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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风云初现

三月初一,当今圣上六十大寿。大赦天下,胜筵群臣;其中不乏当时名流、富甲商贾。宴毕欣赏歌舞之时,琴魂公子楚琴渊献琴“月云”即奏一曲。一曲终了,满座震惊久久不语,忽闻圣上一声惊叹满座掌声经久不绝。圣心大悦,特命觐见于御书房——摒退左右。

“你这次呈上的月云琴朕很喜欢。你真不愧‘琴魂’二字,不仅琴做得好,琴音更是了得啊!堪当我东陵第一!”皇帝对楚琴渊道。

当今圣上虽已年逾六十却仍然年富力强,精神奕奕;令人一望顿生威仪。当今圣上对西塞虎视眈眈,大有一举并吞之势。

楚琴渊面前的桌子上摊着笔墨纸砚,想是宫人们为了他而特地摆放的。他拿起笔轻描淡写道:皇上谬赞,实不敢当。

皇帝呵呵一笑,“看见了你,自然就会想起你们楚门一门的才子——难得啊!”忽然他看着楚琴渊,喻意颇深地道,“尤其是看见了你,就会想起许多年前的‘故人’。”

楚琴渊淡淡地笑了,没有回答。心里却早已因为皇帝的话转了好几道弯,好几种想法在一刹那掠过脑海,了然于心。

皇帝继续道:“因为以前‘故人’的缘故,朕总是对你特别挂心。也总是对你们楚门另眼相待。如今朕有一件天大的难事想要托付于你。这件事若办好了,你楚门从此世代尊荣显赫。”他说到这里已然是炯炯有神的看着楚琴渊,“你看怎么样?”他这话说得极其漂亮,先说尽了他对楚门种种的“另眼相待”,又许诺了种种好处给楚琴渊,又在言语中隐隐露着威胁。软硬兼施欲得先予——这让楚琴渊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楚琴渊提笔写道:但请吩咐。

皇帝哈哈大笑地********,“朕只是想让你帮朕保管一样东西而已。等到时机到了朕再向你取。”随后他从桌子上取来一样东西状似随意地递给楚琴渊,继而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朕为你引见一个人。”

引见一个人?楚琴渊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皇帝要引见给他的人他不需要猜也知道。原本就料到这次来长安绝对不会如面上这么简单,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卷入一场赌局,这场游戏无论谁输谁赢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了。

既然不能置身事外那就好好地赌一次吧。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赌徒的天分,勾起嘴角他笑得万分清雅。

楚琴渊把东西收好随着皇帝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有一个人临着湖面负手而立,一身浅蓝色的华服益发衬出他一身儒雅而清俊的风骨。他见得皇帝同楚琴渊迎面走来,遂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好?”

皇帝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淮斟啊,今天给你引见一个人。”他指着楚琴渊道,“楚琴渊人,称琴魂公子,他的琴想必你刚才也见识过了。”他又对楚琴渊道,“琴渊啊,这是朕第六子淮斟。性情、为人与你最相近,都是爱舞文弄墨又是极儒雅隽永之人。朕料想你们应该合得来。”

淮斟不着痕迹地深深打量了楚琴渊一眼,复而朗朗一笑,“久仰楚四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楚琴渊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伸手按弦拨了一串像是应付场面的音。

淮斟认真地听,然后略一沉思,道:“我听楚公子的琴音,似是在说‘六王爷客气了,有君如此,是皇上的福气。’对不对?”

楚琴渊淡淡地笑了。

皇帝一见他二人如此这般,惊讶道:“没想到淮斟你竟然听得懂他的琴音!真是缘分!”

