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红说：“你再想想吧，农村有个习俗，腊时腊月的，马上又过春节，也不能马上让叶子去打胎，再等等，你再想想，听你的信儿。”
司马凯几乎想哭，心里骂道：“去你娘的，鬼精货！知道你耍的啥把戏！”但他无奈，还得开着他的马自达送她们去宾馆。
分手的时候，他对马里红说：“马姐，你们不用等了，你知道你老弟的脾气，说个骨头是个牙！你的事我一定会用心的，叶子的事你就关照着。”
“随时联系吧！”马里红也给他扎了个尾巴。随后又补充说：“你先给冉登高打个招呼也行，不过，你也得抓紧找龚以群！”
春节这天，樱山第一医院的大院里十分热闹。一大早，锣鼓队就在院子里敲打个不停。十几个身穿黄彩服，腰扎红彩带，头裹红毛巾的大汉就把那磨盘大鼓擂得咚咚响，五六个身着红装，腰系绿彩带的人们把手中的大铜锣敲得咣咣响，三四个身着古戏装的人吹着那喜庆的唢呐，吹得嘀嘀嗒嗒响，还有两只大狮子在队伍的最前面左右地跳跃，中间是由十几个青年男女在挑着一条五颜六色的彩龙飞来飞去，真是龙腾虎跃，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啊，整个大院的人都站在周围观看，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正在锣鼓敲打得十分欢畅的时候，一辆银白色的面包车驶了过来，直接驶到办公楼前。这时，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了芮雪青、邱副院长和办公室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有黄爽等几名医护人员。
“芮院长，今年春节搞得真热闹啊！”杨晓静赞扬地说。
芮雪青也高兴地说：“热闹，热闹！给大家增添些过年的气氛，同时也配合配合你们的活动。”
在他俩说话的时候，跟随杨晓静的工作人员开始从车上往下搬着水果和鲜花。
芮雪青看着那些鲜花和水果说：“晓静啊，你可真是心细会想，有新点子，往年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想到这点子上。”
杨晓静笑笑：“过年了，这些病人不能回家，我们送束鲜花，送袋苹果，让他们感到温暖，有个医院如家的感觉。”
“这样做好！这样做好！”芮雪青说着就带着杨晓静一行往病房去，给春节留在这里的病号拜年，献花，送礼品。
杨晓静一行的到来已经把看热闹的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咦，这大年初一，杨院长去病房干什么？”说话者还亲昵地称她杨院长。
“她是来给春节没回家的病员拜年哩！”另一个女同志接着说。
“她是在作秀的！”站在一旁的马里红撇着嘴说。她不愿听见人们赞扬杨晓静的话，也不愿看见她的身影，说完，连舞狮子也不看就回家去了。
杨晓静、芮雪青他们几个人挨病房给每一个病号拜年、问好、祝福，给每个人送上一束鲜花，送上一兜水果，病员和家属都十分感动，有的流下了热泪，有的脸庞笑得像花一样。
看过病员从病房出来，一位工作人员喊道：“杨局长，这礼品还余了一份！”
杨晓静眨巴眨巴眼睛说：“这礼品带上到芮院长家看看吧，老院长干了一年也够辛苦了，也该慰问慰问。”
芮雪青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又不是病号。”
“那也该给老侯拜个年，医院的工作全靠你，家里的事情全靠她，也该去慰问慰问她。”
“老侯不在家，她也出去给人家拜年啦！”芮雪青阻拦着说。
见芮雪青实在不让到家，杨晓静想了想对芮雪青说：“要么我们去看看马里红吧！过年哩！”
“好，好！”芮雪青伸出大拇指称赞说，“晓静真是心眼活，想得好！你今天去看看她，算是对她最大的安慰。”
黄爽这时插话说：“看狗也不看她，她算什么人？”
芮雪青瞪她一眼：“你懂什么？”
“哼！我啥都懂！”黄爽不赞成地说。
