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真的?”松炉这段时间一直不敢想吕良的状况,反正现在旧越氏的靠山没了,吕良的左手也没了,大家正相信着焚瑄和他的计划,还真难想象,吕良该怎么接受自己的处境。
“但是……我还不敢跟舅舅说话,他,他好像变了一个人!”河目的声音有些害怕,再大的个子,也只是17岁而已啊。
“哦?”松炉连忙找话安慰这小朋友,“我想想,吕良大人……哦不吕良应该也是接受了事实吧,而且,是他让阿瑄接管总指挥的,阿瑄又有法子让大家活命,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啊。”河目挠挠圆滚滚的头憨笑。他随即和松炉谈起了自己近段时间的学习,这胖娃娃也总算察觉到,自从舅舅差点被杀了以后,他就知道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只顾着吃东西了,至少要知道怎么打鬼,怎么让自己活命。虽然这两样东西不够美味,但非常重要。
“松炉,舅舅给我讲过一句话,我没听懂。”
“哦,说来?”
“到底说把我拉到这里来,是为了锻炼出男人的正义和尊严,但正义和尊严是什么呢?我这么被关在里面,也只出去打过一次鬼,这就是锻炼吗?”
“这个嘛……”松炉的解释和语言表达能力,并不足够马上给河目一个满意的答复,“总之,现在就听焚瑄的,听他说的,他让我们活命,就代表了正义,我们有了正义可以跟着走,就有尊严了。”
“那就是说,只要听着焚瑄大哥哥的就行啦?”河目瞬时开窍,不过松炉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凭什么他和那个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银发小鬼,要获得不一样的称呼?河目这个忘恩负义的小恶魔!
称呼,是焚瑄大刀阔斧对组织实行改革的一项。大家本以为他在掌握总指挥大权后会立即摆出帝王样,任由被恭敬伺候着指指点点,因为那人本来就是有贵族风度的美青年嘛。不料,焚瑄只是以毫无辞藻和个性的简短发言把事情交代完毕,然后很稀松平常地告诉大家,以后组织里废除“大人”称呼了,准许言论自由。
“但是,不这么管着,纪律会乱掉啊!”单独下来的时候,松炉追上焚瑄问道。
焚瑄只是很不解地用金色眼睛瞪他:“怎么你也和那吕良一个想法?”
“这……”
“还不懂吗?我说废除马上废除,我们要打倒的是景氏首领,但是,我不想再推下一个景氏首领!”焚瑄不大想提起至亲的长兄的名字,而他也并不想过前呼后拥的帝王生活,虽然他对掌控一方天下怀着汲汲的野心。这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从小生活中的潜移默化,另一方面则是他对长兄的强烈恨意,以至于不但要颠覆其本人,还必须颠覆这背后一切看似森严不可侵犯的体制。
要建立一片施仁道的土地,就必须让民众都能安心讲出话来,而不是被来自上层的压力畏手畏脚。因此焚瑄下令废除。不过事实上,也就是大家都不称呼“大人”了而已,在大家眼里,那神一般的美貌青年,依然是坚不可摧的领袖人物。
“就这样吧,望各位都努力,活下去。”每次谈完事情散会后,焚瑄都是这样的平静话语。他把“活下去”三个字咬的深沉而隐忍,那其中,承载得太重。
人们也都躬身喜于这位年轻领袖的英明。焚瑄现在终于获得了稳定的人望,再也不会像“狩猎”前还被讥为“长一张好脸的小儿”了。尤其是年轻人都崇拜着他。每一次,只要夏成汤微微笑着,一言不发地点一下头,一帮猴儿们就一窝蜂跑去找焚瑄讨论战术和武技了。
“那家伙,看不出来魅力还不小。”松炉每次站在墙角瞥见,都有些说不出的溜酸语气。不过他总是乐观的人,一拍脑袋:“也好,比起当时嫂子刚过的时候,阿瑄还是现在这副振奋的样子好。反正,我就负责纠正那家伙的缺点喽。”松炉从来不把焚瑄当成神供,或许是天生的不服气在作祟。而且,他的确不止一次地看到过焚瑄出错的时候,也相信那家伙不是完人。
而现在,焚瑄人已经不在齐昌城,他带领着越旦、中行彦和郢英,正进发到某个边上的小城开始第一步计划行动。郢英是充满活力地自告奋勇跟去的,他这段时间剑术进步了不少,也兴致勃勃地摩拳擦掌。于是松炉便暂时接手了白斗篷,时不时裹在身上外出晃两圈,好不让组织内外的人们起疑心。
不过,这白布才拿到手时还基本是干干净净的,这段时间都被自己裹出一身汗臭了:松炉不满地拿它凑到鼻子边嗅嗅,心想最好还是洗洗吧,不然让阿瑄回来发现了,那爱干净装清高的家伙,不知会不会点名要红烧松炉还是清蒸松炉还是油煎松炉。
松炉就这么时而乐时而愁苦地走着神,突然就想起某个人来,一想起就傻笑得满面桃花开。想不到啊,“狩猎”那次,竟有了如此意外的惊天大发现!
