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人是癫狂的,即使我并没有被爱。为了引起意中人的注意,我做出一些可笑的事。
有了这个新大陆的发现,课间的无聊被冲淡了,我急切的盼望每次下课铃声的响起,老师们苦口婆心的拖堂成了我不堪忍受的煎熬。我的心早就飞出了教室,只为了假装上厕所,好从她的窗前经过。路过他们班级的时候,我尽力昂首挺胸,好让自己显得健壮点。我看见她们班的教室门口挂的班级号是91班。于是她在我心中有了代号:91号。
我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接近和试图了解91号。她似乎是个很安静的女孩,课间的时候,偶尔在教室外的走廊里倚着栏杆眺望着什么,很多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和同学聊着天,也许什么都不做,就那么温柔如水娴静的坐着。如果在走廊上遇见她,靠近她几米之外我就会心跳加速,擦身而过的时候,却不敢去看她的脸。她不在走廊的时候,我期待落空,就会大胆的探头在她教室里寻找,看她安然无恙就满心欢喜。要是恰巧她正朝这边微笑,我会觉得我们心有灵犀今生有缘,这一天余下的日子都会阳光灿烂,阳光下幸福的花儿在绽放。做课间操的时候,我的眼睛不停的往她们班的方向瞟,每天都在重复的广播操动作在她的身上优美如同舞蹈。
我兜兜转转,寻找一条通往她心里的路。
学校场地小,体育老师少,学生却不少,上体育课成了难题。老师们煞费苦心安排,,我竟发现每两个礼拜,我们会和91班在同个老师的带领下一起上体育课。天赐的良机,我该怎么好好把握呢?
终于等到那一天了,如何在我的女神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还没有想好。看着老师安排91班的女生到沙坑边练习跳高,我灵光一闪。身边当时站着我的好同桌,一个业余体校的摔跤手。也来不及和他商量,,猛的在他背上拍了一掌,拔腿就往沙坑跑。猝不及防被袭击的他愤怒了,在后面对我穷追不舍。我跑着,一边在估算沙坑边横杆的高度,现在大概一米一到一米二的样子,没问题,十米,五米,三米,加速,起跳。一个完美的鱼跃前滚翻过杠,我稳稳落在垫子上。也如愿听到人群中有人惊呼“哦!”。摔跤手没有那么花哨的动作,他一拳撩飞了横杆,扑到我身上就是一顿乱打。可他意外我不躲不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他顺着我眼光的方向,明白了我是在看91号,女生里那个粉红的姑娘。“你眼光不错啊,我都没发现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呢。”他顾不上打我,也和我一起看。91号明显感受到我们热辣的目光是在看她,把脸偏向别处,但她的肩膀在不停的抖动。
体育老师是个和蔼的中年人,我对他印象深刻,总觉得他比别的老师多那么一股无法言说的亲近感,他是体育老师,却有着语文老师身上都看不到的儒雅气质。我从没有见他对谁发过脾气总是那么温和的微笑着。小孩调皮捣蛋的把戏他见惯不怪了,只叫我们两个去单杠上做引体向上作为惩罚。单杠场地紧邻沙坑,我就面对着那班准备跳高的女同学。每做个引体向上,我都把下巴挂在单杠上,歪嘴翻白眼吐舌头做吊死鬼状。我做了十次引体向上,十个跳高的女同学都助跑跑到一半的时候笑着捂着肚子从横杆下面钻了过去。其中就有91号。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失信天下丢了命,当了昏君;爱丁堡公爵爱美人不要江山,成了美谈。抛开天下大事不谈,两位都算是情种。不同的文化氛围有了不同的道德评价。我为博佳人一笑,走进了政教处。
体育课的短暂时光满足不了我那青春勃发急于炫耀的心,还有哪里可以成为我展现的舞台呢?我们的目光投向了楼梯间。由于是主教学楼唯一的楼梯间,那里有六七米长,七八米宽。我和摔跤手几个人决定在这里“练武功”。先助跑,然后脚在墙上蹬,爬升到最高点把一个黑手印拍在雪白的墙上。以手印拍的高拍的响为优胜。我们把这把戏叫“轻功加大力金刚掌”。我们乐此不疲,短短几天我们“武功”突飞猛进:墙上的脚印手印密密麻麻节节高升。表演需要观众,假如91号正好路过我们的“舞台”,那也许墙上会同时有几位“大侠”“贴”在高空。欣赏着她含义不明的浅笑,那拍的通红的手掌就不会觉得疼痛。微笑足以治愈所有伤痛。我们自斟自饮自酿的美酒,陶醉在幸福中。