“小黄，你就跟我去吧，让老芮他们休息。”杨晓静说着就去拉小黄的手，小黄不愿去，手一挣，由于用力过猛，杨晓静又穿着高跟鞋，地上的冰凌又光，她打了个趔趄，脚一滑便跌倒在地上。见此情形，大家呼叫着：“杨局长摔倒了！”“快扶，快扶起来！”杨晓静身子疼得直不起来，躺在地上咬着牙忍住疼。芮雪青有经验，让杨晓静躺着别动，他立即打电话让骨外科来担架，不到五分钟，抬担架的人来了，四个年轻的小伙子小心翼翼地将晓静扶上担架，送往骨外科，做了X光造影，还做了CT核磁共振，幸好没有骨伤，只是左大腿部软组织严重损伤。医生给她开了外用药敷疗，建议她住院输些消炎水会好得更快些，杨晓静心想，过春节的不能打扰大家，就坚持说软组织损伤不要紧，回家用药休息就可以了。芮雪青说，恭敬不如从命，过春节的想回家就让她回家吧，和家人在一起心情会好些，也会愈合得快些。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打电话要了一辆救护车。
黄爽觉得杨晓静摔伤是她造成的，心里痛苦极了，她要求去杨晓静家护理她。杨晓静不同意：“不用了小黄，有老勇在家照顾就可以，过春节的，你就在家和家人团圆团圆。”
“不，我一定要去照顾你！”黄爽说着又哭了。
“小黄要去就叫她去吧，要不，就是在家她心里也不舒服。”芮雪青对杨晓静说。
杨晓静点头表示同意了，黄爽也就上了救护车跟杨晓静一道回家去。
杨晓静摔伤的消息很快传播开来，自然也传到了马里红的耳朵里。她听了之后手舞足蹈，幸灾乐祸地对游海说：“她杨晓静想出风头没想到却摔个大跟头，报应啊！报应！”游海朝她摆摆手说：“别说，别说，大过年的，我不想听你说这话，她摔不摔跟头与你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马里红这样想，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得卧床休息上不了班，这正好给自己要求官复原职找个理由。再说，她杨晓静不上班就干扰不了我马里红的事。春节前一天，她打电话给司马凯催问。司马凯回话说，已经给冉登高联系上了，冉登高说取消她马里红的副局长才没多长时间，过了春节再说吧，过了春节也就算隔了年，好说些，况且这事重大，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当时，她还嘱托司马凯说：龚以群春节肯定回华安市过年，你就利用春节期间请龚专员吃吃饭好好说说，司马凯也就答应了。马里红看看日历，已是正月初五，春节假期过了多半，离初八上班还有两天。龚以群还不会回樱城。她想，再问问司马凯见没见到龚以群，如果见了，见的效果怎么样。如果没见，催他抓紧时间在上班前见，要么等到龚以群回到樱城就不容易找到了。又一想，还是再跑一趟好，电话里说不如当面说力度大。她拿定主意以后，又叫上了乔叶子，她知道，办这事还得带上乔叶子，乔叶子就是她眼前的杀手锏。春节前，她还专门给乔叶子买了一身新衣服，并给她五百元钱让寄回老家给老人过年用，大年初一又给了她三百元的压岁钱，乔叶子自然十分高兴，一切也都听她的指派了。
这次她们来到华安，没再到司马凯的家属楼，而是直接到了一个酒店给司马凯打了电话，一拨通，马里红就连珠炮似的说了一番拜年话。
“司马处长新年好啊！祝你新年好运，大展宏图，官运亨通，吉祥如意啊！”
“彼此彼此，也祝马院长新年好运，心想事成啊！”司马凯也打着哈哈。
“谢谢！谢谢司马处长的金口吉言，但愿如此！外出了还是在华安？”
“在华安！”
“我们也来华安了！”
“这么远又跑来干什么啊，打个电话就可以了！”司马凯显然是没想到，他后悔又被这个女人套住了。早知道她来华安就不说自己在华安了。
马里红听说司马凯在华安心里就踏实多了，高兴地说：“有重要情况向你汇报，我已在海河路的东来顺定了雅间，咱中午吃涮羊肉。”
“我……我中午已答应有个应酬……”
“那你看吧，叶子也过来了。”马里红不轻不重地说，其实是给他施加压力。
“那……我去那边简单应酬几分钟就过去！”司马凯的话音听得出很操心。
