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郝迈问道。
“后来,我想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我想不如和她好好谈谈,她爽快的答应了。谈判是在恺丽华咖啡进行的,气氛很好,我想这样效果会更好一点,我说,‘薛颖,你想好了吗?’
‘我想好了,我爱上你了,我想嫁给你,真的。’
这个‘爱’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我觉得一阵恶心,可我还是心平气和的和她谈:‘爱上我?我大你许多,差不多可以做你老爸了呢,其实爱与不爱,你我心里都清楚……’
她打断我:‘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你不是一直认为爱情与年龄、相貌无关的吗?你不是一直说爱情是盲目的吗?你不是一直强调真正的爱情是没有条件的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就像你当初你强奸我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可是一样。’薛颖态度十分坚决,如果不是经历情感背后发生过的那场讨价还价,我真会大加赞赏并且鼓励薛颖坚守自己的爱情。可是现在,我对她只有厌恶。
她又说:‘请你相信我,我真的很想嫁给你,我愿意一辈子守着你。她说得很动情,眼中竟有泪盈盈欲滴。’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爱你吗?’
薛颖不说话,掰弄自己的手指。
‘爱情是不能勉强的,对吧?’
‘不是!当然不是!我爱着就想拥有。没有了你,我就觉得我一无所有了。我没有事业,没有知识,没有前途,我什么也没有。我只能靠嫁个好男人,才会有梦想中的生活。’她倒是很坦白。
‘你这样想,就是把爱情当做赌注下到男人身上了,这是很危险的。生活还是要靠自己的,你还记得你当初和我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会努力的,你要靠自己的奋斗做这个城市的主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我试过了,可是,除了保姆,我还能干什么呢?我不想一辈子做保姆,一辈子被人呼来喝去。我是人,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女人,凭什么城里女人有的我不可以有?我的出身已经够可怜的了,十二岁还没见过电视,十五岁还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样子,十八岁还不清楚电脑是咋回事。凭什么我还要活得低人一等?可是,我要过很好的生活,要像城里女人一样,有漂亮的房子,有漂亮的衣服,有体面的身份,在商场买东西时可以毫无顾虑地刷卡,刷到营业员眼睛闪绿光;回乡下的时候可以扬眉吐气、春风得意。我的童年已经在贫困中消逝了,我不可以让我的青春和我将来的生活还在贫贱里泡着。奋斗,奋斗是需要资本的,奋斗也是需要时间的。可是,女人的青春一闪就过去了,十年,二十年之后,我连青春的资本都没有了,到那个时候,我怎么办?所以,我要抓住眼前的机会,这是一条捷径,稳妥、快捷、实在,我没理由放弃。王局长,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不介意,我真的不介意。如果我嫁给了你,我可以确定,你将来一定也会爱上我的。因为我还年轻漂亮。’
‘薛颖,爱情是勉强不来的。你这么可爱,将来一定能够遇上一个爱你也值得你爱的男人。’
‘将来?将来是什么时候?将来是怎么样没有人说得准,还是把握眼前最重要。人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活在当下这话是谁告诉我的?不就是你教我的吗?’
‘活在当下的意思是说……’
薛颖粗暴地打断我的话,说,‘王局长,我自己知道怎么做,你不要再说了,我的决定谁也不可以改变,我的决心谁也不可以动摇,哪怕是我的亲娘,哪怕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薛颖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眼睛里仿佛有火苗在闪。直到现在,每每想起她的眼神,我都不寒而栗。
那场谈判,尽管我用了十二万分的真诚和百分之百的能耐,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薛颖。我这才知道,一个陷入爱情死胡同的女孩是多么的顽固可怕。”
郝迈点点头,想像的到一个利欲熏心的女孩子是多么的可怕,多么的令人厌憎。又问:“后来呢?”