有一天,我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度,满足的抚着发红发麻的手落回地面。怎么了,周围鸦雀无声,和我一起练功的“师兄弟”们都躲那里去了啊?我的面前就站了一个人,他干巴瘦小,黑衣黑裤黑眼镜,微秃顶。我惊呼:“福……”后面的字被我咬着舌头给吞回去了。来的人是学校的政教处主任胡老师,一天到晚不苟言笑,睁着警惕的小眼睛审视着我们这帮“小反动派”,脸上写满了严肃的政策。我们对他又恨又怕,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福寿膏”,八十年代初我们看香港的电视剧《霍元甲》,那里面把鸦片美其名曰叫福寿膏。刚才我几乎脱口而出喊了“福寿膏”。“福寿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他诲人不倦的职责:“最近有人反映了这种破坏学校教学环境的风气,原来是你干的。知道学校为了你们有个优美舒适的学习环境,每年投入多少财力物力吗?……”我吊儿郎当的站着,耳边一群苍蝇嗡嗡乱飞。偷眼四顾,刚才和我一起练得不亦乐乎的人都躲在人堆里窃笑。成功没有什么好欢呼的,有人出丑才快乐。我也瞄到了91号。她没有笑,直直的站在人丛中,眼光里有那么一丝关切。“福寿膏”深入分析了我的恶劣行为的严重后果,终于下达了对我的判决:“今天下午放学后,拿抹布把墙上所有的黑手印脚印擦干净。晚上回家写份五百字的‘深刻‘检讨。明天早上在全校广播大会上自己读出来。”我顿时浑身轻松:只要不叫家长,万事好商量。不就一份“深刻的检讨”吗?老子十几岁了,什么场合没见过。“深刻”?我能力透纸背把纸都刻烂,够“深刻”了吧?“福寿膏”迈步要走,瞅见交头接耳看的起劲的观众,眼一横说:“这么多脚印肯定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你们中还有人参与了,到我办公室来主动承认错误”。看客哄的一声鸟兽散。
“福寿膏”英明啊!我知道你想杀鸡给猴看,可你怎么就偏偏抓了我这只鸡啊?!
放学后,我从教室搬了两张桌子拼起,再在上面加张凳子,开始清理我们的“丰功伟绩”。“愉快的记忆真的很难擦去哦,想不到我们的功夫竟达到了这样的高度”。我一边抹墙一边自嘲的自语着。我的脚下忽然“扑哧”一声笑,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我循声俯看,两个女生的身影隐没在楼梯栏杆下。靠外侧是个粉红的轮廓。心旌动摇,脑子有点缺氧,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我带着我那连夜赶工的五百字的“深刻”检讨,向办公楼里的广播室走。路过91班的时候,我莫名其妙的把头探进她们教室,做了个骄傲的微笑。她们班显然昨天也有不少人看过热闹,认识了我这位“英雄”,用一阵哄笑回应了我。我看见我的91号拿一本翻开的书飞快的挡住了桃花样的脸,也隔断了我射向她的目光。
广播室的音响效果很差,一说话声音振的满屋子空气嗡嗡作响。我念了几句就神游了,一门心思都在揣摩:91号听我这句会怎么想?听我那句又怎么想?她现在是副什么表情?脸还红吗?今天,我的内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她应该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吧?也许有一天,我会写点别的东西在这里念,那时,她就该对我的名字如雷贯耳了吧?想多了,神态就轻浮了。一直监督我的“福寿膏”等我念完,阴着脸说:“是来做检讨的还是英雄大会做典型发言啊?检讨避重就轻态度还不老实,回去抄写十遍明天交给我”。我心想:为什么不让我再念十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