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她心里有别人,她根本不爱大王?汐汐浑身一个激灵,回想阿犁的种种,越来越觉得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大王。
“芷阳,我必须奉劝你一句。无论大王要不要你了,你都是大王的女人。你逃不出咸阳宫的!”汐汐冷然道,心里真的开始为阿犁担心。
“你放心,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咸阳宫的。死的那天!”阿犁淡淡一笑。
汐汐浑身剧震,想说点什么却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找找我们的暖炉!”汐汐缓缓走出卧室,心里不。
“芷阳,你睡了吗?”汐汐柔声唤阿犁,阿犁虽然醒着,但是没有。
汐汐了,她,来了。犁了个身,看着自己手上的四个铃铛,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痛了起来。失宠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但是想到汐汐方才的话,阿犁再次体会到自己无法回到蒙恬身边的绝望,眼圈慢慢红了。
“芷阳姑娘,芷阳姑娘!”急切的拍门声响起。汐汐和阿犁皆惊疑。
“我是玉棠宫的小惠,夫人难产!”
阿犁大惊,披起衣服开门。
芷阳,大王在不在阳宫?是。
“大王在信乐宫!”阿犁扶住这个小丫头,“夫人到底怎么样了?”
“本来好好的,但是夫人喝了华阳太后差人送来的安胎药之后突然腹痛,下体血流不止!怎么办?!夫人想见大王,她说想见大王最后一面!”小惠开始泣不成声。
阿犁大惊,迅速穿衣:“我马上随你去看看!”
汐汐也默默快步往玉棠宫方向跑去,她心里知道华阳太后一向不喜黎敏,现在大王去玉棠宫稍松懈了些,华阳太后居然就借机动手了。芈婷,我想这一切背后也有你吧!汐汐咬牙,知道以华阳太后和芈婷为首的楚国势力皆是心狠手辣之辈。
“敏姐姐!”阿犁看着黎敏毫无血色的脸,大惊。汐汐在一边略一张望,发现半张床都几乎被血浸透,心里也是一惊,知道赵夫人恐怕是真的危险了。
“芷阳!大王呢?我想见大王!”黎敏痛得浑身打颤,看到阿犁背后没有赢政,不禁露出绝望的表情。
“大王在来的路上了!”阿犁不忍黎敏伤心,只得编了个谎话。黎敏脸上的表情略松了松,突然又痛叫起来,浑身抽搐。
“夫人!”一片惊叫响起,玉棠宫的宫人哭成一片。
“芷阳姑娘,夫人恐怕真的不祥了!”接生的嬷嬷脸色煞白,“我看还是叫太医比较稳妥些!也得赶紧让奉常寺安排巫舞驱邪!”嬷嬷觉得黎敏已是凶多吉少,但是如果赵夫人就此不治,自己恐怕会是大王第一个迁怒的对象。
“小惠,你赶紧找太医!云兮,你去奉常寺!”阿犁反倒镇定下来,看着被褥中不断渗出的血,知道必须赶紧行动,“嬷嬷,你安心帮着夫人生产!”
黎敏的侍女小惠和云兮应了一声赶紧跑了出去。“汐汐,你跟我去信乐宫!”阿犁一把拉起汐汐低声道。汐汐突然觉得阿犁淡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自己陌生的光芒,那种在危险时让人安心的光芒。
“芷阳!芷阳!”黎敏突然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摸索。阿犁一把握住黎敏的手:“敏姐姐,我在这里,您忍忍,大王在路上了!”
“芷阳,如果我真的出事,求你一定要照拂我的孩子!在宫里,失去母亲保护的孩子会很可怜!我不希望小敏和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一生悲苦,像我这样。”大颗大颗的眼泪自黎敏的美目中滑落,“芷阳,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求你念着我们都是可怜人的分上,一定要保护我的孩子!”
“敏姐姐,您不要这样说!您会没事的!”阿犁忍不住也哭了,望着黎敏原本温润的脸一片黯然,心里揪成一团。
汐汐在一边听着她们两人的对话,想起自己的生世,心里一黯,缓缓走到门外。一阵冷风夹裹着雪片打到汐汐僵硬的脸上,“这里是咸阳宫,一个恃强凌弱的地方!女人再美有什么用?善良只能换来这样的下场!”
