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了?”因为白谱生那老疯癫也来了。焚瑄想了半天,才记起白谱生是谁。不过,那邋里邋遢的老顽童,有什么可怕的?
“阿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个人也跟着白老头跑到齐昌来了?”“你……你不记得那个人了吗?”“谁?”“我,我对你的记忆力深表佩服……”一双用廉价指甲油染红的肥手,恶心不拉几地翘起兰花指:“哎哟,你今天有钱吗?有钱让小女子陪你吧?”当老妖婆瑶蓉的声音如同梦魇般响起时,银色和橙色的头果断缩进隔墙背后。
焚瑄这才总算想起,还有一个麻烦分子存在在这里了。正当两人表示无奈地面面相觑,外面还听到白谱生的声音:
“哎哟,我摸一下……”“很便宜的!我饿了……你不许赖账啊!”“不过总算放心,因为我们当时的计划,她一直没有来惹我了,也绝对不会惹上你。”门帘后的安全地带,松炉拍着前胸舒气,“不过我还是觉得,只要她出现在眼前,就是一种大大的受罪。”焚瑄不解地思考着什么,他纳闷半天:“白谱生又没钱,她为什么还要跑来?”“鬼知道。而且近段时间还越来越经常了。”松炉没好气地哼着,焚瑄也相当赞同他的想法。一个老妖婆和一个老疯癫的事,是完全在他的理解范围以外的。
事实上,现在的日子,已经不是表面上的轻松与平静了。每个人都很紧张地计划着,为自己最后的生存的希望。这天是组织里景氏民众一派开会的日子,几个主要的人大概凑齐后,大家便围在一起,先听来自越甫大人的崇高指示,旧越氏那边赞助的武器装备也到了,再听总指挥大人吕良的高亢论调:“要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我们必须要有完备的组织,我们是比那些正规军差很多,装备差,没有补给,但有规律的组织和配合,发挥出我们熟悉天时地利的优势,就没有人敢说我们是乌合之众!”“总之,开口闭口就要拿我们去和那些正规军比。”松炉依然旁若无人地对着银发的朋友咬耳朵,依然嗓门无意识地很大,依然被吕良不满地怒瞪一眼。
焚瑄只是沉默,没有表示反对或赞同。
不过下一秒,把他从思绪拉回现实的,是吕良的声音:“今天,我们有幸又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弟兄,他为我们带来了新的作战计划,给了我们新的胜利的希望!”一阵拍拍掌后,大家的目光,已经一齐聚焦到银发的年轻人身上。
“焚瑄,你起来说明吧。”焚瑄愣了一秒,便顺从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把上次递上的策划书中的内容,复述了一遍。人群里,顿时哗然开来:
“什么?让我们放弃市中心,先攻打郊外?”“的确,在市中心重兵集结,不好取胜啊。”“但这样做,未免太谨慎了。占了那些荒山野岭,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去打一打鬼吗?“如果打了鬼能得到鬼的钱,那也不坏。”“话说越氏那边会批准吗?”“哎,你没听到他刚才说的关键字,那个狩猎……”“没错,狩猎。”使众人静下来的,是吕良高亢的声音。
他带头鼓掌道:“焚瑄为我们带来了希望,我决定,从现在起,开始实行这份计划!由我亲自带领,下个月……”反叛军领导者的声音,在耳边似乎模糊了,焚瑄感到自己再次沉入思绪的汪洋中。想不到自己的计划这么快就被批准通过并准备实施了,虽然吕良那家伙,自告奋勇地当了主要领导的大英雄。只是希望,他能真正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至少能少一些无谓的牺牲。毕竟,统治者不听部下的忠言,任由挥霍军士性命的事例,古往今来俯拾皆是。
