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里夫人从两个人身上搜出手枪,然后把染满鲜血的外套随手扔下,推开屋门冲进夜幕。
居里夫人见到安倍晋二的时候发觉对方很忧郁,与上次的意气风发完全不同。目光中似乎流露着一丝夹杂着恐惧的哀愁。她有些不快,因为这不是在一个杀手身上应该看到的。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包括为什么他会选择在这个位于东京近郊阵马山上的僻静小屋里和自己见面。
因为居里夫人看到了万松会的人。
杀手不应该有感情,这是安倍晋二最大的弱点。居里夫人可以理解,但她依旧不能消除对他的鄙夷。也许选错了人,这家伙是可以背叛自己的。
“足够的压力加上丰厚的筹码,没有人可以坚持住原则。”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微笑着从屋子角落里走了出来。
“你就是万松会的头目长谷广健?”居里夫人四下打量着破败的房间,发现这里似乎是供登山者休憩的小屋,除了几张布满伤痕的旧草席外几乎一无所有。
“是的,打扰了。”长谷广健向居里夫人略一鞠躬,仍旧很和蔼地微笑着,“久闻居里夫人作为雪狼团的负责人聪明睿智,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小可,还没有说话就能猜出我的身份,很不简单啊。”
“不知道长谷君找我有何贵干?”居里夫人的日语非常流利。
“我今天就开门见山吧。不瞒居里夫人,把你请来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事情。你已经对万松会和我们长谷家族很清楚了,我对你还一无所知,这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除了我的身份,我想你万松会没有什么不知道吧?”虽然身处险境,但居里夫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怯懦的神色,“再说我也无关紧要,你想得到的无非是‘涅槃’而已。”
“不错,就请夫人明示吧。”
“‘涅槃’的方案不在我身上,地宫位置我也没有。”居里夫人的回答颇为干脆。
“不对,虽然地宫位置你不清楚,但凭你手里掌握的资料只要有充足的时间完全可以找到准确地点。”
“也许你说得没错,不过现在塞北市文物局已经开始着手对‘涅槃’地宫进行抢救性发掘立项了,只怕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找它在哪儿。”
“这就是你尽快要从刘海虹嘴里得到地址的理由?”
“没错,地宫位置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杀她?”
“你们万松会不也要杀她吗?”
长谷广健点了点头:“我想我们的目的是不同的。”说着话他接过手下递来的一份资料,瞥了一眼幽幽地说道,“你看看这个。”
居里夫人拿过资料翻了翻,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什么意思?你能确定这份东西的真实性吗?我不相信陈天雄的身后……”她没有再说下去,好像因为这份迟来的情报有些过于激动。
“当然,你可以自己判断。”说到这里长谷广健走近居里夫人,取回资料,盯着她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合作,地宫打开后我只要一样东西。”
“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的几个属下对你很感兴趣,如果你不愿意合作的话我只能将你交给他们了。”长谷广健的语气平淡,但听起来总透着一种阴森森的冷气。
居里夫人没有说话,似乎是在作着剧烈的思想斗争。许久才道:“我想考虑一下。”
“可以。”长谷一摆手,让手下把居里夫人双手背后,用绳子把她捆了起来,“你可以慢慢想,如果到明天早上还没想明白的话我只能满足他们了。”说着话他用下巴点了下身后的手下,然后对两个结实的汉子吩咐道,“照顾好居里夫人。”
安倍晋二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长谷广健要走才插嘴道:“我想任务已经结束了,您不会失信于我吧?”
“也许不会。”长谷广健变魔术般从怀里摸出一把手枪出其不意地对准了安倍晋二的脑袋,“一个杀手如果对某件事情感觉到了恐惧,那只能证明他的职业生涯结束了。不过,我不能否认你曾经是全日本最优秀的杀手之一。你的社交艺术杀人术已经是万松会职员入门级的必修课了,我替他们感谢你。”
无声手枪发出微小声音的同时安倍晋二也轰然倒下,他的鲜血飞溅在居里夫人的身上和脸上。
她很平静。
“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麻烦你们清理一下。”长谷广健从容地收起手枪,向两个壮硕的手下笑着点了点头,慢慢地踱出了屋门。
送刘海虹去医院的是那个叫中岛的麻点女人,她身后跟了一大群警察。来生明没有去,因为她正在办公室里接受酒井博文的审问。
还是X市立大学附属医院,一个慈祥的老头从护士手中接过了刘海虹的病历。他仔细地阅读中岛在拘留所医务室里留下的数据,透过厚近视镜片的眼睛折射出些许迷茫:“刘海虹小姐,您确认自己做过心脏移植手术吗?”
