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原市匈奴山煤矿招投标工作终于开始了,经过十几天的紧张工作,市招投标工作小组最终确定了中标单位,泰岳集团如愿以偿地以两亿两千万的价格,取得了这座煤矿的采矿权。有意思的是,蓝世广最后和邹家恪重新商议的价格正好比标的多出两百万,从而顺利中标得偿所愿。
邹家恪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个工作,他与蓝世广有协议,这不属于他应该负责的范围,他也乐得图个省心。另一方面,邹家恪不操这个心是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座煤矿不管怎么弄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泰岳集团顺利中标,蓝世广已经为这事运作很长时间了,他的能量邹家恪心里是有数的。
因为顶着泰岳的名头去竞标,泰岳集团自然是要有人负责这项工作的,这段时间钱培俭带着几个人配合蓝世广,钱培俭中标回来后,见了邹家恪大发感慨,向邹家恪述说着他的见闻和感想。
“邹总我算开了眼了,蓝总确定的竞价价格我觉得不合适,但是蓝总坚持这个价格谁也说服不了他,再加上你也叮嘱我一切听从蓝世广的,我一看这个情况心想完了,这座煤矿肯定是别人的了,因为我心里有数啊,这段时间我也没闲着,私底下打听到不少情况,其他小公司我就不说了,我打听到有两家浙江公司对这个煤矿是志在必得,他们资金雄厚很舍得花钱,如果我们以这个价格竞标肯定会输的。”
“这个价格不是已经中标了吗?”邹家恪懒洋洋地说。
“是啊,我奇怪的就是这个,我对照了别的煤矿采矿权的价格,我可以肯定,这座煤矿是被贱卖了,而且是蓝世广从中做了手脚,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邹家恪不以为然地说:“你别瞎猜了,丰原市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挖到个宝贝,还指望着它卖个好价钱过日子呢,不多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贱卖呢?”
钱培俭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了解到一些不正常的情况,给我的感觉好像这里面有猫腻。”
“你感觉哪里不正常了?”
“我问了那家浙江公司的人,为什么临近开标他们却主动退出了,那家公司的人不肯说实话,只是摇头苦笑。他们的表情让我越发怀疑了,后来我托熟人又去打听,他们说这个煤矿丰原市上层已经内定了,是丰原市的一家公司。浙江人还不死心,想用钱打开一条路把这事办成,可是经过一番周折,他们发现钱竟然送不出去,这才相信煤矿确实已经有主了,再折腾也没有用,这才无可奈何地退出来了。”
邹家恪苦笑着说:“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啊,难为你这么费心巴力地操劳,好像是为浙江人鸣不平呢,你别忘了中标的是泰岳集团,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钱培俭被邹家恪的态度弄迷糊了,只好装作高兴的样子说:“我这人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遇事就好钻个牛角尖,其实只要目的达到了,管他用什么手段呢。”
邹家恪看了他一会儿说:“这也不是什么毛病,其实干工作就要有这么一股劲才行,现在好多人遇事得过且过,只对自己的事用心,单位的事只要能说得过去就行,很不负责任,这样是干不好工作的。老钱啊,你为公司着想的这股子劲头很好,我得向你学习。”
钱培俭赶紧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我需要向你学习的地方还很多。邹总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公司眼下是特殊时期,决策上不能出一点纰漏,你让我配合蓝世广去投标煤矿,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我自然就得多留个心眼,不能让人家把我们骗了,否则就不好向上级领导和广大职工交代啊。”
这时候蓝世广的电话来了,买采矿权的钱他已经准备好了,说好的一家一半,他已经把一个多亿的资金打到了泰岳的账户上,钱一交完就可以商量成立股份公司的事了,听得出来蓝世广对这事很着急。邹家恪微微一笑对着话筒说:“好吧,就按你蓝总说的办吧,我知道你是个讲究风水的人,具体哪天进行挂牌工作,就由你来定吧,新公司还得有个名字才好啊,你就给起一个吧,只要叫起来响亮就行,其他的我们全力配合就是了。”
钱培俭听了邹家恪和蓝世广的通话内容,忧心忡忡地对邹家恪说:“邹总,不能什么都听他的,这段时间我和蓝世广接触很多,这个人平时也能礼貌待人,可是有时候固执起来也非常霸道,咱们要是这时候让步太多,以后怕是不好约束他啊。”
邹家恪淡淡地说:“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了,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煤矿拿到手里,我就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他有他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想得太多没有任何意义。”
钱培俭似懂非懂地看着邹家恪,还想说什么被邹家恪制止了,“老钱啊,成立股份公司的事还得你多费心啊,我的想法是,煤矿这一块还得你来主持,这个股份公司的董事长还是由你兼任,别人我也不放心,有什么事咱们随时可以商量,总得目的是要把这场翻身仗打好,让泰岳有个美好的明天。”