淮斟低头道:“儿臣只是侥幸听得懂一字半音。父皇忙于国事自然没有我们这些闲散人的闲工夫。”

皇帝看着淮斟眼中闪过一抹很复杂的情绪,只不过淮斟低着头并不曾看见。坐在一旁的楚琴渊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料定过了今天朝野一定会有新的变化,权力的重心也会慢慢倾斜。至于引线,等着听明天的上谕就知道了。

君臣三个人聊了一会,楚琴渊就借故退下了。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盯着一盆花里的泥土看了半天,想起了那天林滔从朋友家回来脚底单膝上也有这样的泥。

这样的泥……

微微的,他挑起了玩味的眉。

……

一切如楚琴渊所料。

第二日早朝,皇帝因大悦静睿王之贺礼,遂亲自赐婚——将丞相之女王佑荫许配给静睿王,择日完婚。

圣旨一出满朝议论纷纷,大家都不明白皇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竟然将当朝丞相的女儿许配给朝中最不得志的静睿王,这样无疑又为暗潮汹涌的太子之争平添了一笔浓重的疑云;这也使得朝中各人心里的算盘开始重新规划。

静睿王府中淮斟正和蝶悱恻在园子里散着步。蝶悱恻暗中看了淮斟好一会才道:“王爷好像不太高兴。难道是对皇上赐婚不满意?”说也奇怪,她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受,仿佛是意料中的事,她也就自然地接受了。心口有一些微微的闷,头脑却比过去几天要清醒得多。

“满意?”淮斟挑眉道,“与其说满意倒不如说是吃惊。”他摘了一朵芍药继续道,“我一心想笼络王丞相却又不好做得太过明显,这次倒不费吹灰之力难免有些失落。你呢?”

“我?我什么?”蝶悱恻不解地问。

淮斟将手中开得正盛的芍药递到她的面前,轻柔地问:“你呢?父皇为我订了一门这样好的亲,你高不高兴?”

就在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的不是芍药而是那枝压在书里,早已经褪色的桃花,和那个如玉一般的男人对她“说”珍重时眼底淡去的温柔。她的心此刻好像有一部分飘远了,虽不塌实却很安稳。

她回过神来笑了笑,接过芍药道:“王爷能够和王丞相结亲,悱恻自然为王爷高兴。以皇上深谋远虑的性情来看,他赐这门亲事只怕要开始对您有所期许了。再说,我曾经是王小姐的陪读,知道以她的端庄识大体的脾性,让她来当静睿王妃是再适当不过了。”

淮斟静静地听,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他一手栽培出来的绝色,眼睛里闪过一些不知明的情绪和奇异的光辉,“悱恻啊,悱恻,我竟然开始怀疑培养出这样的你,究竟是对还是错?”

蝶悱恻心中一惊,“王爷这话从何说起?”

“没什么,”淮斟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一时感触而已。对了,我有见到楚琴渊。”他又恢复成以往儒雅而深沉的样子。

蝶悱恻见他转了话题提到了楚琴渊,抬头惊讶地看着淮斟。

淮斟轻笑出声,“你当年还真下得了手,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不过就算他残了不能说话了,却还是遮掩不住他一身的雅致和超拔,他倒跟你很像。”

她听到淮斟再次提到楚琴渊和当年的事手中一紧,捏碎了几片芍药的花瓣。火红的花瓣撒在地上殷殷的几片,像极了顺着她指尖流下的血。

“我?怎么会和我像?”

淮斟摆了摆手,“不是所有的都像,某一方面而已。就是那种希望一生‘淡泊以宁致’的地方像;不同的是:他仿佛凡事力求置身事外,而你却每每无可奈何置身其中。”

蝶悱恻心中再一惊,今天的淮斟有些不同寻常。平常的他不会说这么多推心置腹的话,平常的他总是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却偏偏要做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她心中隐隐觉得因为他的赐婚,有些东西会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淮斟见蝶悱恻低着头没有说话,复而笑了,“我今天也怪了,怎么该说不该说的都一股脑地都说给你听了?还是说说正事吧。”

“王爷请吩咐。”

淮斟负手看着远方,“虽说我现在和王丞相结了亲,但是归根结底我还不放心他的立场。我记得他前些日子有一封弹劾朝中重要官员的奏折,不知何故留中未发。我要你设法看到这封奏折记清楚上面说的事情和人名。”

“丞相府?”蝶悱恻略一思索,道,“丞相府以我过去的经验——易出难进,更何况丞相的书房当年连王佑荫都进不去。”“明天晚上丞相府请了戏班去唱戏,我已经打点好了。你跟着梨人进去,到时候丞相府书房外自有我的人来接应你。”淮斟自信道,“你处事精明,那里又有我的人,不会出事。”

蝶悱恻知他的下半句是:如果出了事一定不能留活口,“王爷放心,比这更难办的事悱恻都办成过,定不辱王爷之命。”淮斟看着蝶悱恻反问道:“你做事,我还有不放心的吗?”

