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你故意避开我,你做一个妻子该做的,却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我很痛苦,我无法忍受你为了保住我的命而跟我在一起,我不喜欢你的礼让有加,不喜欢你的有名无实,我是你的驸马,我要做你真正的丈夫,而不是拥有一个名号,而不是同床异梦……”
“如果我因你而活着,你就永远都不会相信。我找不到让你相信我的办法,除了今夜,除了这道圣命,它让我找到了唯一的途径,那就是,用生命来证明。”他悲伤地说:“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寒蕊浑身一震,深吸一口凉气,感到心的窒息。
郭平川,是何等聪明的人物。从她离开府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将会要发生什么。这几天如此的安静,是因为,他已经立意,哪怕舍弃生命,也要让她相信,他是真心爱她的。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错过,便是要遗憾终身。可是,难道她相信了,他却死了,就不遗憾了么?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是什么促使了他的决然,正是她的成见和迂腐,还有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归根结底,这一切,跟所有的事情一样,都还是因她而起,她才是最始最初的根源!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太迟了……
“你为什么要爱上我?”她忽然粗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要自寻死路?”
“你相信我了。”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傻瓜啊,爱,难道会有原因?!”
“难道你不知道,爱上我就是死路一条?!”她恨声道:“你为什么,非得逼得我又来恨自己,恨我是罪魁祸首?!”
“我自己选择的路,”他轻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都怪我,怪我克夫的命,怪我的桃花煞,怪我擅自离开将军府,怪我……到最后,我犯下的事,还是要连累你,我救不了你……”她激动的声音渐渐低落,泪水夺眶而出:“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我曾经发过誓,再也不要说对不起,再也不要做错事……可是,我还是要对你说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平川扶住了她的肩膀。
“不!”寒蕊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喊一声,甩开了平川的手:“我就是对不起所有的人!不是我要嫁给你,就不会这后面许多的事;不是我要去前线,北良就不会死;不是我顶撞源妃,太子哥哥就不会死;不是我太张扬,母后就不会死;不是我赐婚,秀丽就不会死;不是我太懦弱,磐喜就不会死;不是我克夫,那进士,老太尉,他们就都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这一切,都跟你无关!你不要再这样想着来折磨自己!”他纠正道:“别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
“不是我发下那个誓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才是祸根!”她仰起头,张开双臂,拼尽了全身力气,朝天喊道:“老天爷,停止了吧!让一切停止吧,该死的人不是他们,是我啊——”
她一直自责,检讨着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可是为什么,她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眼看着跟自己有关系的人,一个个地死去,而她这个始作俑者还好好地活着,就算是崩溃,又如何能把自己的罪责撇开!穷尽世间所有的词语,也不能形容出此刻她绝望痛苦的心情。
“真若梦,幻如真,上天要你醒着,自然有上天的理由。”明哲的话,又缓缓的响起来。
我为什么要醒着,我宁愿睡去,可是一旦睡去,谁又能知道,梦里,到底又是不是真实?!
“皇宫之富贵,也是虚名,一生多忧苦,乃是实事,生而有命,莫要强求。”寒蕊喃喃地念着:“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她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就象苦水。天在旋,地在转,她踉跄地扑倒在桌子上,蓦地,不甘心地大喊起来:“佛祖,我前生可有作孽?若有孽债,也该还清了吧……”
“循环往复,生生不断,未能断尽烦惑,也难出离生死……”她眼睛一直,看见了酒壶!嘴一裂,呵呵地傻笑起来,真是老天有眼,给了我这么个提醒!只要我一死,不就什么都停止了……
“老天爷,我跟你说过的,不要再有下一个,否则,我将自决于天下……自决于天下……”她默然一合眼,把心一横,揭开盖子,拿起酒壶就往嘴巴里倒!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寒蕊——”平川最早反应过来,急冲上前,劈手夺过了她手里的酒壶,一看,哪里还剩多少,已经见底了,平川把壶一甩,抓住寒蕊的胳膊,心痛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啊……”
寒蕊抹一把眼泪,又擦擦嘴角的酒汁,笑着说:“原来毒药这么好吃,鹤顶红居然是甜的,你刚才怎么不告诉我?”
