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全亮,四人一行就往北边的开口出走。
顾汾的身子一如既往的恢复神速,季九燕喝了闽萝早已煮好的药,晕晕沉沉的趴在顾汾的后背上做浅眠。
柳叶负责携带锅具,闽萝则是背着她的药篓子。
闽萝一路催促,待到日落西斜之时,山势已尽。
“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出了谷!”柳叶舒展筋骨,望着身后的大片森林,朗笑道。
闽萝一心念着的是义父所言之语,她其实不太愿意听从他的话的,只是,从来都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不是被迫,却甚似受迫为之。
“这个人当真潇洒!”她心里道。
跨过脚下的一块凸起的小石,她淡笑伸手替顾汾怀中的季九燕把脉,轻按了按她的背,“公子姑娘贵姓?”她问道。
顾汾道,“我叫柳青,她是我的未婚妻,姓燕。”
闽萝瞧了顾汾一眼,笃定道,“你在说谎,你不叫柳青,她也不姓燕。”
柳叶一笑,顾汾正定自若,“姑娘你知道之前认得我?我不叫柳青难不成还有其他的名字?”
“我确实认识你,只是你不认识我罢了。”闽萝在顾汾的一侧坐下,“大概在三年前吧,你杀全真派的余重庆之时我恰巧也在场。嗯,当时我所处的位置在角落,所以你……我想你大概是除了余重庆谁也不关注的吧。”
“你是‘无情’顾汾,至于这位姑娘,我真心不知道是哪位了。”她笑着说道,面对这江湖“魔头”面不惧色。
顾汾低咳了几声,从腰中取出一粒药丸吞下。
闽萝此刻对他吃什么药之类的倒是不感兴趣了,按昨晚另一位公子所言,他应也是一位医者,看得出他们三人的感情甚好,这样的话顾汾的病他应是有所料理的。
柳叶早已脱下她那一身粗布短衣,换上自己的衣服,当听到闽萝的那一句话时忽然惊讶了起来,“你认得这‘魔头’,竟然不知道她!”
“我该认得她?”闽萝转头看柳叶,“宫医柳因之子的你又叫什么?”
柳叶眨了眨眼,“你猜?”
闽萝从不涉及官场,又不关注武林,不知道什么有名的人自然也属正常,何况,她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未出过那谷了。
“你肯定是个虚伪的小人。”
意外的回答让柳叶一怔,他问道,“为何?”
闽萝瘪瘪嘴,脸愈显丑,“官场上的人均擅插科打诨,欺上瞒下,颠倒是非……”
柳叶的脸黑了黑。
顾汾怀中的季九燕嘿嘿的笑了起来,顾汾低头,恰见一双黑溜溜的狐狸眸子笑弯了眉角,他心情随之而动,这几日蒙着一层阴霾忽被这灿烂的笑容融开了,他低头吻了吻她宝洁的额,“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不答也不问,将头缩进了顾汾的怀中就这么傻傻的笑着。
她喜欢听他胸膛的那颗心跳动的那种扑通扑通声,那种声音很有安全感,也很让人心安。
闽萝不去理会柳叶,低头看着醒过来的季九燕,问道,“姑娘可还舒服?姑娘背后的伤口已结痂,之后好好调理,肌肤定会恢复到之前的光洁嫩滑的。”
“谢谢你!”她低着道。
她今日迷迷糊糊的想了很多,大燕的往事,宫廷内斗,手足情深兄妹相残以及在轩辕王朝已经经历的一些往事,与和尚相遇再到结实了那么多的朋友,这里的生活正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现在实现了,为何还要沉迷在过去的影子里呢。
大燕已经逝去了,它已经不存在了,这已是事实了。
她应是着眼于眼前,而不是活在过去。
她探出头来,对顾汾嫣然一笑,“和尚,我们去安阳成亲吧,让花和尚给我们做媒!”
顾汾微震了震身子,轻啄了酌她的唇瓣,“好!”