低矮石砌的城墙边上,这一天朝阳升起来的时候,眉清目秀的少年兴奋地摸一下汗水:“嗨!看我茶壶剑!”
“这座城也成功了啊。”另一个少年也跟着郢英,两人踏上斑驳的石墙望远方的炊烟袅袅,指点着那一两点掠过的山雀。对于染血和杀戮,孩子们还只知道把它当作光荣的任务,一如考试拿了红彤彤的一百分。
“第八座,我们又拿下了。”一个略显沉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白色斗篷揭下,精致的面容上,金色眼睛闪耀着灼灼的光。“焚瑄大哥哥!”少年们连忙迎上去,他的身后,一身黑衣的越旦和依然忠心耿耿的中行彦,都倚靠在某个立柱上。
银发青年脸上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现在还不能喊得太大声。因为,马上这里要迎来更大的声音了。”
不愧是越旦,其暗杀的高超技术简直叹若神人。焚瑄于是才敢着手这个计划:在齐昌城边上寻找那些边缘县城,四处游离辗转,每到一处就在夜里实行暗杀,所有统领的官员不留一个活口(顺便也封住了口使事情没法闹大)。而且这种行动要求极其迅速灵活,因此人手越少越精越好,如果不是相信着越旦和中行彦,焚瑄还真难想象在一个月内瞬间解决八个县城。
“只是暗杀,原来就可以解决那些鬼啊?”郢英睁着清澈的双眼问道。
“啊,是的。”焚瑄满怀把握地答道,“这是兵书上没讲的办法。但是,这是最快捷有效的办法。”此时的他,并没有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仁德”有何关联,要真正实现理想中的土地,手段是必要的。而且,要能死人最少效率最高的手段,这样才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给最多的人谋福利。
到现在,那金色的双眼还定定地望着前方,为自己一步步踏上的野心之路。焚瑄手指着小城纵横交错的街道,向晚辈分析讲解起地形和战术要点的关系。对于已经做过手脚的八个小城,其地理分布和下手顺序,都早已有所斟酌了然于胸。当然,目前这一点点流血,只不过是他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景氏的首领,也该是时候知道这些事了。”焚瑄望着远方的城池思考着,“那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我乐意奉陪。”
他说完这话,发出阵阵肆无忌惮的笑声,骄傲地向这片土地宣告马上到来的翻天覆地。现在,唯有那名为“希望”的烈焰,可以给他带来如此振奋的生命力了!
“长兄,尽管来吧,我已经逃离你的掌心、不被操控了!而且我要推翻你,那是我拼命活下来最初的意义……”
景氏王府的宅第里,这一天开完会后,景仲曦的脸色特别阴沉难看。
大多数重臣,也被这突然接到的状况深深震惊了,纷纷议论着该怎么办。不过奇怪的是,一向对出兵动武获取武勋满怀兴趣的顾牧芝,这天却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什么也没说,好像藏着什么心事。
“上次也是因为暴民的事,他现在有些消沉吧。”散会以后出来时,公孙钦摸着圆胖的下巴低声嘟哝道。他不仅才华出众,而且是个公认的有德行的人物,又出身以道德模范称道的名门公孙氏;因此,虽然只有32岁,人们依然对他客气敬重有加。
“早知这样,我们是不是该派杀手,把暴民的头也做掉了?”耳边一个声音传来,正是范子建。他今天又换了新制服了,笔挺地包裹着高大匀称的身躯,还恰到好处地洒了些微的男式香水,经过梳整的头发,衬托出目光的锐利。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那些暴民用这么卑鄙的办法,但我们没必要。”面对好朋友,公孙钦毫不保留地认真答道。
范子建点点头:“也是,交战的事情,就交给那些武官吧。”
“那你认为会是谁?上次顾牧芝已经战败了……”
“好像听首领传出过小道消息,应该是管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