“后来,也就是昨天,她找我谈,说她已经等了两年,不能再等下去了,她给我两条路,要么结婚,要么自取灭亡。没办法,我只好暂时答应她了。婚礼定在下礼拜六。”
“你答应她了?”郝迈大为惊讶。
“是的,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她握着我最重要的秘密,牵扯面又太广,真的是伤不起,走一步算一步吧。”
郝迈想想,的确是,被人握住了软肋,除了乖乖就范,实在是无法可想。但见王仕平落到如此地步,真的是不甘心,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王仕平黯然摇头。又说:“郝迈,也许你不明白,在仕途上走一遭遇,我绝望地发觉我和你好像已经阴阳两隔,你活在阳光里,而我已经躺在坟墓中,想想我这前半生,真是无处话凄凉,唯有泪千行。”
王仕平突然冒出这么文绉绉地胡乱套用苏轼悼亡妻的句子,是极其的不合时宜,极其的好笑。但此时,郝迈反而觉得无比的伤感。
想想王仕平,其实对他老婆不算不忠,只不过一次酒后无意的出轨,竟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以致无法收场。他王仕平,算是玩弄感情吗?恐怕算不上。但他老婆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她忍受不了感情上的任何背叛和玩弄。所以,她才至死都没有原谅他。如果她对王仕平不是深深的爱,又怎会如此在意呢?
所以,其实,“我想说的是,世上之人,都是为爱而生的子女,都是重情之人,都应该善待。”
“因为,感情,实在是经不起玩弄。”
一个星期后,郝迈听到消息,王仕平和薛颖在外出办事时双双遭遇车祸,当场身亡。是在他们婚礼的前一天下午。这一爆炸性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市。警方迅速展开调查,最终以“刹车失灵,死于意外”作结。
至于实情,只有郝迈一人知道。因为那天下午,也就是他们原定结婚的头一天,伴着和煦的清风,伴着灿烂的阳光,伴着城市欲望复苏的气息,王仕平的短信无可预料的飞进了郝迈的手机:“不想被婚姻判上无期徒刑,所以选择早日了结。郝迈,现在我才明白,你说的对,对于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感情,真是的经不起玩弄。如果早一点甚至三年前认识你,或许我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现在我才知道,无意的出轨其实是把刀,杀人于无形。只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只求你为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让别人包括我儿子知道真相。”
郝迈默默的点头,然后把这条长长的短信删除了。
事实上,那天下午,王仕平在决定走向毁灭之前,还是想企图做最后的挣扎,企图放过薛颖,不想让她这么年轻就陪着自己一起殉葬,所以他和薛颖之间有过一场最后的谈判。那是在所有结婚事宜都准备齐全之后,王仕平说想出去转转,兜兜风,薛颖当然一起去。上车之后,王仕平叹口气,对薛颖说:“薛颖,你的决定真的无法改变吗?”
“是的,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我为什么要改变?”
王仕平又叹口气:“薛颖,你这么年轻,我真的不希望你就这样沉沦。你还年轻,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你根本不懂得,无休无止的欲望是口陷阱,是个无底洞,它能让人走向毁灭……”
“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从此以后,我将走向辉煌的新生,做这个城市的主人。”薛颖打断他,沉浸在未来的幻想之中,根本没注意到王仕平充满忧伤的语气。
“薛颖,如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薛颖不耐烦,干脆插上耳机听音乐。对王仕平的好意相劝听也不听,她根本就想不到,这是王仕平给她的最后一条生路。也根本就没想到,正是她的固执,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
王仕平看着这个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女孩,知道她已经利令智昏,已经无可救药,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发动了早已被他动过手脚的车子,向着黄泉路开去。
实际上,郝迈曾对王仕平说的这个故事产生过一些怀疑,要点有二:一是,既然那晚王仕平醉的记忆都一片空白了,是否还有心思对薛颖实施不轨?就算他有心思,可是男人酒醉之后四肢乏力,如果薛颖一力反抗,王仕平是否有那个能力得逞?二是,如果王仕平真的强奸了薛颖,一个小姑娘在事后又怎会那么平静?又怎么会存心保留“证据”?而且此后步步机心,环环相扣。这一切,很难说不是薛颖处心积虑设计的一个局。
即如此,那么,他两人之间究竟是谁强奸谁的问题上,实在是非常值得怀疑。
王仕平与薛颖的死,曾一度影响到郝迈对于生活的热情。尽管王仕平的死是因为不爱,而薛颖的死也源于不是真爱。但他们之间却以爱情的名义进行过某种交易,可以说,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出卖了人类最神圣的情感。
当然,他无法责备王仕平。被人捏住了人生的七寸,他没办法不就范。但最终他还是尊重爱情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毁灭,他以死亡这种最昂贵的代价捍卫了他对于爱情的坚贞。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男人,王仕平还是值得尊敬的。
可尊敬归尊敬,独守了王仕平死亡的秘密,还是让郝迈有喘不过气来的沉重感和压抑感。特别想找个人倾诉,倾诉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有人分担。但细细想过,知道找谁都不合适,并且王仕平也一定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他死亡的秘密。
此后,郝迈沉寂了好一阵子。直到HEG项目研发成功,正式投入生产,他的生活才重新燃起了希望。
项目投产后,带动一片就业,形势良好,利润可观,前景稳妥。公司开庆功会,包括政府官员和各投资机构。碰巧,那日,卿小朵也来到本地,一同参加。席后,卿小朵召集一众同学朋友小聚,然后分茶叶,每人一盒,包装精美,一看而知是上品。大家都很奇怪,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改行了?不做空姐了?改卖茶叶了?”