散会后,焚瑄被示意单独留下来。吕良依然扬起颧骨高耸的脸:“这次采用了你的计划。年轻人,希望你不但能在策谋上有所助益,也希望在实战时表现出色。”这实在没什么新意的唠叨,当然勾不起银发青年的一丝感动。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还从吕良身上看到了更多无法理解的因素。这令他困惑地轻轻摇头:“鄙人不才,但愿能助一份绵薄之力。只是请您在实战时,能多多保全弟兄们的性命。没有人愿意赴死,我只能向您提出这个请求了。”吕良顿时愣住了,他瞪大眼睛,随即轻声冷笑:“我,还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恐怕你理解错了,那个口号我要活命的意思,是要那些人不要只顾个人的性命,而多顾及集体的存亡。而且,我也向他们反复宣传过,如果死得光荣,可以去那边享富贵。那些人,一听到可以享富贵,大概就算是做牛马也愿意了吧。呵呵……”我在茶氏时,那里的正规军的军歌,就是唱的用自己的命换家国的荣光,是光荣的事啊。焚瑄话虽然平静,讥讽之意已溢于言表。这令吕良皱了皱眉头。
“反正我现在只有能力做到这一步了。下个月的作战计划,你也一起参加吧。由你率领四分之一的别动队为左翼,接应我的中央部队。”“是。”焚瑄说完后,又花半个时辰的时间,听着吕良滔滔不绝的“政治教育”。不过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那些理想化的演说。而是其间,一个突然走进来的老女人。正是前几天一位还在收容站里诉苦的大娘,她讲的内容,是数听到的最动人最悲苦的一个,但焚瑄总觉得,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怪怪地感觉,令人有些恶心反胃。
果不出所料,此时,她已经不是那讲故事时悲戚的腔调了,油滑利索得像个商贩:“喂,给点赏吧,我都演了这么多天了,换行头也换了五件了,还编出了这么多故事……”回答她的是吕良简单粗暴的冷哼:“拿去。”“喂,就这么一点……”大娘一面念叨着,一面忙不迭把那些钞票往自己腰包里塞。就算身为反叛军总指挥,但吕良嘴巴里的理想世界还并未实现,所以,他和其他贫民一样囊中羞涩。
“走!”到底还是吕良,一声简单的呵斥,再加上眼里灼灼的锐利目光,瞬间就把那女人震懵了。她便识相地不再纠缠,嘴里叽叽咕咕着,悻悻背过身离开了房间。
“左翼,全部停止前进!”回应这声音的,是一阵不解的纷纷议论。
“他说什么?”“什么?那个长一张好脸的小儿?”“这个时候停止前进?”“开什么玩笑?”后面再次响起:“再命令一次,左翼全部停止前进!”一群军士正在树木茂密的山涧峡谷中做着急行军,他们虽然装备简陋显得有些山寨,但却个个斗志昂扬。因此,当位于后方的战车上的指挥官突然命令停止时,全都显出大惑不解的神情。
如果指挥官是他们平时经常接触到的老熟人,可能还会给些面子去耐心问问情况。但偏偏,这次的指挥官竟是一个仅有21岁的新加入的年轻人,那美得如天神般却总是冰霜满布的脸,举手投足间来自上层贵族的气质,以及以如此年龄加入进来竟获得吕良大人的特别优待——这一切,实在令人找不到对他抱有好感的理由。
“什么?不是要紧跟着吕良大人走吗?”有资历老一点的军士带头大声起哄。
“在这荒山野岭里静坐,等死吗?”“老子要去打鬼,有什么扭扭捏捏不敢前进的!”这一语,马上引起其他人的一阵哄笑:
“就是!你是不是怕再前进遇到鬼了,吓怕了?”“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交给我们打啊……”这群人当中,有好一些是跟着吕良大人出生入死好几次,如果不是这突然冒出来的银发年轻人,恐怕坐在指挥官战车上的就应该是他们了。因此此时的语气也愈加尖刻起来。
众人所指之处,那人修长的身影裹在一身白色的斗篷里,开口了:
“或许,我不如诸位擅长冲锋陷阵。”他微微扬起嘴角,“但是,我最不擅长往虎口送死。”这一语,缓缓地藏着冷冽的利刃,顿时把那一个个热血沸腾的汉子们怔住了。只见他们年轻的指挥官抬起金色的眼睛,继续说道:“景氏正规军管用的伎俩,就是故意撤退诱敌深入。如果诸位不相信,大可亲自赌上命一试!”虽然脸上明显挂着“不情愿”,但没有一个人有胆量擅自继续前进。一些人面面相觑,开始讨论此说法的可信性。活命,果然是最强烈的动力;就这一点而言,吕良还真是会编口号。
焚瑄总算见着把手下安顿听话了,终于吐了一口气,恨恨地把斗篷裹得更紧。事实上,“狩猎”作战计划行使以来的这连续几天的行军,也把他的心情折磨到了谷底。
本来焚瑄是不奢望这次能掌握大权行使指挥的,虽然这是他通向目标的必要的一步,但此时未免操之太急。他本来想,只要吕良能按照他的计划书去做,至少不要引起不必要的牺牲就行了。
不料,自己能想得到的不好的事全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