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烈拉着裴玉一路狂奔,掩入在沉沉的夜色之中,跑了好一阵,发现匈奴骑士并未追击上来才放慢了速度,但仍是大步向前。又急急的走了一阵,崔烈忽指着前面骂道:“原来这畜生在这里!”正是先前被天外飞来的圆盘所惊散的坐骑。
崔烈拉过坐骑,二人合乘一马。裴玉忙从怀中拿出回生石放在崔烈手中,崔烈摸着那回生石,大笑道:“若非那突然飞来的圆盘,我们今晚就逃不出来了。那匈奴人隐藏的好深,倒没想到他武功如此厉害,刚才险些就被他一刀砍死了。”
那回生石幽幽的泛着蓝光,崔烈心情大好,小心藏入怀中,裴玉道:“崔大哥,我们现在去哪儿?”崔烈笑道:“去风陵渡口,找你师父他们!”裴玉大喜道:“好!”
崔烈辨明方向,催动坐骑又向着南方驰去。到了第二日,路过一县城,崔烈道:“我们先去吃些东西,再去买一匹马。”
进了县城,二人走进一家酒楼,要了酒肉狼吞虎咽的大吃了一顿,才打着饱嗝走了出来。问了路上行人,原来贩卖牛羊马匹的市场在县城的西边,于是又匆匆的赶到小县城西边的马市。
二人一边走一边瞧,所见的马匹皆不中意,崔烈摇摇头道:“没什么好马,暂且买一匹代步,裴兄弟,你自己选一匹吧!”裴玉瞧了一阵,心中也没什么注意,分不清那匹好那匹不好。周围马贩见他要买马的样子,纷纷涌了过来在裴玉旁聒噪。崔烈急忙赶走马贩,对裴玉笑道:“千万别听他们吹牛,就算一匹死马他们也能跨成千里马,我们可不能上了他们的当。”
裴玉点点头,走到了马市尽头,仍未找到中意的坐骑,却听崔烈在后面喝道:“你这个妇人,干嘛一直跟着我们?”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妇人,刚才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被走在后面的崔烈发觉,出言喝问。
那妇人怯生生的说道:“两位可是要买马?”崔烈不耐烦的说道:“走开,走开,我们不买马!”那妇人低声道:“不买马,来马市做什么?”说着佝偻着背就要离开。
裴玉说道:“大娘,你家有好马?”那妇人急忙回头道:“是,是,我家有一匹黑马,但我们养不起,你们要是看中了,随便给几串钱就卖给你们。”崔烈见裴玉甚感兴趣,对那妇人说道:“你的马在哪里,快带我们去看看。”那妇人又忙道:“在我家里,我带你们去看。”崔烈道:“你没把他牵到市集上来?”那妇人眼神躲躲闪闪,急道:“我家就在城外,不远,不远,我家的马长的又高又大,你们看了保证喜欢。”
裴玉心中一动,与崔烈对视一眼,崔烈道:“既如此,前面带路!”那妇人笑道:“是,是,是,两位快跟我来。”
二人跟着那妇人走出了城外,那妇人颤颤巍巍的走在前面不住声的催促,走了一时,那妇人指着前面一处房屋回头道:“那里就是我家。”
那妇人所谓的家只是几间破败的茅屋,还未走近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裴玉掩着鼻子,崔烈道:“把马牵出来吧。”那妇人道:“就在屋子后面。”
绕到茅屋后面,却见一棵大槐树下拴着一匹黑马,身躯倒是高大,但却羸弱不堪。那黑马无精打采,低着头动也不动,裴玉忽觉得这黑马与飞云锥有几分相像,仔细一看,果然便是自己的坐骑飞云锥!当即惊呼一声:“飞云锥!”
听到裴玉的叫声,那黑马身躯蓦地一震抬起头来,待看见了裴玉,忽然咴儿咴儿的叫个不停,四蹄不住在地上乱刨,若不是被绳索栓住,只怕早就跑过来了。
裴玉叫道:“那是我的马!”飞也似的奔到了飞云锥身旁。风陵渡一劫,飞云锥受惊跌入黄河,本以为淹死在了波浪滔天的河中,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一老妇家中重逢。裴玉伸出手爱昵地在它身上抚摸,飞云锥也伸出舌头舔着裴玉的手。裴玉怒气冲冲地对那妇人叫道:“这是我的马,你从哪里偷来的?”