钱培俭听了这些话很感动,邹家恪对他的信任,使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悲壮情怀:“邹总你放心,我老钱干工作从来没有讲过条件,只要你信任我,我就不会给你丢脸。”
钱培俭走了以后,邹家恪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全身放松地坐在沙发上,好让感觉非常疲惫的精神也松弛下来,他闭上眼睛,努力什么也不想地养养神,可是他失败了,蓝世广的影子总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让他不胜其烦。是啊,张裕仁为什么以这么低的价格就把值三四个亿的煤矿给了他们,这太不合常理了,连钱培俭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作为长期与矿业打交道的张裕仁会不明白?他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吗?看来唯一的解释就是钱培俭说的,张裕仁为了某种目的贱卖了匈奴山煤矿,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当然,邹家恪是不会认为他是为了扶持泰岳集团,才这样大方地拿丰原市的利益做人情,更何况邹家恪与张裕仁刚认识没什么交情。难道是张裕仁是为了巴结洪天放?邹家恪知道,蓝世广所有的经营活动几乎都有洪天放的影子,包括泰岳沿街三公里长的临街路段,在洪天放用行政手段干预下,被蓝世广拿下做商业地产开发,如果不是洪天放在其中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蓝世广是绝对吃不到这块肥肉的。这次他们又看上了这座刚发现不久的煤矿,偏偏这时候洪天放升了官离开了丰原市,但是人虽然不在丰原,他的能量却比以前大了不知多少倍,洪天放现在身居高位,也只有他能够让这种看起来似乎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这样一想,其中的一切谜团也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邹家恪仔细评估了一下这件事的风险指数,对他个人有什么影响,得出的结论是令人满意的,就算将来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与他和泰岳集团几乎没什么牵连,他们是按正规路数走的,如果有什么违规的地方,他们也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属于受蒙蔽,也算是受害者。邹家恪很清楚,蓝世广在这件事上是经过了精心设计的,每一步都是那么诱人和无可挑剔,因为蓝世广很清醒地知道,邹家恪绝对不愿意冒风险去赚钱,哪怕是利益巨大的风险,特别是泰岳集团这样亏盈都无须个人负责任的公司,就更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去搞这些名堂。蓝世广拉上泰岳集团的目的,除了他说的躲避一些嫌疑外,煤炭开采诱人的前景也是主要理由和动力,至于丰原市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和损失,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可是蓝世广不考虑,邹家恪却不得不顾忌这些,现在的人胆子大到什么程度,光天化日之下连这样的事情都敢做,而且到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地步,让邹家恪心惊的同时,也感到了阵阵寒意。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他相信洪天放张裕仁以及蓝世广的智商,以他们做到如此高位的官员,不会意识不到这些显而易见的风险,意识到了而不收敛,反而如此肆无忌惮,说明他们心里是有谱的,自己这样杞人忧天完全没有必要。
想到这里,邹家恪给钱培俭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这次招投标过程中所有的文件材料都保存好,也许他将来需要这些东西,钱培俭满口答应了。
做完了这些事情,邹家恪不知怎么了,心里仍觉得不踏实,他觉得应该给林厅长打个电话,把自己的顾虑说给他听,也许林厅长能给他个满意的答案。
林厅长听完邹家恪的话后一直没吭声,邹家恪焦急地等待着他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林厅长语气沉重地说:“我知道你也很为难啊,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无论这件事将来是什么结果,跟你和泰岳集团没有多大关系,你们只是公司行为,与他们个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所以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些我心里也明白,就是感觉不太对劲,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给你添堵了,你不要在意啊林厅长。”
林厅长笑呵呵地说:“说哪儿的话,咱们之间可不能开这个玩笑。邹总啊,这件事你一说我就明白了,张裕仁也是没有办法,刚当上丰原一把手,立足未稳根基也不牢靠,其实你把自己放在他的位置上想一想,你又能做怎样的选择呢?张裕仁能够当上丰原市委书记,并不是靠溜须拍马能跑会说这些邪门歪道,完全凭的是他在铜峰市当市长时的政绩。但是你也知道,在当今政界要想立足并有所发展,光靠政绩是远远不够的,张裕仁缺的是丰沛的人脉和关键时刻能帮他说话使力的人,他不可能为了一座煤矿得罪这些人,特别是洪天放,他更是得罪不起,所以只能是选择合作,除此之外没有第二条路走。再一点我怀疑张裕仁也加入到这里面了,他们是利益共同体,否则的话,按正常路子把煤矿给他们就行了,他没有必要贱卖嘛,合理的解释就是,张裕仁和他们是一伙的,他们合起伙来变相侵吞国家资财,而且是以合法的渠道和手段,实现了利益的腾挪,这样做很巧妙也很安全,如果出现问题,大不了是工作失误交了学费,对任何人都没有实质上的危害。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张裕仁没有和他们掺和在一起,只是收了他们的钱替他们捞好处,其实性质和效果都是一样的,换汤不换药而已。”
