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宝龙浩特在王府以北约40公里处,二百多户人家,在它的周围还有大大小小五六个村庄,是全旗人口比较集中和稠密的地方之一。往北人口就稀少了,再走一百多里路,翻过沙丘和几座山,便是北部牧业区,这里是承南启北和贯穿东西的绾毂重地。这个浩特虽有二百多户人家,但没有像样的街道,房舍五花八门,错杂无章。说是无章又有章,大致是浩特的周边是一些独立的泥崩崩,往里多是独立的土房,再往里是一些小院子,中央是一座大院落,门前是一个大场坝,对比度十分明显。这个院落的主人就是敖其尔。在周围的大小浩特中,有十几户中小农牧主。
这种房舍的布局,对工作团的工作有个好处,就是便于进行阶级调查:
住泥崩崩的是耪青和雇工;住土墙房屋的,多数相当于汉族地区的中农;住有院子的相当于富裕中农,有的相当于富农;中间的大院肯定是农牧主了。
但这也给工作出了既简单又棘手的难题,就是工作团住在哪里。泥崩崩里都是一家老小挤在一起,铺盖是一些干草和破皮毡子,外人是无法住进去的;土墙房子稍大一些,条件稍好一些,也都是住着一家人,外人也难以住进去;大院里有的是房子,工作组要住,人家是求之不得,但如果住进去,一开始就脱离群众了,增加发动群众的难度。于是就选择了小院中的小院,以避免住进相当于汉族富裕中农的家庭。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家庭都婉拒工作团进入,经过耐心细致的工作,才有几户勉强接受,但态度十分冷漠,一问三不知。但反复宣传和访问逐渐产生了效果;住久了,房东对工作队也热情起来。
工作组进驻宝龙浩特后,敖其尔与其他一些农牧主都感到十分惊慌。
特别是敖其尔,他知道自己罪恶很大,民愤不小,如果农牧民真的发动起来,绝对不会轻饶了他,因此决不能坐以待毙。他思来想去,觉得工作队没有几个人,如果他们敢动手,就不妨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当然这是下策,目前从盟到旗的政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中,而贡布扎布目前又无举事的迹象,眼下还得潜伏爪牙忍受着,耐心等待时机。他见到工作组的成员总是一张笑脸,说你们整天忙这忙那,太辛苦了,不如住到我家,对工作及生活都有帮助。不时给工作组送米面、牛羊肉及一些日用品,遭到严词拒绝后也照送不误。他就是要在浩特中造成一种印象,他和工作组的关系很好,工作组是不会为穷棒子撑腰的。他还经常找赵进、宝音图、胡日格等人,假惺惺地表示过去做了什么错事,欺压了贫苦百姓,现在愿意接受人民政府的教育改进自新,愿意接受政府减租减息的政策,一副点头哈腰、诚惶诚恐的样子。
可是背过身去,他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他和他的爪牙不断散布谣言:汉人来到草原是要奴役蒙古人的,他们到草原来是想抢牛、抢羊、抢妇女;汉人来到这里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几时看到汉人能长期霸占白音草原的;工作组是水,我敖其尔是山,水是要流走的,只有我敖其尔是巍然不动的,你们哪个敢和工作组勾结起来与我敖其尔过不去,工作组一走,老子就要和他算账,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除了吓唬之外,敖其尔还故作姿态,企图与跟他有血海深仇的死对头搞好关系,只要他们不出来闹事,就一定能躲过这一劫。他带手下拿着米面亲自来到耪青阿木古冷的家,装出一副亲热的嘴脸,甜言蜜语地说:“大侄子啊,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今天大叔看你来了,给你送点米面,渡渡饥荒,过两年,大叔给你说房媳妇,小两口好好过日子吧。”
阿木古冷眉毛一竖,怒发冲冠:“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你今天发什么‘善心’,你真要有善心,为什么要抓我去当劳工,为什么要逼死我阿妈,并且放火烧尸。只要我活着,我一定要报这血海深仇。你给我快滚!”
说着就把敖其尔送来的东西丢了出去。
“你这个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一把年纪,不与你一般见识。”说完,敖其尔夹着尾巴带着手下跑了。
敖其尔又带着手下拿着东西来到另一个耪青高力套的家,皮笑肉不笑地和高力套攀近乎,又是威胁又是利诱,叫高力套不要和工作组接近,好好跟着他,将来会有好处的。
高力套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悲惨的一幕,是敖其尔抓自己给日本人当劳工,挨打受骂,忍饥受寒,总算熬到日本人投降才捡回一条命。不曾料到敖其尔这个禽兽竟乘他被抓劳工时闯进他家强奸了他妻子,他妻子受此刺激后精神失常,带着儿子说要去找高力套,从此再也没回来,不知是死是活。高力套回来后也曾到邻近几个旗寻找,但始终没有找到她娘俩。从此心灰意冷,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
高力套听了敖其尔的话,明白了他的来意。于是冷冷地说:“跟着你干,我可高攀不上。至于该怎样做,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来教我。”说完就不再理敖其尔等人了。敖其尔弄了个没趣,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虽然敖其尔在阿木古冷及高力套这里碰了钉子,但他这一套还是起了作用。贫苦农牧民又想报仇雪恨,但又怕真像敖其尔所说的那样“打虎不成反受其害”,于是对工作组若即若离,他们想再看一看,看工作组能不能长期待下来,是不是真地给贫苦百姓撑腰。工作组一时工作进展得较慢,有些成员感到焦灼不安起来,大家都在苦思良策,争取能早日打开局面。
这一段时间,大家发现有个二十来岁身披破毡的小伙子,经常到工作团住处转悠,但就是不说话。房东说,他叫阿木古冷,是个耪青,也是全村最穷的。工作队派人专做他的工作,他终于说话了,劈头就问工作团走不走。工作团成员告诉他:“来这里是为穷苦人民办事的,不走了!”他说:
“不走就好,我有深仇大恨,如能给报仇,我就豁出命来跟你们干;如不能报仇,就什么也不用说了,财主不是好惹的!”宝音图告诉他:“有仇的报仇,有冤的申冤,不只是给你一个人报仇,要给所有的穷人报仇,穷人们翻身当主人!”
小伙子说:“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敢干!我叫阿木古冷,是耪青,我家只有我和老母亲。1944年敖其尔抓我给日本人当劳工,劳工们牛马不如,几十百把人挤在一个工棚里,有了病就被拖出去活埋,有病也不敢说,只好硬撑着,不知多少劳工累死、病死、被打死。我的命还算大,日本投降后活着回来了。我想要好好孝敬老母了,可回来惊呆了,万没想到我家的泥崩崩不在了,老母不知去向,我跪在那里呼喊老母,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也不想活了。乡亲们悄悄地告诉我:老母亲体弱多病,又无人照顾,没多久就病饿而死,敖其尔派人放火烧了泥崩崩,乡亲们在夜里偷偷将烧焦的尸体运出来,用张破草席包起来埋葬了。我对乡亲们感激不尽。敖其尔没有想到我能回来,我去找他说理,他反诬我无事生非,将我毒打一顿,险些丧命。我想以牙还牙,也放火烧他的房子。无奈他家院深墙高,守护又严,没有找到机会。我现在就希望工作团能给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