刘海虹没有听懂,直到一个护士用英语给她大略翻译了一遍。
“是的。”这时她已经逐渐恢复过来,心跳也不那么厉害了。
“你在哪里接受的手术,主治医生叫什么名字?”
“在中国察省塞北市军区中心医院,医生是赵卫华。”说到这里的时候,刘海虹又想起了陈天雄。
“哦,这个人我没有听说过。不过资料显示在中国的察省,只有塞北市医学院附属医院、塞北市机械厂立医院和宣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有能力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而你所说的军区中心医院按中国的医疗系统等级划分只是个二级甲等医院,并不具备心脏移植手术的资格和条件。”日本老头很认真地从旁边的书柜上抽出一本很厚的书,边翻看着边给刘海虹作着解释。
“那您的意思是说我这个手术做得很危险?”刘海虹蓦地想到自己的手术是不是化名为郑鼎天的陈天雄所设计出的什么阴谋?
“不。”老头严肃地摇着头,“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做过心脏移植手术。你心脏上的伤口明显是做出来的,真正的心脏移植的伤口不会这么长。而且你刚才摄入了少量的强心苷注射液,如果你的心脏是移植的话就会很危险了,可你现在不已经没事了吗?”
没有?刘海虹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她仔细地回忆着做手术前后的事情,怎么想都感觉不太可能。因为心脏移植手术是母亲安排进行的,当时作为主治医生的赵卫华还与陈天雄配合进行了长期的跟踪治疗。如果说陈天雄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母亲与赵卫华不可能不知道吧?何况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隐瞒得了?昏昏沉沉的刘海虹又在诸位警察的陪同下返回了拘留所,这时已经是深夜11点钟了。
此时此刻,远在东京阵马山顶小屋里的居里夫人,正艰难地跪在地上,将手从双脚下套到前面。这也得益于平时的瑜伽和体能训练,虽然年纪不轻,但她依然保持了良好的柔韧性。完成这一个动作后她蜷下身子,仔细地听了听外屋的动静。好在那两个家伙仍旧在喝酒聊天,不过话题却是她。看来他们的确对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有着强烈的兴趣。
居里夫人轻轻冷哼了一声,弯下腰用牙齿一点点地将手上的绳子咬开,然后依旧盘好把手背后,坐直身子呻吟起来。
听到动静的两个汉子果然被她吸引来了,一个理平头的男子走上前瞪着通红的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我胸口好难受,有点疼。”居里夫人故意搔首弄姿,挺起丰满的胸膛。
平头男的脸色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他淫笑着望了望身边的同伙,把手放到了居里夫人的胸口:“是这里吗?”
