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久等未至,苜蓿就下地出门去探了探。她初来乍到,也无媒婆告知她该如何去做。苜蓿不知新娘子婚宴当天不该下地走路,她还是小跑着过来了。但是古话有云,这样做上天会批判这一段婚姻,新娘以后日子会过得并不顺心,就像倒了血霉。总而言之,是相当不吉利的。只是她见到竹林有人,薄光下还衣着龙袍,固然除了陛下,还会有谁?心急如焚,就不顾礼仪,出门探看。
阿斯正欲开口,美人微微一笑,接着行礼。
依然是礼数先到,阿斯觉得兴趣全无。“一起回去吧。”他说:“夜已经很深了,今日大家都累了。”
阿斯走出竹林暗处,正巧迎上苜蓿抬头,他就向她轻轻一笑。这一对接,惊得苜蓿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没有理会她的无语,只自顾自地半盘起头发。那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白嫩的颈时,他缓缓闭上了双眼。这份慵懒的神态在灯下被暴露无遗,就如一头酣睡的雄狮。
月色洒落在阿斯那饱满的前额,他美得就若仙物。倘做女子,必定惊人。能嫁给如此才貌双全,位高权重的人,这八成是上辈子自己积得的福报多到溢满。想到这里,苜蓿捂着嘴儿窃笑,被卡斯见到。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甚至早就猜到见面时她会想什么:他十四岁被寻回后,十五岁就在亲族跟奶娘的簇拥下继承了南国的皇位,并修号斯南。同年,他又风光地迎娶了大将军的长女,但却执意没有册封皇后。大将军因此挺是不满,也已有些人议论纷纷。卡斯年纪虽小,但他考虑十分周到,他想:将军掌管兵事大势,再封其女为后,朝廷很快就会出现叛变,即便没有变乱,他也会成为有名无实的君主。再看苜蓿的笑意,他知,他把他的国家管理得条条是道,皇后位置尚缺人选,膝下又无半个子女。嫁得一处欣喜亲家,世间哪一个女子不因此窃喜?只是这位涉世未深的公主此刻表露无遗,实在是失礼。
然,卡斯并没有特别生气。他想起竹林里舞倒的‘不知道’,嘴边也泛起一丝笑意。
另一处。
延龄一路快跑。
待回到临搭的小木房,她没有洗澡,却如飞箭般窜入被窝。一刹那,薄被为她带来的温暖,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她从入宫是第一天开始,就被斯南的小厮们笑话、欺凌。婢女们不知道她是远嫁跟来的小主,以为大家一样都是宫女的存在。仗着国籍跟年纪的优越,大家都说她长得瘦小,还咒骂那张用布纱整天遮住的脸,谁都不愿意跟她做朋友。更有闹事者弄脏她的被铺,一并把枕头摔在地上,踩罢还用水淋个透彻。好几夜,她被迫睡在苜蓿行宫前的竹林,然后赶在第二日清晨天还不光时,就跑回去宫女的住处集合。不过,这倒是使婢女们安定了很多。可是后来,好景维持不了两三天,延龄的床上用品又遭到破坏。还好在殿下身旁的小禄子人品不差,他看在眼里,也知道鼎离国的一二事,就同意让延龄搬出婢女屋,叫了几个大汉拿些之前建筑行宫用剩的木条临时为她搭建了一间小木屋子。
即便在鼎离,贵为小主的她也从未受到过如此糟糕的待遇。可无奈他国此行,自己只是一个陪嫁小主,她本是没有怨言,但再加上今日所遇的那个家伙这样一说,延龄心中有道不出难受。如果.真的跟他所说的那样,那父王..毕竟,还是十二岁的孩子,一个婚宴下来,她一身的疲劳和着心中的委屈,还未敢深想下去,就被浓浓的睡意代入梦乡..
一大早,延龄赶在斯南院中生养的金鸡啼叫前收拾好了一些琐碎之事。她返回木屋中,对着那面冰冷的铜镜,终究还是拿下了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镜子清晰地映着那张稚嫩的脸,那双雪亮的大眼睛,固然也不忘给她照出那年寒春母亲用麻绳残忍地将她挂起的证据。
她轻轻叹气,将面纱放在水袖之下,于是起身准备跟小禄子去苜蓿的行宫给两个主子们换洗脸水。
这是小禄子头一次见她相貌,先吃了一窘,实在太过平凡了。他曾以为能拥有那么美的双眸的人儿,卸下面纱的话一定也有更别致的容貌。路上,小禄子并肩走向延龄,为了打破僵局,他低语说道:“小的义父是贵国的公公阿福,小主在这边受到欺负,义父知道,就特命小的帮您一把。以后的路还很长,希望您能看开一点。”
“公公太客气了。”延龄微微一笑:“我已经不再是小主了。”她停下,拿过他手中沉甸甸的的金盆子,她力气不大,却拿得十分稳当。“在宫中,适应就是生存。”
靠别人,你永远没办法蜕变,因为,皇家皆薄情。这是母亲至死不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