当天晚上,丞相府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像是借着皇上赐婚而大宴宾客。这边台上正唱着戏,后台的人正化着妆准备上场。

“小蝶,你去哪里?下了戏别乱走,还等着大人们打赏呢!”一旁一个武生扮相的梨人拉着一个青衣扮相的女子道。

蝶悱恻笑了,“我不去哪里,就是有些内急。你别管我了,该轮到你了,快去吧。”她不由分说便把他往里推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溜出了后台。

一抹粉红色的影子走在长廊上,沿路倒没碰见一个人,想必是下人都被遣到前面去招呼了,连着剩下看园子的都被淮斟的人打发走了。她径自熟练地走向书房,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摸黑了好半天才在一个箱子的最底下找到了那本奏折,她小心地抬头张望了一下,走到内堂用被子蒙住了自己,擦了火石飞快地抖开奏折看了起来。等到看完了就把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推了门出去刚走没几步就听见人的脚步正朝她这里走来,她正好卡在一个转角进退不得,急忙找了间没有点灯的房间躲了进去。

屋内有人!

虽然屋内漆黑一片可是她却直觉扭头,看见了一双冷得沁人的眼睛——人,是坐着的。

想都没想,她一把扯下发上的长钗跳到那人腿上,用长钗抵住了他的咽喉。抵住他咽喉的那一点在黑夜中泛着鬼魅的湖绿色——钗上有毒,见血封喉。

她几乎半个身子偎在那人怀里,一手还搂着他;如果不是有那支钗在就全然是一副暧昧至极的画面。她倒不怕自己被人看见,横竖她一身戏装打扮,浓重的胭脂水粉遮掩住了她本来的模样,更添诡异。

突然她全身寒毛倒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被这人从颈后锁了喉。手指凉如夜,却感觉不到一丝杀气,这让她毫不怀疑这人几乎会微笑着掐死自己。

她正想着扭转局势的诡计,突然颈后的手松了力道。然后她竟然感觉到了他的笑意。

屋里那人的眼睛开始变成弯弯的,不似以往清冷的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倒映在了她的身上。她心中一疑,等到双眼适应了黑暗看清了被自己抵住咽喉的人,不由得轻笑出声,“怪了,怎么最近到哪里都可以见得到你?”

楚琴渊勾起了嘴角,很深很深地看着她。

再仔细看她的样子,一身青衣的打扮,双目边飞红的胭脂勾画出的绝色倾城,一身的水袖戏服真真的不似人间所有,竟像是个画像中被胭脂沁了满身的妙人。

这个时候外面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她加重了手中的长钗力道,却更加地偎在了他的怀里,“不许——出声。”只见她正盈盈地朝他笑,笑得三分俏皮,二分诱惑,还有一分若有似无的我见由怜;剩下四分竟然全都是冷冷的机敏和毫不留情。

楚琴渊静静地看着她,分明听见自己心中的弦又断了三根,这次断得倒有些无可奈何和纵容。本来并不想再见到她,怕她一再挑起自己的心弦;等到今天无意中见了她,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做无力的挣扎。原来自己对她一直都是想念的——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蝶悱恻被他看得心里乱成一片,本来镇定的心莫名其妙地慌乱了起来,却突然领悟到一件事:眼前的这个男子不会伤害自己。于是她收起了钗从他腿上站起离开,离开他怀中的刹那竟然会觉得有些冷。

正准备离开,刚迈出第一步还没站稳就让身后的他给拉了回去,一个不稳她重新跌坐回他的怀里。他面色带冷地摇了摇头,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大声说话的声音,“干什么呢?这么多人都到这里了,那前面客人谁招呼?”

