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眉头一皱,什么也没说。听寒蕊的口气,难道,她没有怀孕?
“将军,我没有怀孕,这样不是很好么?你也不用担心他来得不是时候……”寒蕊已经轻轻地起了身,走向内室,她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平淡得听不出一点情绪:“如果真的怀上了,我也会把它处理好,不会给将军增添负担的……”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红玉,送客。”
红玉走过来,狠狠地瞪了平川一眼。平川无法,只好跟着红玉走了出去。他懊恼着,却百思不得其解,看寒蕊一脸的迟疑,明明好象有转圜的余地,怎么一下就变了脸呢。
“嘿,”红玉开腔了,带着忿然:“什么叫来得不是时候?”
平川闷声道:“我只不过是希望,等寒蕊放下成见,解开心结,我们感情好了,再一起来迎接孩子的,不过现在来,除了担心寒蕊心有芥蒂,其他,并没有什么……我还是,很期待他的到来……”
红玉看了平川一眼,忽然长叹一声:“你真是一点也不懂女人的心……你说这句话,公主一定以为,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再要她回去,又好象是在勉强你自己一样……她之前的结还没解开,你又说这句话干嘛……”
平川顿了一下,停住了脚步,正好站在立柱前,听红玉说完,不由得更加懊恼,扬起一拳,重重地砸过去。“砰”的一声闷响,拳头砸在柱子上,指关节渗出血来。
红玉吓了一跳,赶紧说:“你也别着急,我再劝……”
“我不是为了孩子才要她回去的。”他抬起头来,望着红玉。
红玉怕他再做傻事,赶紧说:“我知道。”
他垂下双手,再不吭声。
“喂,”红玉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认定公主怀孕了呢?”
“她没怀孕?”平川瓮声瓮气道。
“当然!”红玉叫起来:“我天天跟她在一起,她怀孕我会不知道,还要你来告诉我?!”
“那……”平川一时语塞。
“你才走了半个月呀,没有一个月,能看出什么来?!”红玉眼珠子一转,一下子就明白了,哼一声:“又是宫里的人乱嚼舌头,让我知道,看我不掐死他!”
平川终于明白,是误会一场,想起自己激动而来,不但没能改变什么,反而让寒蕊更加寒心,不禁是沮丧万分。
“将军你先回去吧,我会好好劝劝公主的,不过,解铃还需系铃人,最后,能说服她的,还是得你,”红玉说:“这样吧,等哪天公主身体舒服些了,心情好一点,我再派人去请你过来……”
平川感激地点点头。
“你要记得,下次可再别乱说话了。”红玉无奈地瘪了瘪嘴巴。
平川抬脚欲走,又忍不住问:“寒蕊到底怎么了?怎么不让御医看呢?”
“挟了寒气,这几天吃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红玉说:“胡郎中是相识许久的了,长期替公主看病的,都熟门熟路了,再说,这么点小病,已经在吃药了,还劳烦御医干什么?!公主说,应了御医,难得去宫里给皇上谢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就好。”得到了答案,平川终于安下心来。
送走了平川,红玉折身进了院子,一路走,一路想着平川从宫里听到的那些话,想着想着,不觉哑然失笑,这宫里的人,可真能编啊,居然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将军府里他们长了眼睛,只是可惜,都说错了。还怀孕呢,还戴绿帽子?她正想笑,忽然一下正了脸色,把手指伸出来一掐算,是了,这个月公主的月事,三天前就该来了呀……
红玉一惊,顺手抓住身旁经过的一个丫环:“胡郎中走了没?”
丫环说,郎中还在厨房替公主制药膏。
红玉一听,火烧火燎就赶到了厨房,张口就问:“老胡头,你给公主开的祛寒药,孕妇可曾吃得?”
“吃得,吃得。”胡郎中慢悠悠地回答:“性温和着呢,公主金枝玉叶,我也不敢随便下猛药啊,吃坏了可怎么交代。”
红玉一摸胸口,长吁一口气,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又问:“你们摸喜脉,要什么时候才能摸得出啊?”
