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初春的北京，气候宜人，也许是因为刚过完年，午后的太阳也比平时照在人身上要略显暖和，我感觉很温暖，温暖到我好像又看见了她。
“哎，哎，段……段，赶紧起来，我那孩子来了，快！”
胖子一边踹我，一边嘟囔。
“啊？！能有货吗？”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个懒腰，很不爽胖子将我从梦乡中搅醒。
“能切就切，切不掉就算了，我反正最近不愁。昨天马路飞了个大单。嘿嘿，你不知道，哥咔咔一顿剁，手机都切了！”
胖子显得很自豪，好像他拿了什么影帝一样。
“啊，那你自己谈呗！”我有点儿不爽胖子扰了我的午后清梦。
胖子抬头看看我，眼神从傻逼到凶狠。
“得，胖哥，我错了，马上去。”我不想因为这点儿事跟胖子闹僵，“自嘲”是我与胖子这种人相处的唯一法则。
“嗯，赶紧去，切下来一会儿请你吃鸭脖子。”
胖子的眼神瞬间从凶狠转变成傻逼，重新盯着手机游戏。
“嗯，哪个房间啊？”我站起身。
“203，赶紧的。”
我打开门，一缕午后的阳光直照我的眼睛，也许是因为房间灯光太暗，也许是因为刚睡醒。
这阵光线射得我头晕眼花。
“哎，最近身体算是废了。自从入了这行，熬夜似乎成了我的必修课。”
我伸了个懒腰，暗笑自己的堕落。
我走向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胡碴儿，没有油光，这是我职业的需要，不允许有一丝颓废，可是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像我的表面那么光鲜了。
我揉了揉脸，让自己打起精神，胖哥的货还在呢，放跑了，又该整我了。说实话我很讨厌胖子。仗着自己200多斤的体重、1米85的大个，经常吆喝我干这干那。我操！怎么说我也是大哥手下首席刀手啊！可我自己也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了一身以退为进、自找台阶下的本领，要不说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一点儿不假。
我走过一段昏暗的走廊来到房间门口，透过房门的玻璃我看到屋内的“猎物”正不安地打量着四周。我一边看着他，一边大叫服务员。
“服务员！服务员！”
“哎，段哥，来了来了，怎么了？”值班的服务员屁颠屁颠地跑到我面前。
“这是哪个包厢？”我指了指房门。
“203啊！”服务员有些费解地挠了挠头。
“2呢？”我指了指房间号上的“03”问道。
“2？……2？……掉地上了！”服务员边自言自语边在地上找着门牌。
“别TM找了！去拿副新的来！”我吼道。
“知道了，段哥。”服务员赶忙跑开。
我转过头。
透过门上的玻璃我发现包厢里的“猎物”正惊恐不定地看着我。
“很好，效果达到了！”心里暗爽。
“怎么不开灯呢？这么暗。”我推开房门，只见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人“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段……段哥好！”他的样貌明显比我大很多。但是为了生活他只能违心地叫我“段哥”，这个浑蛋的世界，呵呵。
我细细地打量了他一下，1米7的个儿，我说长得不好看那都是对得起他的。关键是打扮很雷人：黄色T恤外面套一件蓝色外套，深蓝色牛仔裤，外加安踏运动鞋。好吧，你很潮，只限于在你们村。
“你怎么知道我叫段哥？”我靠在沙发上跷着腿摆弄着打火机微笑地看着他，好像是在和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说话一样。
“啊。嗯……胖哥说的。一会儿500场大领班段哥来给我面试，要行的话晚上就带我走了。”
“妈的！死胖子，你怎么不说1000场呢？就这样的环境，你说500场也就这种人能信。”我心想。
“你叫什么名字？”
“王海欧，叫我小欧就行了。”小欧见我这么随和，也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了，逐渐放松了下来。
“身份证！”
小欧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动作也放慢起来。
“别紧张，我就是看看，证明你不是黑户就行！”我看出小欧的疑惑，对于在外面独自打拼找工作的人来说，最在乎的就是怕身份证被别人拿去乱用。
“嗯，嗯！段哥，给你。”小欧忙起身递给我。
“段哥，抽烟！”小欧递了根烟给我，并用打火机帮我点着，好像我是他的财神，伺候好我，他就可以飞黄腾达了。
“你抽这么好的烟？”我看了看手里的玉溪。
“我不抽烟！我这刚买的！给您点的。”小欧憨笑了一下。
“呵呵，不错，挺会来事！这是做‘少爷’的关键。”我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
“广西人？跑这么远来北京打工？87年？你才22啊？”
“嗯！是！段哥！看上去比较老成是吧？胡子刮刮就好了！”小欧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看了他，想说：“你丫赶紧滚，就你这鸟样，你还干‘少爷’？”但我不能。对我来说长得什么样、能不能挣到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有多少钱，才是我最惦念的。