“芷阳,求求你!小敏还太小,她像我,傻傻的,不会保护自己!”黎敏急急拉住阿犁的手,泣不成声。一边玉棠宫的宫人跪成一片,哭声哀婉。
“敏姐姐,您放心,芷阳答应您!敏姐姐您要快点好起来,您会亲眼看着小敏出嫁,看着腹中的孩子长大!”阿犁不是第一次遇到生离死别,四岁的时候生母去世的场景阿犁仍然清晰记得。但是阿犁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法适应这种场合,想到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即将离世,阿犁心痛得无以复加。
“大王,大王为什么还没来!大王真的不要敏敏了啊!”黎敏满脸是泪,略把脸转向里帐。“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敏到四,大着自己去,大王对自己吟诵的正是这《值女同车》。
“啊!”又是一阵阵痛,黎每美好的梦境中回到残酷的现实。“夫人,用力为了小公子,请您用力!”嬷嬷急得满脸是汗,整个宫室乱成一团,拿水的、找手巾的,阿犁被人群挤得离开黎敏床边。阿犁定定地看着黎敏一个人在这孤寂的宫殿挣扎。“这个宫里不仅有寂寞至死的幽魂,更加有冤死的幽魂!”阿犁轻轻对自己道。“大王!大王!”黎每敏痛得神志不清,狂舌地唤着挚爱之人的名字。阿犁一咬牙,快速奔出玉棠宫,一把拉起汐往信乐宫跑去。
“芷阳,其实你现在去也是没用的!”汐汐一边跑一边镇定地对阿犁“我不管,我一定要尽力实现敏姐姐的愿望!她爱大王,她希望见大王!”阿犁的眼泪在空中飘飞,知道如果自己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一定会希望再见蒙恬一面。
“什么人!”信乐宫已经大门紧闭,守门的郎官和当值的小太监看到阿犁和汐汐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都是惊疑不定。
“大人,求求你,我要见大王!赵夫人难产!”阿犁苦苦哀求看门“嗬,新鲜,大王哪是你想见就见的啊!”郎官还没说什么,那个信乐宫的宫人就大声讥讽起来。
“公公,求求你,请你转告一声,我是芷阳,我要见大王!”阿犁一把拉住那个小太监的手臂,几乎要给他跪下了。
“放手什么芷阳,不——认——识!哪来的疯婆子!我可告诉你,如果吵醒了大王和夫人,你可吃不了兜着走!”那个小太监手一挥,脚下打滑差点摔倒。
“有话你不能好好说啊!”汐汐一把扶住阿犁,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小太监。
“大王,我是芷阳!敏姐姐难产,她想见你!大王!”阿犁放声大喊起来。
“住口!”门口的郎官和宫人皆尽大惊,那个小太监一巴掌打得阿犁再也没站住,听得铃疾响,阿犁倒在地上。
“芷阳!”汐汐惊呼,一把扶住她。
“快滚,否则我可喊人把你扔进刑辟所啊!”看门的郎官也恶狠狠地瞪着阿犁。
“求求你们,赵夫人真的快不行了!她临终前想见大王!”阿犁泣不成声。在火把的映照下,信乐宫不算高大的宫门显得异常狰狞。“外面怎么这么吵?”赢政皱起眉头。
“可能是风声吧!”魏夫人子慧的衣服薄如蝉翼,紧紧依偎在赢。
没有再声,的,不开始想念阿犁。十多天了,赢政故意不找阿犁十多天了,他想向自己证明,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真正牵绊住秦国的君王。子慧很美,也人,是有地来想那的。
“大王,您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朝呢!”子慧柔声道。她从来没想大王,的她,在她全心全意渴望赢政的爱。
赢政淡淡应了一声,闭上眼却又看见阿犁的身影。赢政烦意乱,开始和自己较劲,突然一下子又把子慧压到身下。满室春色,仿佛外面根本没有下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