“一般三个月身孕就可摸出,厉害的么,两个月也行……”胡郎中依旧慢悠悠,带些自得地回答:“老朽么,两个月欠点,就能确定了……”
红玉听了,轻轻一笑,说:“你可别乱给公主开药啊。”
她一路小跑,回了房间,却看见寒蕊正一个人坐着发呆。明知道寒蕊心情不好,红玉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冒险多几句嘴,她呵呵一笑,说:“刚才撵郭平川出去的时候,你猜他说什么来着?”
寒蕊顿了一下,冷冷道:“别提他。”
红玉不管她,继续道:“他说,他真希望你是怀孕了……”红玉的胳膊一下子撑到桌面上,眼睛望着寒蕊:“那样,你就会跟他回去了……”
“他也是人,怕死也是常情。”寒蕊轻叹一声:“你就编吧……”
“我对天起誓,没有骗你呢,”红玉竖起手掌:“若我说谎,天打五雷轰!”
寒蕊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说:“那是天公慈悲,不然你都不知道被劈死多少回了。”
“你不信就算了,”看寒蕊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红玉呵呵一笑,涎着脸问:“公主,你要是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寒蕊沉吟片刻,说:“不会那么巧吧。”
“假设一下嘛……”红玉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愁云一下子便堆积上了寒蕊的眉间。
一个孩子?象琼云家的那样,粉嘟嘟,肉团团的,抱在手里,伸手蹬脚,多可爱呀!她何尝不希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有个漂亮天真的小宝宝啊。可是,她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她不会拥有这样的生活,哪怕,哪怕是假的,哪怕是跟平川貌合神离、同床异梦,命运也不会对她网开一面。
可是,若真的怀上了,她能有说的那么轻松,说到做到,不声不响就把他处理了吗?真会有那么冷酷和淡然,一点都不会动摇吗?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真的有资格,扼杀他吗?
她的心骤然间一阵剧烈的疼痛……
不,那是他的孩子啊,她曾经是多么的爱他,多么想跟他洞房,多么希望跟他生个孩子啊。她曾经以为遥遥无期的等待,来临的时候还是这么卒及不防,她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切,多么象个玩笑啊,不管怎么说,孩子也是郭家的血脉,她没有权利做主。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狠不下那个心,就这样杀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寒蕊长叹一声。罢,罢,罢,只要平川不来纠缠,她很愿意,把他生下来,一个人独立抚养。
可是,她能如愿吗?平川会放手吗?她和他之间的恩怨,真的就可以一笔勾销,再无瓜葛了吗?就算没有了从前,因为这个孩子,他们还是会有回避不了的以后啊。她真的要绝望了,难道他在她的生命中,就一直要这样痛苦相伴、如影随形,直到终点?
寒蕊想得头疼欲裂,不由得轻哼一声,抱住了头。
“公主……”红玉紧张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了?”
“不会怀孕的,不会……”寒蕊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老天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红玉默默地伸出手去,托住了寒蕊,目睹寒蕊的憔悴,不禁满脸忧虑。公主明明还是放不下,却仍旧不肯主动地解开这个结,这到底,要如何是好啊?!
平川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闷闷不乐地穿过长廊,径直就进了正房。
正房里,还是一贯的模样,除了少了些寒蕊日常的用品,显得有些空荡,其余的并没有任何改变。他缓缓地走到菱花镜前,望着镜子里自己默然的脸,良久无语,恍惚间,似乎又看见寒蕊坐在这里梳妆,乌黑的发,刚刚挽成发髻……
他动情地,伸出手,想抚摩她,转瞬之间,人影不见,手指到处,摸到的只是空气。
惆怅的心境无法形容,他略一凝神,拉开了台上的小抽屉。缀满了红玛瑙粒粒的金簪,竟然还孤单地躺在里面。
她没有带走啊……
一瞬间,他心里好难过。她拒绝的,岂止是他的礼物,还有他的心意。
平川默默地捏起金簪,走到床前,缓缓坐下。忽然,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从锦被里,幽幽地散发出来。他的心里,蓦地漫起一丝甜蜜来,静静地趴下去,将鼻子埋入枕心之中,顷刻间,他又被她的香味包围,仿佛,她还在这里,不曾离去。他用力地抱紧了枕头,死死地掐紧了枕边,好象这样就抱紧了她,令她再也无法逃脱。
“心心……”他用尽了内心所有的深情,低低地喊道:“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