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叫丹阳，和包中年同岁，是市委的副秘书长。他俩既是同乡又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分到一个中学教书，先后都离开教育战线到党政机关上班。包中年走出学校就进了市政府，而丹阳进了物资局。当年物资局是全市较好的局，求他们办事的人很多。丹阳在物资局人秘科一干就是多年，后来物资局形势一天不如一天，眼看就生活不下去了，丹阳找到包中年，让活动活动调动一下工作。通过包中年的努力，他调到了市委综合科。这时的包中年已是市政府二科的科长了，丹阳连副科都不是。不久包中年下县当厂长，丹阳才当上副科长。后来丹阳仕途通达，别的副秘书长都是副处级，而他前年就晋升为正处级副秘书长。
在天啸市，他俩是最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说，无心不谈。包中年当年和桑丽兰纠缠在一起，丹阳就有点看法。他对包中年讲：“男人爱财要有道，爱色须有度；财是基础，色是意识；能理财的男人是大丈夫，能拒色的男人是伟丈夫。这些年来，你在财上做得很好，在色上也要把握好自己。桑丽兰年轻、美丽、秀气，但不是你的，你不要勉强……”包中年听罢，微笑着说：“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什么事的！”中国是个劝酒不劝色的国家，丹阳对包中年也没有再往深处劝说。
丹阳把烟屁股抛到痰盂后，看一看包中年说：“她昨晚找我了，让我和你好好谈谈！”包中年感觉屋里有点闷，起身打开窗户，让清凉的微风吹进来，掀动他办公桌上的稿纸瑟瑟作响。包中年望着窗外嫩绿的柳枝，眉头紧锁。窗外，有两只麻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像是在恋爱。多么自由的鸟儿呀，想怎么爱就怎么爱，不像人类，爱恨情仇，反复无常……
“她说什么了？”包中年深深地吸了一口窗口涌进来的凉气，问丹阳。丹阳说：“心比天高呀！我知道她对你提的要求你做不到，可是，你不答应她的要求，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心里要有个思想准备！”“我——真——后——悔……”包中年说着眼圈有点红。
昨天晚上，桑丽兰把丹阳约到她家里。她对丹阳说：“丹阳，我和中年的事你都知道，我一路走来容易吗？为了和他好，我什么名声都不要了，我到嫁人的年龄不嫁人，我为了谁？后来在你们的劝说下我嫁了人，可我找不到幸福的感觉，又离了，我又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他呀！我这么多年不要丈夫、不要孩子，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他的爱？对他的爱，上天可以作证！我所做的牺牲，其实他包中年心里最清楚！”她说着，眼泪不由顺着娟秀的脸庞滑落……丹阳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人。这些年来，他根本看不透她。他真不明白，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会这么疯狂，疯狂得这么不正常。现在社会上的好多男人，乐意在外边交女朋友，但都有一个原则，就是以不破坏彼此家庭为标准。桑丽兰一直在流泪。丹阳对她说：“说真心话，我不想过多问你俩的事，但想想我又是你俩的朋友，不忍心让你们俩这样争吵下去。你还是那种想法？”桑丽兰用纸巾擦擦眼泪说：“是啊，还是那种想法。他老婆跟他那么多年了，他也对得起她了。我一让再让，让了木锐云十多年了，也到了她让步的时候了！再说，包中年深爱的是我而不是木锐云，他跟她过日子还有什么意思？爱情一旦死亡，要家有何用？生活还有什么意义？”丹阳无言了，但丹阳知道，让包中年离婚比登天还难！木锐云对他们包家有恩，上侍奉父母，下管教孩子，二十多年为他们包家默默地做着奉献，包中年怎么能向木锐云提出离婚呢？过了一会儿，丹阳问她：“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桑丽兰说：“你告诉他，我的等待是有限的，让他半年内必须与木锐云离婚，一年内与我结婚！”……离开桑丽兰的家，丹阳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真是解不开的方程式呀！”