听了林厅长的话,邹家恪基本上同意林厅长的分析,他笑着说:“还是你老哥厉害啊,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能感觉到但是没敢往那方面想。既然是这样,我们就没必要管那么多,只要把我们的事干好就行,不过这样一来,无形中我们也沾了他们的光,以那么便宜的价格拿到了采矿权,对我们公司来说也是件好事啊。”
林厅长笑着说:“要不我怎么说你一贯运气很好呢,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管接住吃进肚里就行了。”他紧接着又提醒道:“虽然这样你还是多长个心眼为好,先别太乐观了,我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些人的思维和行为我有时也琢磨不透,谁知道他们会玩出个什么花样来。眼下你们该干啥干啥先别管那么多,如果他们是真心开采煤矿,你就与他们好好合作,如果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你身正不怕影子歪,该怎么处理自己看着办就行了,总之不能为了这件事让你受损失,让泰岳集团受连累。”
邹家恪感激地说:“谢谢你啊林厅长,你工作很忙,我还几次三番地麻烦你。”
“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说起话来不像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还有什么事你就说,这么长时间了你还不信任我吗?我可是把你当亲兄弟一样看待的,哈哈哈。”
邹家恪心头一热,就把这段时间家里公司引发的一些烦恼,都说给林厅长了,最后他长叹一声,静静地不说话等着林厅长发表高见。
林厅长又不说话了,少顷,他才慢悠悠地说:“老弟你是不是有外遇了?和老哥说实话,我给你好好参谋参谋。”
邹家恪一下子感觉脸上热乎乎的,他不知道林厅长说这话什么意思,他只不过诉说了自己的一些烦恼,林厅长这个话题从何说起呢?
“老哥和我说笑呢,我哪有什么外遇啊,就算是心里想也没有那个时间啊。”
林厅长笑了:“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就有了嘛。老弟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有个把红颜知己是很正常的事,不像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就不做那个美梦了。”
邹家恪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有红颜知己,莫非你老哥能掐会算是神仙不成?”
“不用算,我从你的话里就能听出来,你嘴里说的是家里和单位上的事,其实我听出来了,那些根本不能算是什么事,以你老弟的能力根本不算什么事。你是陷入感情的困扰里,这种事会让人六神无主乱了方寸,说话办事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很折磨人啊,但是很有意思也很有趣,我是没这个艳福了。”
“哎呀不得了,生姜还是老的辣呀,你老哥真是让我佩服,从话里就能听出这么多内容,不佩服不行啊。哪天我专门请教一下你,干脆拜你为师算了。”
林厅长哈哈大笑:“你别奉承我了,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别往心里去。说句老实话,我以前也有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我比她大二十岁,虽然年龄差距很大可是两个人特别合得来,我和她在一起心情也特别好,感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几岁。后来在她的要求下,我心一软就把她调到厅里来了,谁知道这下惹了麻烦,时间一长,她非要让我离婚和她过,这哪行啊,没办法,我又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事平息了,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呢。女人啊,一旦动了感情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也就一点不可爱了,也非常麻烦,你说是不是啊邹老弟?”
邹家恪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知道林厅长是借着说自己的经历在提醒他,完全是一片好心,是怕他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吃大亏,有些话也不好明说,只好绕着弯子劝诫邹家恪。
“你放心吧林厅长,在这方面我还是能把持住自己的,该怎么做我也心里有谱,不会做出荒唐事的。”
林厅长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都是知天命的人了,在这上面犯糊涂不值得,不管什么时候,还是原配夫妻好啊,也比较保险,其他的那就不好说了,世事无常啊,男女关系上更是这样,希望你不要犯这样的低级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