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有灯,小巷却无悄无人声,仿佛所有象征生命跃动的旋律的声音都不在了。
小巷哀如墓道,无节独自一人默默的行走其中。
白日竟被一群江湖中人认出一路追踪,若不是他躲得快,怕是现在已成刀下魂了。
脚下是青石板,块块透着寒意。无结受不住寒,咳了几声,咳声在此静谧的尤其刺耳。
小巷深处是一处古朴的院子,白墙黛瓦,院子里稀稀落落栽着几株梅花。夜深,这一切都看不清楚,无节按住心口跃跃翻涌乱窜的内息,深吸了口气,向那院子而去。
风吹过树梢,梅花片片洒落。
“唔!唔!”一阵声音传来,无结警惕的往声源看去,悄悄躲入深处掩藏自己。
两道身影缓缓出现,一道身影从容不迫,一道则是扭扭捏捏的,行在一起倒是极惹人眼,只是夜无人。
“闭嘴会不会,堵你嘴对你算是仁慈了,若你再闹,小爷可就点你穴了,那样便不好受了。”一个男音传来,语气中带着份不耐烦。
“唔!唔!”
前头的身影停了下来,身后的那道身影一僵,识时务的闭上了嘴。
“白日可知有人在找你?”又是那道男音,“真不知道他什么眼光,竟会看上你这个绣花枕头,煮粥烧菜都不会。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个女子也不赖,看这双手也算是做粗活的样,真不知道你以前做的都是什么!”
九燕被那个娃娃脸的男人使唤了一个下午,现在又被他指责心里有气却只能憋屈着,若不是打不过他她何苦受这等罪。
“唔!唔!”扭着身子反抗。
“再闹,小爷可就要动手了!”一声落下,九燕果然乖乖不动了。
原地绕着九燕转了三圈,男子呵呵一笑,继而朗笑,凑近她的脸,仔仔细细的看了番,点头笑道:“顾汾他,原来你喜欢狐媚子,哈哈!”
无结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捂胸从暗处走出,“公子舒夜?”
那娃娃男嘿了声,一挥手九燕就被推至无节面前,无节忙扶住她,顺带替她解了绳子取了口中的布条。
“多谢!”无结淡语道谢。
“不必谢小爷,要谢就去谢柳叶吧,小爷只是顺带助了你一把。”言语罢转身即走,丝毫没有要接受那份谢的意思。
九燕无声的靠在无节的身上,他身子一点也不暖,她胡想。
在面前的古朴宅子里借宿了一宿,宅子里只有位老人,他说这是他主人的宅院,主人行商远去两载一直未归,他蒙主人的恩一直守着宅子直到有一天主人能回来。
老人家安排了两间相邻的厢房,厢房很整洁,老人家定是天天打扫着的。
“两位来的也突然,没什么好的东西招待,老奴煮了些热粥,若不嫌弃就吃些暖暖肚吧!”老人家端了粥进了无节的房间,却见姑娘也在,随即了解两人的关系。
九燕一脸局促,两人独处一室让她心有不安。自今日晨时后,她总觉得他们两人中间是隔着什么的,她心里对于他似乎是有丝惧怕的。
偷偷瞅了他眼,发现他只是安于一处闭目养神,丝毫不见任何的情绪,哪怕是一个皱眉动作。
她想说她想回自己屋子去,却发现自己竟没勇气提起,张了嘴又合了口,如此反复直到那看家老人的到来。
“老人家何必自称老奴呢,我们只是过路暂宿的客人,您这么自贬身份我们怎么过意的去。”无节现下不是和尚打扮,头顶的那头帽子也为他掩饰了和尚的秃顶。
老人家身子一顿,浅叹了口气。
“习惯了,”老人家干笑了声,“在心底喊了那么多年了,一时难改口了。”沧桑的语气不禁让人多了几分怜悯之情。
九燕突然脱口而出,“老人家,若是以后,我说以后你家主人还是未归,我还能住借住此处吗?”
那老人闻言呵呵笑了起,随着笑意加深,嘴边的皱纹也折了起。“当然好了,我也只是隔三差五的来打扫打扫,平日都得在自个儿家的,家里妻子儿女不能不弃啊!”
“所以宅子平日里是空着无人的,姑娘若是想住,随时可以来,呵呵!”
九燕一喜,连忙道谢,老人家猜两人可能是小婚夫妻,放下东西后也不再打扰。
屋子一下子又静了下来,原本的热闹又被打破,九燕不自然的坐在椅子上,端了自己那份吃的就直接破门而出回自己的屋子。
无结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不坐任何反应,甚至连置于桌上的粥食也不曾瞥上一眼。直到人走后,他才瑟瑟直起身,往床上走去。
放下帘帐,盘曲身子闭目调理内息,他希望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以前那一身本事,亦或是要更甚从前。今日已是个大大的警告了,江湖中识得他的人不在少数,他不该如此冲动。
九燕离开了那个有他的屋子后才舒缓了一口气,似乎在他身边她整个神经都紧绷了,胸中那口气就是提着下不去。
宅子正正方方,虽不大,看似却是五脏俱全,九燕端着粥隐隐见院子那几株疏梅下有张石桌,遂决定去那里吃了。天虽寒,但外间的空气没屋子里那么闷,何况她也不怎么怕冷。
风吹动衣阙,梅花散落,别有一番滋味。尽管在此等条件下粥已然冷却,却还是暖了九燕的心窝。
只手撑着头靠在石桌上,冰冷冷的寒气随之侵蚀而来,她恍然不觉,一双黑眸似是在凝望着那无际的黑暗。
“小九妹,皇兄今儿带你去后山玩!”