这个时候,她还这么有心情开玩笑,平川想笑,却蓦然心酸,只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他喃喃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宁愿你不来……”
“这样多好,一切都结束了,”她疲惫地偎依在他的怀里,低声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全都结束了。”
“寒蕊,”寂静中,磐义的声音响起来,有些无奈:“朕没想过要杀你……”
她缓缓地从平川的怀里,抽出身来:“可是你一直在逼我去死。”
磐义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走吧,”寒蕊想硬下心肠,却忍不住还是泪下:“我若是见到父皇、母后,不会跟他们告你的状……”
磐义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寒蕊,也许你真的不应该这么看重感情,如果你不对感情要求那么高,非得一点杂质都没有,你和平川,即便有解不开的结,现在不也都会好好的……寻常的夫妻,那能都那么完美……”
寒蕊默然许久,才说:“也许你说得对,可我做不到。不纯粹的,我宁肯不要——”
“现在纯粹了,”磐义叹息道:“不也,可惜了……”
寒蕊闻言,缓缓地转向平川:“可惜了吗?”
平川悠然一笑:“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挺好。”
“唉——”磐义长长地叹息一声道:”药力还有半个时辰发作,你们也算是一对苦命鸳鸯,抓紧时间好好说说话吧……”他一措身,欲走,又回过头来:“寒蕊,你恨我吗?”
寒蕊一刺,险些落泪,只默默地站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恨——
“皇上,臣谢谢您。”平川说:“不管怎么样,您给了臣一个机会,把误会解开了。”
磐义顿了顿,折身离开了。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平川和寒蕊,惨白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寒蕊还一直面朝大门站着,尽管磐义已经远去,大门紧闭。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是,会选择让磐义当皇帝吧?”平川轻声道:“虽然,磐喜可能会对你更好……”
她没有回答,转过身来,望着他,泪光盈盈。
他静静地注释着她良久,忽然动容道:“你总是这么心软……却独独要对自己,那么狠心……”
她眼睛微微一眨,泪水滚下来:“那你呢?如果早知道他会杀你,你会转而投靠源妃吗?”
“不会。”他沉声道:“你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复又泪下:“你才是个真正的傻瓜。”
“从来没有人说我是傻瓜,”他慢悠悠地答道:“除非我自己愿意当傻瓜。”
她愣了一下,无言地望着他,泪水滚滚而下。
“心心……”平川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寒蕊一震,惊异地抬起头来,扬起红红的眼睛瞪着他。
“心心。”他喊着,缓缓地靠过来。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忘记了流泪,涩涩地问:“你叫我么?”
他浅笑道:“当然。”
“为什么这么叫我?”她不确定地问,冥冥之中却感觉,有什么,已经降临了。
“蕊,不就是花的心么?”他沉吟道:“我觉得你就应该叫心心,应该被放在掌心里呵护着……我喜欢这样叫你,在心里,我已经这样叫你很多回了……”
她愕然片刻,倏地心跳加速,猛然间,她想起一件事来:“那天晚上,珍然说你叫她心心……”
平川怔了一下,恍然道:“黑灯瞎火的,摸上床来,我以为是你呢……”
“那,你是怎么发现的?”她眨了眨眼睛,有些狐疑。
他悠然一笑:“你的香味啊,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不会闻错的。”
原来如此。寒蕊闻言,低下头去。第二日送珍然走的时候,珍然把情况告诉给她,她压根就没上心。
“你在想什么呢?”他问。
她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坦白道:“我以为,不过又是你的哪个相好……反正,你给我的意外太多了……”
他沉吟道:“除了李修竹,还有什么意外?”
她想了想,轻声道:“你不愿意跟我同房,却愿意跟秀丽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