“也好，我们先点菜。你既然去了也就不用太急，太敷衍了对人家也不礼貌。”这女人挺会卖乖。说完朝乔叶子会心地一笑。
司马凯不到半个小时就过来了，看来他挺上心的。马里红喊来服务员把锅底放上，三人只寒暄了几句就开始涮羊肉。
司马凯吃着想着，你马里红有什么重要情况？无非还是关于乔叶子怀孕的事，拿这事来压人！他眼睛也不停地观察着，乔叶子似乎比春节前又胖了许多。吃饭中间乔叶子有意起来给司马凯添了几次水，司马凯发现她的腹部有点高了。乔叶子的腹部是有点高了，这是来之前马阿姨专门让她在大袄里面又加了件棉马甲。司马凯也怀疑她的衣服是不是穿得有点厚，想要她脱了外衣看个究竟，便说：“这屋里有暖气，你穿那么厚也不热啊？”“是有点热。”乔叶子说着欲去解扣，马里红忙拦住说：“叶子，不敢脱衣服，你身体虚弱，不敢受寒。”乔叶子也明白过来，没再脱外衣，正在这时，她“哇”的一声又呕吐了，这是刚才她趁司马凯只顾从锅里捞菜不注意时，趁喝水之机又服了马里红给她的巴豆。
见此情形，司马凯的脸又枯皱上了，看来她真的是怀孕了，而且还没去打胎。他明知道马里红是拿这给他做砝码。心里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看你马里红有啥花样？听了，他就又不吭声了，一直低着头吃，看她马里红开口怎么说吧！
马里红见司马凯抱住葫芦不开瓢，自己的事自己急，忍不住先开腔了：“司马处长，电话上我对你说过的有个重要的情况给你汇报，就是春节期间杨晓静摔骨折了，两三个月肯定不上班，这也是我复职的好机会，有理由说吧。杨晓静上不了班，工作总得有人抓，不能耽搁着吧！”
司马凯冷笑着摇摇头：“你复职与杨晓静摔伤两码事，组织上不会因为杨晓静摔伤就把你拿起来，关键是你的条件能不能拿起来。”
“你给龚专员说嘛！”马里红怕他把话堵住，忙拦着说，说着还从汤锅里给司马凯捞菜。
“初三那天我专门请了龚以群两口子在华安最豪华的金狮大酒店吃饭，还找了几个厅长、处长陪他，XO就喝了三瓶，喝得他当场醉倒。我开车送的他们回家……”
“他喝那么醉，你说的话是不是都忘了……”马里红担忧地说。
司马凯做出一副无奈的苦笑状：“你个马院长啊！”他上次到现在不再喊马里红为马姐，也不喊她局长，还喊她原职，“都说你是个聪明人，你咋又糊涂哩？现在这人哪，是喝醉时候清醒，清醒时候糊涂。”
“哦，哦！”马里红顿开茅塞地连连点头，“那龚专员表态了吧！”
“表态了。”
“咋说？”
“他说，马里红复职不是一句话的事，也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上边有地委书记，下边还有副书记、部长，包括卫生局长，得由下而上逐级反映，估计地委才有考虑的可能。”
“照他这么说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了，可够马姐折腾的了。”马里红说着又想哭，“你就再给龚专员说说，都传说龚专员下一步有可能要当地委书记，他一句话就够用了，就看他肯不肯说了。”
司马凯见给她说不明白，不做声，拨着龚以群的手机，一拨拨通了，司马凯专门放开扬声器，又把马里红的事情说了一遍。
“前几天，咱就讲清了嘛，解决这种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得下级组织先有态度，基层有人说话……”
“你大专员一道圣旨下去就好了，何必让下边费事？”司马凯眨眨眼说。
“这是程序，你做人事工作的，应该比我还懂！不再说了！我还有客人。”龚以群说着挂了电话。
“听清了吧！”其实司马凯的意思是，你信了吧。
马里红点点头：“听清了。”
“你回去就抓紧找局里领导，局里有了态度上边就好办了，必要时，我再找找他们。”司马凯又卖弄着说，“你们樱山快要由地区改为地级市了，到时候班子也会调整，他们都会通过我来摸点信息找找人，你回去就抓紧找局长，包括杨晓静同志……”
马里红点点头，没别的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叶子的事，你考虑好没有？”