卿小朵喜气洋洋的说:“都不是,钓了个金龟婿,是个大茶商。”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商人的吗?”
“也不是,商人也有儒商,他和罗老师差不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总的来说,他还过得去。”
“就这样把自己嫁掉了?不再等等了?看有没有更好的?”
“不等了,他就是我要等的人,经历那么多次相亲,也厌倦了,真想不到,珊珊来迟的人才是我千年的守候,可见,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降低自己的品位。”
“切,别酸了,想不到你疯疯癫癫的竟然也讲起品位来。”
“切,不要被我漂亮美丽的外表所迷惑,其实我是一个非常有内涵非常有品位的人。”
众人哈哈大笑。轰笑一阵,又问:“计划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下,到时一准请大家都参加。”
“那你那位可得让我们先过过目,帮你参考参考,如果太拿不出手,我可不答应。”
“当然,这不,他就拿这些东西先来贿赂你们了。到时候千万眼下留情。”
“一定一定。”
“说说怎么钓上的?”
“这个说来话长。”
“说说说说。”
“好吧,既然大家都有兴趣,我就简单说说,来点掌声好不?”
众人假装噼里啪啦一阵,卿小朵道:“其实,常坐飞机的人都有体会,不论是哪家航空公司的空姐,大致都是姿态端庄含蓄,多算不上妖娆。但依旧,她们要比地面上国色天香的美女们更有吸引力,是吧?”
“嗯,这倒是。”
“而空姐的致命诱惑力,跟人在旅途中的孤独心态亦有关系。究其原因,除了长途旅行的孤独感会催生情愫的原因之外,在密闭的环境中,人的注意力相对集中,一旦注意力集中,就总会不自觉的去发觉身边人的优点。而空姐,除了本身长的漂亮之外,更具备了以上种种优势。而像我这么拉风的空姐,走到那里都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这是有目共睹的,是吧?”
众人笑道:“是。”
卿小朵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跟乘坐其他交通工具略有不同,人在万米高空的飞行器中,心理上难免有略微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感所带来的孤独感,会成为****催化剂。一个风度款款的异性,所带来的那种温暖,其实是在帮助人克服心理上的乘机恐惧……”
郝迈忍不住道:“好了好了,啰里啰嗦一大套,还没说到重点,说说你是怎么钓上金龟婿的。”
“这就简单了,本空姐天生丽质难自弃,又温柔善良,落落大方,受关注程度自然会高一些吧,他在飞机上遇到我,就一见钟情了,发誓非卿不娶了,我经不住他的死缠滥打,只好私定终身后花园了。”
众人又笑。闲聊一阵,各自散去。
费伟叫住郝迈,说:“郝迈,咱俩单独谈谈。”
两人重新找个地方坐下,费伟说:“郝迈,你看现在,项目已经投入生产了,大方向已定,形势还不错。有些事情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了?”
“什么事情?”
“别跟我装糊涂。你看卿小朵都有归宿了,你和崔璨的事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没什么可考虑的。”
“说真的郝迈,我觉得可以考虑了,崔璨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为人处世也无可挑剔,我觉得她对你也有意思,难不成让她开口吧?你是男同志,主动一点。”
郝迈不想再谈这件事,敷衍道:“好的,我会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