一个下人的声音惶惶然道:“刚才厨房的人说是在这里撞见个女鬼,大家都怀疑是不是去年死了的小穗——”

“住嘴!”下人话还没说完就让门外的女子给厉声打断了,“胡说什么?哪有这样的事?如果让我再听到到你们这样乱嚼舌根,定不轻饶!都散了吧,围在这里像什么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是。”下人们都不敢再做声,径自散了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警觉里带着一丝因为她在耳边呼吸的暧昧。

她被他抓入怀里,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和呼吸吹动发丝的味道。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一枝桃花,粉白的花瓣正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眉间和她的发际。

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蝶悱恻,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就喊人来了!”

楚琴渊一手抓着她,另一只手按在了弦上,刚要拨却被她按住了手。

楚琴渊冷然无声地看着她。

顺着他的眼神,她就是看得出来他内隐深藏的担心,于是柔柔地笑开了。

心中一动、情之所至的结果是:她反过身飞快地轻啄了他的唇;吻他的时候一手滑向了他的腰际,扯掉了他系在腰上的玉佩。

等她从他怀里退开的时候扬着手中的玉,看着被这个吻瞬间点燃的他的眼神,神色之间颇为得意:“我和你说过,如果再遇见你我一定会从你那里得到一样东西。”说完,她推门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女子一身的华服,容貌秀雅;神色之间高贵而端庄,令人一见就知道出身非凡。蝶悱恻见了她,笑了,“我就知道是你。”

王佑荫没好气地看着她,“要不然你以为会是谁?我刚在戏台上看到‘崔莺莺’,一眼就认出是你这个小狐狸!”

蝶悱恻笑着挽着王佑荫,“我就知道会给你看出来。”和她同窗几年,可不是白混的。她和王佑荫私下里是极好的朋友——这点连淮斟都不知道。

“你呀,别吓着了楚公子。我还等着他教我几天琴呢。”王佑荫也不去问她混来自己家里做什么,对于淮斟和蝶悱恻的关系,她一清二楚。

“我哪有?”蝶悱恻带过了这个话题,“你还是去快掩护我回戏台上吧,要是这会再不见到我,非麻烦了不可。”

直到两个人的声音走远了,楚琴渊勾起了唇,心中有一抹无可奈何的认命。

“蝶?”林滔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楚琴渊收起了笑,点了下头,一手反复摩挲着琴身,动作慢得有些刻意。

林滔看了一眼琴,灰眼中染上一抹异样的深思。继而开口迟疑问道:“你和她……”

楚琴渊回头看着他,眼神里有着一贯的清冷。下巴微微扬起——那是他“希望”点到为止的动作。他一向不喜欢旁人探入他生活的“好心”。

林滔耸了耸肩,“我只是担心你。那样的女人还是不要靠近的好。”见楚琴渊点了点头,不知是听没听进去,继而又道,“还有,上次皇帝找你去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你一回来就接受了丞相的邀请?”楚琴渊一向不喜欢这样所谓的“应酬”,但是最近发生了一些很古怪的事情,他没有说林滔却总觉得不对劲。

楚琴渊微扬起嘴角,“你觉得应该会有什么事?”

林滔一下子因为他的话愣在那里,喃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什么事都不说,就算真有事你也不会让我知道。”

那么就什么也不要知道。楚琴渊在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有些疲惫的眼睛。

林滔见他这样,知道他累了也不想继续谈下去了,叮嘱了几句就带上门出去了。

门一关上,楚琴渊睁开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滔离去的背影。

一手摸上琴身,在心里自语:皇帝的事情啊,就在这里。但是林滔,有些事情不可以让你知道,如果你知道了,那个人也一定会知道。

他还想多活几年,至少不要现在就死。

至于他为什么要来丞相府,那很明显是因为天生谨慎的淮斟一定不会漏掉这里。他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和淮斟一样,是想弄清楚丞相的立场,这样他才可以看清楚朝野之后的发展,才可以靠皇帝给他的烫手山芋赢得最后的赌局。却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她。

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月亮。今天的月光比昨天的要柔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一个吻,让他接连几日都沉重的心填上了其他的美好。

蝶悱恻吗?他抚着唇微微地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怎么办呢?