“再往里一点。”居里夫人故意往前蹭,直到另一个人的视线完全被他挡住。就在平头男把手往她衣服里伸的时候,她看准对方腰间的匕首飞快地抽了出来。接着这柄刚才还属于他的武器刺入了他自己的下身。
“啊!”凄惨的叫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他的胸口就被插入了一把匕首。再不能发出一点声息的平头男人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喷射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这个艳如桃李的女人全身。
另外一个男人的反应速度并不快,手刚刚放到腰间,居里夫人已经把同伴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穿过骨缝的匕首非常准地落在了心脏上,干脆利落。
居里夫人从两个人身上搜出手枪,然后把染满鲜血的外套随手扔下,推开屋门冲进夜幕。
外面,漆黑一片。
当新一天的阳光照射到下原町拘留所的时候,刘海虹已经在榻榻米上睁着眼睛躺了一整夜。她的头有点疼,不知道是因为囚禁在这十余平方米的小屋里不习惯造成的缺氧还是昨夜的事情让她过于劳神的缘故。她又感觉像在做梦了,混混沌沌不能自已的噩梦。
囚室里面有个两平方米左右的卫生间,刘海虹拉开门走进去用自来水龙头冲了把脸,抬起头时才发现墙上有一个对着后走廊的小窗户,外面的警卫可以清晰地看到屋里人的动静。
“一点隐私都没有。”刘海虹嘀咕了一句走出屋,看到一个年轻的女警卫正站在外面看着她。“你好。”女警卫的英语不错,不知道是不是酒井博文专门调过来照顾刘海虹的。
“哦,你好。”隔着装有粗栏杆的铁门,刘海虹很不自然。
“我是新来的警卫松下雅慧,请多关照。”女警卫说着还向刘海虹摆了摆手,继续道,“外面有律师找你。”
“律师?”刘海虹感到很奇怪,自己并没有委托任何律师啊。不过她还是跟着松下雅慧走出拘留房,来到了楼屋左半部分的接待室里。在这儿她果然看到了一个相貌俊郎的高个律师。
“刘海虹吗?我是你的委托律师黎朗。”他大约三十岁上下,说话时两只不大的眼睛堆叠到一起,形成了两道细缝。
“是谁委托你来的?”刘海虹首先抛出这个问题,因为她注意到黎朗并没有和日本警方一样叫她加滕明月。
“这个并不重要,我们还是说说案情吧。你的案子我看过了,现在最棘手的是警方已经认定你为失踪的杀夫之妇加滕明月,所以有点麻烦。”黎朗的语速很快,根本就没给刘海虹插话的机会,“我今天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原原本本地将这趟来日之行的目的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如果认定我是加滕明月会判几年?”刘海虹好不容易找到黎朗说话的空当。
“二十年以上,而且日本政府最近几年对涉及外国人的恶性杀人非常重视,所以如果认定你有罪的话很可能最多会判到死刑。”
“死刑?”刘海虹心里一动,她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叫黎朗的律师:他三十多岁,一头精心修饰过的长发,面孔白皙,虽然眼睛不大但却神采奕奕,身上穿着考究的西服,膝盖上放着黑色的公文包,的确是职业律师的打扮。
可他为什么一来就告诉自己会被判重刑呢?虽然没有打过官司,但刘海虹感觉作为律师首先要让委托人冷静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吧。难道他盼望着自己紧张甚至是慌乱起来?一瞬间,刘海虹感觉这个律师的亲切的笑容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抑或是目的。他希望自己能听到死刑的消息后因为紧张而说出一些对他有用的话吗?很有可能,否则无缘无故为什么会有律师来找自己?现在又没到判刑上庭的时间。想到这里刘海虹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有什么办法吗?我现在要找回自己的身份。”
“现在警方的证据很充分,已经准备起诉你了。而且据我所知控方律师非常希望判你死刑。所以我下面的问话至关重要,希望你如实作答。”
“什么?”刘海虹已经开始戒备起来。
“你来日本的目的是什么?”
“找人。”
“找谁?”
“陈天雄。”
“为什么找他?”
“他拿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田黄如意轮观音并须弥座莲台像。”刘海虹随口撒了个谎,紧紧地盯着黎朗的面孔。
“田黄如……像?你是说田黄佛在陈天雄手中吗?”黎朗的表情霍然变色。
果然如此!刘海虹冷冷地哼了一声,现在她已经断定日本警方绝对没有起诉自己的证据,更不要说是判刑了。因为如果真的要判死刑,这个黎朗的律师不会如此心急地从自己口中问出什么。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当然是萧太后凉殿的地宫地址。
刘海虹笑了,她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是这次,她却错了。自信与自负有时也会合租一套房子,聪明的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因为这个叫黎朗的人的的确确是个律师,是个受人之托想帮她的律师。
于是,她错过了机会,即将独自面对死亡的残酷。
我没有办法,你也没有办法。所以当黎朗走出拘留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忧郁。“我没有办法了,她一点都不配合。”他举着电话,语气出乎意料地沮丧。
“想办法,必须救她。”电话里的人很焦躁。
“除非和她说出你的身份,否则她不会配合的。”
“不行。”
“她把‘涅槃’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那也不行,办法你自己想。”
黎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无能为力,她面临的只能是谋杀的罪名。”
“那你就尽量拖时间吧,我会想办法的。”对方挂掉了电话,只留下黎朗静静地站在空旷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