她欢喜的回吻了他,两人忘情所以的相拥让就在他们身边的闽萝羞红了丑脸,她如坐针毡般的跳起跑去一边无人的地儿喘气,这画面,实在不适合她这样的姑娘看。
她低头想,尽管古代她这年纪的姑娘很多已为人妇了的。
“小姐,闽盟主特命属下来通知小姐,多路人马集中,正往北面而来,若不出意外,两个时辰之后就到达此地了,小姐还是快快赶路的妙!”黑衣男子出现,正是慕远。
闽萝垂头纠结的扭着跟草芯子,丑脸通红,她恼恨突然出现的这个黑衣人,她此刻正想着终身大事男女之事呢,他这么平白冒出来不是叫自己尴尬嘛,“知道了,知道了,你快下去,我不要见你!”
慕远看着她通红侧脸上满布的疤痕,嫌恶移开眼,冷声道,“属下是否该提醒小姐应以大局为重,莫因个人私事而害了另三位丢了性命呢!”
她转个了身背对着说话的黑衣人,心里想这人这么这么讨厌,嘴上道,“我知道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我自由打算。”
“哦?小姐自由打算?不妨说来听听?”
闽萝生气了,她现下正处于尴尬阶段,这个下属怎么一丁点都不通情理呢,“我好歹也是你主子,你这是以什么态度同我说话,你叫什么名字,改日我让我义父好好管教一下你们这群目无法纪的狗奴才!”
慕远瞪大了双目愤愤的望着背对着他的丑女,若不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早一剑结果了你。
哼!
“属下告退!还请小姐……”慕远咬牙切齿的说还未说完就被打断,只听得她不耐烦的说,“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下去!”
这怕是慕远生平第一次被人嫌弃,他极力按压翻涌而上的怒气,哼了一声消失在了夕阳之中。
“刚才有人来过?什么人?”柳叶阴沉着脸,警惕道。
闽萝抬头,脸上的愠色还不见消,见到柳叶质问当下怒气上涌,“关你何事!你什么时候成大妈子了!我做什么见什么人还需要你知道!”
柳叶气结,讥道,“好你个内奸,表面与我们一道,实际却找人来暗算我们,我看你也是觊觎百里陵墓的宝藏吧!”
“哼!让我瞧瞧面具下的你到底是何人!”
闽萝见柳叶步步紧逼而来,她忽然惧了起。
不是怕他戳穿她的什么行径,她本就没做什么坏事,她做的这些也是为了救他们三人的命,只因先前与义父有过约,所以不便相告那事实。
她怕的只不过是那张面相,她,她暂时不能,不,是不愿以真面示人,若是这张面具揭下,义父和闵姐姐那边就,就瞒不下去了。
她,她还不想“得罪”任何一个人。
她咬唇后退,不时低头瞧着足下的凹凸不齐的石子。
“怎么?你在害怕什么?”柳叶皱眉道。
闽萝摇摇头以手护脸道,“不,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你别这样!”她小心的观察的周边,生怕柳叶这动手后被藏在身边的义父的人给瞧见真面目。
果不其然,柳叶心里哼笑了声,“你到底有何目地?如实交代,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闽萝抖了抖身子,缓缓移动脚步,柳叶与之保持着一定的范围随之而走,待两人互换了位置之时,她忽如兔子般向后跑去,两手在身后打了个奇怪的招式,似是很随意的一个动作,似乎也是个有意为之。
柳叶好奇之下追了去,只见她忽然挺了下来,慢慢走到顾汾和季九燕身边坐下,她像对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似乎现出了错愕的表情,距离远,他看不太清楚。
也不知是为何,他胸中仿佛压了块小石头,一时叫他憋着气想找人懈气。
他不过见一个黑衣人在她身边,她似乎一副烦躁的模样,他只是心里略带怀疑罢了,刚才的那些也不过是试探。
她一个姑娘为何带着一副丑面具,他记忆中隐隐觉得她应该是个面容清妍的女子才是。
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柳叶缓步走去,顾汾和季九燕同带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他呵呵一笑,未说话,季九燕就抢先说道,“柳叶,你作甚欺负人家姑娘!”
“我欺负她?”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她,一脸愠怒,好你个……小女子,本少爷不同你计较,你倒是先告状起来了啊!