那妇人一愣,随即大叫道:“怎么是你的马?这明明就是我家的马,你们不买就算了,难道还要讹我的马不成?”崔烈道:“裴兄弟,这匹黑马就是你之前的坐骑?你没看错吧?”其实看见黑马对裴玉温驯亲昵的样子,心中多半也就信了。裴玉斩钉截铁的说道:“我怎么可能看错?崔大哥,这匹马是孙秀送给我的,马蹄上还有他家的标记,你看这不就是个‘孙’字么?”说着将飞云锥一只后蹄拿在手中。
崔烈凑到马前蹲下一瞧,果见铁蹄之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孙”字,那妇人见他们找到了印痕,大叫道:“你们快走,这马我不卖了,快走,快走……”说着就要将黑马牵走。
裴玉哪里肯依,抢过绳索,一把将那妇人推到在地,怒喝道:“滚开!这是我的马,不是你的马。哼!你心里知道这马是偷来的,所以不敢拿到集市上卖,怕被人认出来,我难道不知么?”那妇人躺在地上大哭道:“快来人啊,有人抢马了,快来人啊,抢走了我的马,我也不活了……”
崔烈拍拍裴玉的肩膀笑道:“裴兄弟,你莫急,我去问问她。”说着将那妇人从地上扶起,又猛地喝道:“你不要乱叫,谁说要抢你的马?我问你,这马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不说,我就将你告进衙门,再放把火烧了你家。”
那妇人听说他要报官,早就慌了神,又见崔烈神色狰狞恐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这匹马是我儿子从外面牵……牵回来的,我们不是偷马贼……求你们千万莫要报官……要是进了衙门,我们肯定活不成了……你们把它牵走,我不要你们的钱……”
妇人连连作揖,崔烈心中已明白了几分。原来飞云锥跌入黄河之中竟也被冲到到了岸边,陷入在淤泥之中爬不起来,刚巧被这妇人的儿子发现,于是牵回了家中。那飞云锥食量却是惊人,妇人家中本来贫穷,哪里还能饲养,这飞云锥十几天都吃不好,自然便消瘦下来,一匹千里马竟沦落成这个样子,早已不复当日雄峻。那妇人与儿子商量卖马,却又不敢牵到马市中贩卖,怕被人认出,今见他们是外地人,才把他们引到家中,万万料想不到这少年竟然就是黑马的主人。
崔烈从怀中掏出了几串钱,说道:“这马我们要了,这几串钱你拿去,算是当做你们的饲养之费。你再去家中拿些粟米来,马儿都快被你们饿死了。”
那妇人大喜,接过铜钱,忙不迭的跑进茅屋抱出了一个小瓦罐。裴玉将瓦罐中粟米倒在地上,飞云锥咴儿一叫,低头猛舔,几下便将地上的粟米吃的一干二净,又抬起头望着裴玉。裴玉又道:“还有没有,多拿些出来。”
那妇人一阵肉疼,嘀嘀咕咕的道:“这么好的粟米就给畜生吃……”崔烈又拿出一串铜钱叫道:“啰嗦什么,把你家中的粟米都拿出来,我这些钱够你们两三年的粟米了。”那妇人又只得将家中积攒的粮食尽数搬了出来,饶是如此,也只够飞云锥吃了个半饱。
裴玉犹道:“还有没有?”那妇人摆摆手忙道:“没有了,真没有了。”崔烈道:“我们走吧!”
二人回到县城中,又买了些路上所需的补给才出了城门,继续向风陵渡赶去。裴玉欢天喜地骑着飞云锥,崔烈也心情大好,笑道:“裴兄弟,你这匹黑马可是一匹千里马呢,以后可莫再弄丢了。”裴玉道:“那是自然,这马儿还救过我的命呢!”
崔烈奇道:“你说它还救过你,那是怎么回事?”裴玉犹豫半天,终于还是将自己的一番奇遇讲了出来。崔烈听了,惊得目瞪口呆,好久才大笑道:“哈哈……裴兄弟,我竟是看错你了,本来我还以为你胆子小,没想到你胆大包天,竟给皇帝老儿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说到此处又啧啧惊叹,随即又道:“匪夷所思,实在是匪夷所思,带着皇后私奔……嘿嘿……这也太……裴兄弟,你不是吹牛罢?能干出这么逆天的事情,你怕是千古第一人了!”
裴玉脸上一红,此时被崔烈一说,也觉得自己做出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又说道:“崔大哥,你说我与献容还有没有相见之日?”崔烈道:“难!她在深宫之中,你在朝堂之外,不啻天地之隔,想要与她见上一面已是艰难无比,若还想厮守一处,便是难上加难了。”
听得崔烈这么一说,裴玉神色顿时黯然下去,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崔烈也如此说,救出献容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崔烈见他呆住,又道:“除非……”裴玉面上一喜,忙道:“除非什么?”崔烈低声道:“除非你自己作皇帝!”
裴玉听了大骇,四处一瞧才低声道:“崔大哥,这种玩笑可不能开,被旁人听见了,便是诛族的大罪!”崔烈大笑道:“难道你给皇帝老儿戴绿帽子不是诛族的大罪么?裴兄弟,天下事未可知呢,你这件事情虽然难办,但也不是没什么机会。司马氏当初就是篡位才当上了皇帝,你本来身份显贵,以后回到洛阳好好经营,待得大权在握,朝中无人敢逆你的意见,篡了司马氏自己当皇帝又如何?反正这天下都是有力者得之,又不是他司马氏一家的。”
这一番话讲得裴玉心中砰砰乱跳,明明知道是万万行不得的事情,可是仍然止不住的思考:这法子是最难的法子,却也是和杨献容能够厮守一处的唯一的法子,她是皇后,我必须是皇帝,这样名分方才相配,身份方才相符。
许多年后,当裴玉登临大位,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文臣武将脸上都露出无比敬畏的神色之时,想到今日崔烈的一番话,心中又作何感想?崔烈若是知道了刚才说的一番话,后来竟成就了一位征罚天下的千古帝王,心里又会作何感想?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