今早一上班，他就来到包中年的办公室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包中年踱完步坐下来对丹阳说：“你转告她，我还是那句老话，想和我继续下去，必须双方相安无事，谁也不给谁提要求，谁也别给谁添麻烦，否则就一刀两断！想当东宫娘娘，没门儿！”丹阳起身自己倒杯水说：“要说你自己说去，我才不夹在你俩中间受罪呢！你当年种的苦果，还是自己收获吧！”包中年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沉默……
其实，包中年在心里多次把木锐云和桑丽兰对比，如果非让他取舍的话，他还是要木锐云而不要桑丽兰。因为，木锐云用贤惠、包容、宽厚、理解、奉献去爱他。为了让他干好事业，木锐云不让他干一点点家务活，不让他为父母亲和孩子操心。在家里，他的话就是圣旨，木锐云都会无条件地去执行。她在他面前从不逼他去做某一件事，更不会去为难他。然而，和桑丽兰这么多年是什么感受？尽管她爱得死去活来，可是这种爱让他十分不舒服。她逼他给她买房子，他说他手里没有更多的钱，她就大哭大闹，说什么：“你不给我个家也不给套房子，难道我对你的爱的代价就是我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吗？”那年春节前，为了给她筹房款，他冒着飞舞的大雪，踏着泥泞的雪地，到处借钱。那个时候，包中年就开始后悔，在泥泞的雨雪中流泪。后来，她闹着要汽车，他还得为她筹钱，他有话无处诉，血往心里流，筹不来钱就向银行贷款。他还为她转干，为她提升，对组织说了很多好话，跑了无数次的腿，使她由一个工人转干升迁为现在的正科级干部，而且还在建委的核心部门工作。她拥有这么多，还不满足，现在是步步紧逼，让木锐云让位，他包中年心里能好受吗？
丹阳见包中年在走神，忙说：“你不会为这事儿神经错乱吧？”包中年冷冷地说：“不是神经错乱，是疯不疯死不死的问题。”丹阳突然大笑起来，把包中年吓了一跳：“你笑什么？”“笑什么？”他说，“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一个正处级国家干部，一个这么大单位的一把手，办过多少棘手的事，却被一个小女子折磨得要死要活的！你的勇气哪儿去了？你的魄力哪儿去了？你处事不惊的经验哪儿去了？看看社会上有多少男人，与十几个、二十几个女人好，人家翻手合手，把那么多女人哄得高高兴兴、服服帖帖的，你就这一个桑丽兰算是摆不平了。笨呀！笨呀！笨呀！”包中年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我真笨，我被这个女人搞得抬不起头来，我真笨！”两人都无言了。丹阳又点了一支烟，这次包中年没有制止他。丹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平静地说：“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明白地告诉她，你永远不会和木锐云离婚，让她打消和你结婚的念头！”包中年说：“我一直就是这个观点，这话早就对她说了。可她一听不是大吵大闹，就是寻死觅活的，她是铁了心要和我结婚！”丹阳吐一口轻烟说：“你真遇到麻烦事了！”
这时，包中年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桑丽兰打过来的，不知怎么心狂跳起来。这些天，包中年感觉自己心脏不好，听见手机响就心慌，尤其看见桑丽兰的手机号心就狂跳不止，连呼吸都困难。“是她打过来的！”他对丹阳说。包中年接通手机，只听桑丽兰轻轻地说：“领导别生气了，你大主任怎么能和我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女子一般见识？你气坏了身子我后半生可怎么办呀！”桑丽兰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他们两人闹得最凶的时候，会突然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轻轻地叫上两声“哥哥，我爱你；小乖，我爱你”，她会说一切都是我的不好，你工作这么累神费心，还让你生气，小女子我向你赔礼了，等等。