季九燕狠瞪了他一眼,柳叶看着她一张仍显病态的脸,便不与他斗嘴了,转而将一肚子气撒在闽萝身上,毫无风度的将她从石头上拉起来,咬牙切齿道,“你说了什么!”
顾汾起身分开两人,悄悄传音入柳叶耳,“我们被人跟踪了!”
柳叶一惊,望向闽萝,伸手扯紧她的衣角,低喝道,“是不是你!”
闽萝不知所以,一下子被吓到了,忙从腰间取出那本用于杀鱼的刀,颤着手威胁他道,“你,你想做什么!”
柳叶冷笑,一挥手闽萝手中的刀即可落地发出咣当一声,她人跌倒在地。
四面忽然窜出四个一色黑衣人,不说一语直接与柳叶顾汾缠斗起来,同时故意将两人引到他处,顾汾一剑指向闽萝,黑衣人迅捷阻拦。
季九燕一声哎呀,顾汾面带焦急,闽萝即可爬去看她的伤势,猝不及防被她掐住了脖子呼吸不得。
“咳咳!”她呼吸一滞,不自禁的咳嗽了几声。
季九燕掐住闽萝的脖子,缓缓从地上爬起,大声喝道,“住手!”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那边的病弱女子竟然也有一手好武艺,起先倒是忽视她了。
“你们想做什么我们都答应便可?你可别伤害我们小姐!”一个黑衣人粗声道。
小姐!柳叶蓦然一惊。
她身份竟也是不平凡,当下越发怀疑她了。
柳叶顾汾退居至季九燕身边,季九燕掐着脖子并未松,反而更紧,不消片刻闽萝的脖子上现出了红印。
“你到底是何人?”柳叶在一旁低问,语气不善。
远处树叶飘飘,近处的几人相持而立。
“我若要你们就此自缢!”季九燕淡淡道。那四个黑衣人大惊,面面相觑,随后道,“姑娘未免太难强人所难了吧!我们奉主人之名照看小姐。若我们死了,谁来照顾小姐安全,小姐乃一柔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逃脱众位的手掌!”
顾汾地上在九燕的耳畔低语,“这四人武功不弱。”
“可有把握杀了他们?”
顾汾旋刀身道,“可以!”
季九燕对顾汾一笑,“速战速决!”顾汾回一微笑,“你带人先走,我们随后赶上!”柳叶对上闽萝的眼,对季九燕道,“小心!”顷刻间随顾汾一同拦截四人。季九燕松了松手,却不放手,推着闽萝向前走去。
隐藏在深处的慕远看着原地缠斗的几人,唇角勾起一抹笑。
“姑娘你可以放开我了,我背你走!”见季九燕呼吸不稳,闽萝当下关心道。
季九燕点点头,刚才出手再加已走了好一段路,她的身体已渐虚弱。
一松手,一直强撑着的意念顿逝,身子软软的伏倒,闽萝忙接住,奋力将她移到背上,一步步的向前奔去。
“谢谢你!若非你,我现在可能落入他人手了!”她喘着气道。
闽萝吞了口空气道,“你,你别这么说,我哪里知道我先前是害了你们啊!”
“你就这么选择相信了我们,而不是你的义父吗?”她问。
闽萝沉默了阵,“我义父其实不是个很好的人,但,她对我很好!”顿了顿,“我的命是他救的,也是他抚养我长大供我吃穿用度,还请名医加精我的医道,他对我实在好,所以他要我帮忙的我不太会拒绝。救你们是我相信你们,我自觉你们不是坏人。”
“闽姑娘,你实在是个好人!谢谢你!”
她摇摇头,“我义父太自私了,竟然这么对你们。他骗我来救你们,再引你们北上……”
引他们北上。
“遭了,北边不能去!”她恍然,义父引他们北上定是觊觎季姑娘身上的宝珠,那她们现在北上不正是合了他的意。
季九燕心中一凛,隐隐猜到了几分,暗骂自己为何没想到呢。
北上乃会路过大燕帝陵一带。
她从迅速从闽萝身上下来,私下袖口的一块布条,仍在地上,捡起身边的几颗石子,摆了个不显眼的方向符号,转头对闽萝道,“闽姑娘,择他路返回原地,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