因为这个吻,她必须要有和他牵扯不清的觉悟啊。因为她已经开始不知不觉地渗透到他的心里了。

当她把奏折的内容报告给淮斟,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子夜了。她却了无睡意,抱膝坐在房外的长廊上,手里握着几个时辰前还系在楚琴渊腰上的玉。这块玉打磨得相当漂亮,通体的碧绿在夜晚都可以感觉到它温和的柔光;玉的形状是很简单的“井”字——这是个很奇怪的形状,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丝毫的不妥,仿佛它天生就应该是这样简单。

她举起玉,让“井”字的“口”对着今天晚上的月亮,今天晚上是满月呢。想起许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一个满月的夜晚,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惨淡。

自己今年多大了?低头笑了笑,仿佛从来到静睿王府就不曾费心去记过,现在想来自己今年有二十了,那么遇见淮斟就是在七年前,在她十三岁那年。

她透过楚琴渊的玉看着眼前的满月,却仿佛是在看七年前的满月。

那一年,她全家被抄,满门灭族,女眷不是殉了葬就是充为官婢发配边疆。

直到那一天前,她还是深受皇帝宠信的御医家的小姐。她的祖父人称“鬼医”,凭借着独步天下的医术,虽不能说是权倾朝野,却也是炙手可热。直到那一天前,她都一直以为自己的世界只在书本和药材上,祖父曾说过,她天资过人,必有所为。

那一天,祖父、父亲被赐死,母亲上吊死在她面前,她的世界完全崩溃在眼前。也就是在那一天,在她以带罪之身将要被流放的时候,她遇见了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六皇子——淮斟。

那时的他骑在一匹马上看着被上了脚镣手铐的她。眼神和现在一样的深沉而轻柔,“庄御医家的孙女?叫什么名字?”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他,不问反答:“你是谁?”

淮斟一挑眉,玩味道:“有意思。”

旁边押犯人的官差见她如此无礼,一鞭子抽在她的身上骂道:“你个不长眼的丫头!这是六皇子,还不快请罪?”

她却笑了,不顾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径自站好了福了一福,“见过六皇子。”

淮斟因为她不卑不亢的态度暗自赞叹,下了马看着她,等到把她看仔细时早已脱口而出:“好个美人胚子!没想到庄御医家的孙女,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气度和胆识!”

一旁的官差听出了点苗头,涎着脸道:“如果殿下看中了这丫头,就把她领回去吧。只是王爷小心,这丫头难驯得很呐。”

淮斟不再看她,淡道:“我要她做什么?就算要了也不是随随便便在大街上就要。”说完,他策马而去,仿佛刚才的话他从未讲过。

她深深看着他的身影,想起母亲临死前的话:“你要记住,我们家走到这步田地,六皇子淮斟是始作俑者!他为了报当年你爷爷救不活他母亲容贵妃的仇,借了你爷爷的手错杀了怀有身孕的田昭容;如果不是他,我们家何至到如此地步?我不相信以你爷爷的医术会错杀死人,更何况是皇帝的妃子!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娘不要你报仇,但是你必须要记住我们家几十口人命是怎么死的!这样才不枉费你身上留着的血。”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她看着淮斟背影,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儒雅尊贵的气质,竟然和她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会听母亲的话,不要报仇好好活下去;但是这个人,她再也不想见到。

第二天,她便被刑部配给六皇子淮斟。她脑海中只有四个字

——命当如此。

“叫什么名字?”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淮斟问她。

她闭嘴不答,神情有些傲和清高。

淮斟反而笑了,“是不想说,还是不想要了?无妨,以后就叫你悱恻吧——蝶悱恻。忘记过去也好,以后你将是我身边一只迷迭悱恻的绝美蝴蝶。”

之后她就成了淮斟身边的婢女。他让她继续当个小姐,却又让她学史、读三国和《资治通鉴》,让她学作态、学唱戏、学身段、学礼仪,学着如何魅惑众生又分寸得当。

接下来,她第一个任务:杀楚门第四子——楚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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