“你知道少爷是做什么的了？”
“嗯，是，段哥，可是我……我不能……”
“不能什么？有话说，有屁放！”我有些不爽了，我还没对你提“要求”呢，你先给我提上“要求”了？
我从门口到进来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故意骂了服务员，是表演给他看我在这里的地位和威信，对他冷言冷语是想让他知道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我……我不能陪客人上床。”
我差点儿想笑喷出来，但是我忍住了，他越是这么傻我就越要保持气场，一个见惯了任何场面的夜场领班的气场。
我咬着烟，眯眼瞅了瞅他。
“没事，客人不会逼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欧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掐灭了烟头，不准备跟他再浪费时间了。
“我等下带你去的地方叫白马，是个大场，500场，也就是小费都是500起的，一般没什么事就是陪客人说说话、唱唱歌，逗逗客人开心什么的，你出不出台随你。没人会逼你什么的，懂吗？但是要记住别跟别的少爷惹事什么的。自己新人刚过去，闷头挣你的钱就完事了，懂吗？”
“懂、懂，那段哥，我什么时候过去？”小欧焦急地问道。
“你和别的少爷比，你没有第一印象的优势，但是你反应挺快，心也细，但这个如果客人不点你台是不会发现的，所以如何快速地被点台，建立起熟客圈，就是你现在必须要解决的。”我拼命想着他的优点，那不是优点的优点。对这种人就要这样，打一下再给个枣，他就会任你摆布。
“嗯，是，那段哥，我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啊？我刚到北京，身上钱也没多少了，只想找个挣钱快一点儿的工作多挣点儿钱，我爸病了……”
“嗯，嗯，你不用告诉我这些的，我有时间听你说这些，还不如想点儿办法让你多挣点儿钱，你说呢？”我打断了小欧的话，我知道我的话不仅没伤到他，反而让他对我的信任更加深了，刀手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了解应聘者的所需，和应聘者之间建立起信任的关系。
“嗯，段哥，你说吧，我照做。”小欧坚定地点了点头。
“咱们那个场两个领班，我是一个，另一个在别的屋儿斗地主呢。你这样，给那个领班包个红包，这样晚上我和他帮你介绍给熟客，不然新人过去都是往后排的。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我这边无所谓，你晚上挣着钱了，再给我都成。”
“那……那包多少钱啊？段哥，那啥……段哥，能不能等晚上挣着钱了一起包啊？”
小欧面露难色。
“兄弟，你这会儿不包给领班，晚上带你过去怎么推你啊？领班你得哄好了，哪个少爷上哪个台基本上都是领班说了算，因为客源都在领班手里，懂吗？你说你晚上散场给，我晚上怎么推你？他还以为我收了钱没分给他呢，兄弟你要为我想想啊！一晚上的事而已啊，你要不考虑考虑再来？”我起身准备走，欲擒故纵。
“不是……我没那意思。段哥，我不敢为难你。那……包多少合适啊？”小欧见我站起来，急了。我心里知道已经百分之九十拿下了。
“夜场上班的人都爱听吉利数字，666、888之类的。”我点了根烟，轻描淡写地说。对于小欧这样打扮的人，他身上也就这么多钱了。
“那我身上就800了，我包666成吗？剩下的钱我这两天还得吃饭、坐车。”
小欧从口袋里掏出3张红大钞和一叠零钱。
我愣了一下，朋友，我很想跟你说你走吧，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个刀手。
“算了，就666吧，你那儿没红包吧？我给你包好拿去吧。”
“嗯……嗯，段哥，谢谢段哥，晚上挣了钱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我拉开门准备出去，小欧又喊住了我：
“段哥，为什么咱不在500场那儿面试，要跑这儿来啊？”还算聪明，问到点子上了。
“那边是大场，不能随便去，而且也挺远的。‘少爷’场总得隐蔽些，这边是咱们分店，交通也方便，面试都在这儿。”我依旧轻描淡写，好像我是在跟他说我今天吃了什么饭菜。
“哦，对对，那段哥麻烦你了。”小欧打消了疑虑。
“胖哥，搞定了！”我走回办公室，掂着几张老人头向胖子邀功。
“多少啊？”胖子依旧头也不抬地打手机游戏。
“666。”
“他身上不是有800多吗？我让他给你买了包烟，买了吗？”
“嗯，给我了，他身上就800，都切了，一会儿风哥发人不好发，那边还得收钱的。”
我暗骂胖子看着人像猪，实则精得像猴，看来“眼镜”在来的路上，胖子已经对他有多少钱摸得一清二楚了。
“额，行，先给我吧，我再去跟他聊聊。”胖子接过钱站起身往外走。
“那我去叫风哥发人了啊？！”我转身准备往门外走。
“你等会儿，我一会儿回来再说。”胖子有点儿不耐烦。
我摊了摊手，往沙发上一靠，心想“随你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