“好!好!大皇兄对月儿最好了,总是陪月儿玩,月儿最喜欢大皇兄了!”
公主御用书房内,一大一小两身影偷偷窜出了门。
“燕九妹,都这般大的人了,怎还如此莽撞,裙子又弄脏了,若是让母后看到了又得要受责了。”
“大皇兄,你可别跟母后说,我这就去换身裙子。”
碎花裙子着身的一个俏丽人儿粲然,转身奔向自己的寝宫。原地站立的男儿冲其背影宠溺淡笑,突然,那人儿回身,他猝不及防的跌入了那一抹天真无邪的笑中,心漏了两个节拍。
“燕九妹,若是有天你会与皇兄对敌……你会怎做?”
“若大皇兄做的是对大燕有益的事,燕九绝不阻拦,哪怕……大皇兄要燕九的命!”
她背对着他掷地有声的说着,仿佛知晓了一切,他在她面前忽然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他面带痛苦色,半晌后,手颤悠悠的从怀中取出一把镶满钻石的匕首,缓缓地向那背影刺去……
九燕举袖拭去滑落脸颊的泪珠,将自己的思绪从往事中抽离出。
已近半夜,回首那屋子里的油灯已熄,她轻叹了口气,情绪莫名显得低沉,不只是记忆中那抹早已逝去的身影还是为眼前所触之景而显得消沉。
她打算回屋了,被人使唤做了一下子的活,劈柴烧水煮粥,现在想来腰还酸着呢。
伸手捶了捶腰部,正当此时,外边传来了数声叩门声。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九燕蹙眉,抬首看着天上的月,残月正当空,算来现在也已紧深夜了,是谁?闻声可辨来者非善。
那看守宅子的老人家不在,无节睡下了,开门的自然也就只有她了。
迟疑的拉开了门栓,还未开门,外间就有人推门而入,中有一人扯嗓子骂道,“开个门也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呢!啊!”
九燕一惊,连忙后退数步站直身子,才惊问:“你们是何人?”
来的共五人,一位儒生打扮,另四人打扮各异,但都其实凌厉身配大刀。
那儒生打扮的人行至九燕身前,软语问道,“姑娘可曾见一位带灰帽着灰衣的男子?”
九燕忽然想起无节今日做的正是这打扮,心不由的纠了起。“灰帽灰衣……”九燕低语喃喃,面做一副思索状,继而摇摇头。
那儒生遥望宅子,目光紧紧锁着宅子的每一处地儿,生怕漏了什么。片刻功夫间他已收回了视线,见眼前眸眼微红的姑娘,下意识一问,“姑娘可是这家的主人?”
九燕沉思片刻,点点头。
那儒生又问,“姑娘一人住此深巷,可不危险?”
“公子不知,小女子并非常年住此地的。早年与情郎私奔,这会儿是回来请求爹爹同意我和裴一起的,毕竟,生米也已煮成了熟饭。只是,爹爹似乎不在家,似是经商去了。”九燕胡诌了个故事搪塞来人,见他步步紧逼便已知不是好惹之人,只能暂时先脱一脱,等人走后再行其他法子。她适才忆起一些往事,眼眶应还泛着红,倒是极易能让人误会什么。
那儒生哦了声,顿了顿,粗粗打量了九燕一番。
九燕迎上他的目光,被他眸中闪过的那抹戾气骇到,转身便想逃,但被其更快的点了穴道。
“姑娘话语间可是漏洞百出啊!”儒生忽然哼了声,让身后的四人去搜宅子,自己悠哉的闲看四处,幽幽道:“知道吗,此地仍是我爹的宅院,并不是那所谓外地经商久未归的虚无主子。呵呵,那老人是我特意安排在此处的,其实这处周围这般的宅子很多,都是我盘下来等着顾汾自投罗网的。”
“他真当自己能逃脱,哼,真是太小看了我们了。我会让他有来无回。”没有狠厉的语气,但能让人汗毛直竖。九燕打了个冷战,直愣愣的盯着他,“你们找他做什么?他身上有你们要的东西吗?”
九燕自然听得出他说的是无节,那把她当丫鬟般使唤的公子舒夜几个时辰前才叫过无节顾汾,现在又是这个名字,她自然能反应过来。
“顾汾仍是江湖人的仇敌,他可杀害了不少武林豪杰,此人不除祸害万年。”仿佛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语气一如既往的闲适。
九燕突然觉得头一阵晕眩,定了定神,她恍然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捉顾汾的,你……是另有企图。”说罢倒地。
这时搜宅子的四位匆匆而来,在那儒生耳边蠕语了几句,那儒生忽然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捻起黏在发丝上的一片梅花瓣,食指微动,梅花瓣似被一股力量操动,以破冰之势袭向地上的人儿。
梅花瓣平擦过九燕的脸颊,几缕青丝被卸下,周围悄无动静。
那儒生怔了半晌,挥手派人将地上的姑娘带走,人率先离开了宅院。
等人都走后,无结才从院墙外的一处枯草堆中跃出,顾不得身上的枯草屑,奔至宅院内。
院子静悄悄的,与初进小巷的感觉相似,四周除了他仿佛无了生命气息。
仔细观察就可看出,那几株梅树其实是被人摘移此处不久,泥土翻新过的痕迹极明显,梅树本是坚韧之物,岂会被风一吹就四枝摇曳花瓣飘飞的。只是不知他们动作迅速,他只是刚到此巷,这里就被人设下埋伏。
难道,先前他们就已经想把他逼到这里。
若不是多了个季九燕,他们定是会大力搜查的吧,那时他或许插翅难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