“上次说过了，有啥考虑的？”司马凯故意有点厌烦地说。
“只要你这样说，我和叶子就下决心了，你说叶子？”马里红不得不再做作一番。
乔叶子不吭。
司马凯觉得没必要再说什么，溜进卫生间了。
马里红坐在回樱山的公共汽车上，脑子里就不停地盘算着自己自上而下的路线怎么走。先找郗大康？马里红想想自己否定了，因为那天在华西大厦俩人已谈过一次，谈得并不愉快，而且郗大康的态度已明确。他这人说是叫组织观念强也对，说是唯上也没错，总之是正统型。杨晓静也是可以找的，她在家养伤去探望也是个由头，但是涉及复职的话还不好开口，即使开口也谈不深。想来想去，还是先找芮雪青，要他陪自己一块儿去见杨晓静，他两边都能说上话。这老头子虽然有点油滑，但他是个不愿得罪人的人，谁找他他都能热心地帮着说话。她心里主意已定了。
第二天早晨，她准备了礼品，念完“我是金刚”的咒语之后便往芮雪青家去。芮雪青家就在同一楼上，隔一个门洞，可以说是一步之遥。出了这个门洞进了那个门洞就到了。
芮雪青一看见马里红很高兴：“里红，你礼节还这么细啊？”
“来给你老领导拜个年嘛，这就来晚了……”马里红不好意思地说。
“不晚，不晚，咱樱山正月十五以内都是年。”芮雪青笑呵呵地说。
“你和老侯身体都好吧？”马里红把礼品放茶几上坐下后问。
芮雪青仍是笑呵呵地说：“好，好，都好！人老了就是这样嘛，就人家谁总结的那四个特征，坐着打瞌睡，躺着睡不着，过去的事记得清，现在的事记不着，看书看报是越看越远，撒尿是越撒越近，上头有想法，下边没……哈哈……哈哈，下边就不能再说了。”
老伴瞪他一眼：“这话能是给里红说的？老没意思。”
芮雪青只顾着高兴，没想到这话在马里红面前放肆了，尴尬地笑着说：“老同事了，老同事了，里红也是个马大哈，也不会介意。”
马里红接着说：“芮院长说对了，我真是马大哈！”
闲谈了一阵之后，马里红把话切入主题：“芮院长，听说晓静局长在家养伤，我想去看看她。”
“嗯，去看看晓静，好！”芮雪青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那天晓静就是为要去你家拜年滑到地上的……”
“是吗？”
“是啊！”
“那更应该去了！”
“当然应该去！”
“那我准备些礼物，你带上我去看她好吧？”马里红对芮雪青说，“你也知道俺俩……”
“不用说了，我明白。”芮雪青手一挥，慷慨地说，“你也不用再准备什么礼物，咱就把你带的这东西拿着去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这是看你和老侯的！”马里红不好意思地说。
“烟酒不分家，就这。”芮雪青不容商量。
马里红说：“算了，到街上花店买一束鲜花吧！”
芮雪青见马里红说得这么诚恳，便说：“好，送束鲜花也好，过年的，喜庆！再说，病人看见鲜花也有利于情绪。”
就这样，芮雪青要了车，带着马里红，到街上买了花篮往杨晓静家去。
坐到车上，马里红又说：“芮院长，见了晓静我也想说说我工作的事情，你可要给我帮帮腔。”
“那当然。”芮雪青毫不含糊。
“我给你说实话，你不能对外讲，上边我已经疏通好了，只要局里同意。”马里红贴着芮雪青耳朵说。
“我明白，我明白。”芮雪青点着头。
进到卫生局家属院，芮雪青让司机把车一直开到杨晓静的门洞口，这正合马里红的心意，她担心的就是在院子里碰到熟人尴尬。下了车，芮雪青走在前面，她跟在后，她有意把花篮举得高高的，挡住自己的脸，免得让人看见。
芮雪青敲开了门，一进客厅就喊道：“晓静，你看谁来了？”
杨晓静在床头一探头：“啊，是……是马姐。”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好，最后还是说出了“马姐”两个字。“你跑来干吗啊？”
马里红见杨晓静喊了自己马姐，心里也是热乎乎的，感到她对自己并没有戒心，心也就宽了许多，平静地说：“我是刚知道，早知道早就来看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