有时她还会轻轻地打他几下，抓他几下，还会趴在他肩上后悔地流下眼泪。她每次这样做效果都很好，包中年还在气头上，一听桑丽兰轻轻叫上几声，果然气就消了一大半。包中年严肃地说：“我马上要开会，有话快说！”桑丽兰说：“我母亲今天七十大寿，我哥嫂筹办了几桌酒席，你今天中午一定要过来呀。一会儿我再给丹阳秘书长打个电话，让他也来！”包中年道：“我们去合适吗？”桑丽兰说：“哎哟，我请你大主任了，你就摆架子，给我妈祝寿还小你身份了？”包中年忙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亲朋好友都去了，我去不方便！”桑丽兰说：“傻样，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不会让你为难的。我中午把杭航部长也请来了，你来主要是陪杭部长。”包中年一惊，桑丽兰有什么本事，能把市委常委、对外联络部部长也请来参加她母亲的寿宴？他和她好这么多年，现在看来他还不算完全彻底地了解她。了解一个人难，了解一个女人更难！“我知道了！”他把电话挂了。丹阳问他：“怎么，桑丽兰中午请客？”包中年说：“她母亲过七十岁生日，让咱俩都去！”丹阳说：“你是未来的女婿，我去干什么？”包中年一听丹阳这么说，脸阴阴地说：“你不要说这么难听好不好？什么女婿不女婿的。人家把杭部长也请来了，让咱俩作陪。”丹阳一惊：“杭部长也去？”丹阳是挂线对外联络的副秘书长，杭航是他的顶头上司。这么多年来没听说杭部长与桑丽兰有什么交情，怎么……正在丹阳思考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手机号，是桑丽兰打过来的，他忙接听：“大美女，有何指示？”桑丽兰说：“中午我给我母亲过生日，想请你陪客。”丹阳说：“我去合适吗？如果需要我一定去，能为老太太祝寿也是我的荣幸。”桑丽兰说：“杭部长也来，你看着办吧。”丹阳忙说：“那好吧，我一定去！”丹阳放下电话，学着桑丽兰的话说：“杭部长来，你看着办吧。”然后自语道：“这不是命令我嘛。”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桑丽兰现在是天啸市建委城建科的科长了。她从一个图书管理员到正科级科长，一路高升，包中年帮了不少忙。她知道，她欠包中年太多太多。她哥哥嫂嫂的工作，也是包中年一手办理的：先给他俩安排到包中年当过厂长的轧钢厂，后来轧钢厂倒闭了，又把他俩调到一个事业单位吃上财政饭，并且都在重要岗位任职，也都是沾了包中年的光；她的房子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包中年也为她补贴了不少的钱；她开的车从低档次到高档次，每次换车，包中年也没少补助。按理说，她应该满足了，但物质代替不了精神，随着年龄的增长，特别是进入四十岁之后，她越发感觉时间不等人了，女人的美好年华很快就要消逝，再这样下去，没有归宿，晚年生活会十分悲惨的。她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酸酸的，更加坚定了争取名分的决心。所以她步步紧逼，让包中年离婚。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做包中年的合法妻子。她常常想，世上这么多女人都顺理成章地做了合法妻子，有的是二婚，有的是三婚，而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天是桑丽兰母亲的生日，她哥哥嫂嫂说妈妈一生不容易，决定大摆宴席为母亲祝寿。其实两位老人都不同意他们这样做。父亲说：“大户人家祝寿，平常人家过生日。我们是平民人家，干啥事不要太张扬。世上不管是什么事，低调保身，张扬破命！”桑丽兰一听父亲这么说，笑道：“有权有势有钱人忌张扬，我们小户人家，干什么都不过分。妈妈劳苦大半辈子，今年是七十岁生日，也到了我们做小辈的庆贺庆贺的时候了。”母亲说：“你爸说得对，中午我们一家人吃顿饭算了，请其他人干什么？”桑丽兰知道，父母是怕花钱，也没有其他意思。他们兄妹也不管两位老人同意不同意，就决定这天中午为母亲祝寿。
桑丽兰和哥嫂在天啸市站住脚后，他们就把父母从农村接到了城里，一直和哥嫂住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