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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誓将碧血报国恨(2)

阿珩看少昊唇角紧抿,一声不吭,不禁泪如雨下,不停地磕着头,磕得咚咚响,“你答应过我大哥什么?那是我的四哥昌意啊!你看着他出生长大,他自小叫你‘少昊哥哥’,把你看作自己的亲哥哥,他小时候,你抱着他玩,他学的第一招剑法是你所教。”

少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看似平静,可袖中的手因为灵力激荡,已经从指甲中渗出鲜血,滴滴落下,恰落在阿珩的血迹中,一时竟无人注意。

阿珩磕得额头都破了,少昊依旧只是冰冷沉默地站着,阿珩终于死心,站了起来,凄声说道:“少昊,我大哥绝不会原谅你!从今而后,千年情分尽绝!”

她转身向外奔去,口中发出清啸,跃上阿獙的背,冲天而起,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高辛以白色为尊,大殿的地砖全是白色玉石,红色的鲜血落在白色的玉石上分外扎眼。

少昊呆呆地看着那点点滴滴的鲜红。

“陛下。”季厘刚想说话。

“都出去!”少昊挥了挥手,声音冰冷低沉,没有任何感情。

当他们恭敬地退出了大殿,隔着长长的甬道,看到宽敞明亮的大殿内,少昊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少昊怔怔地看着阿珩滴落的鲜血。

本以为,天长地久,水滴石穿,总有一天,他会等到她回头,看到有个人一直守在她身边,也许到那时,她会愿意做他真正的妻,可是,又一次,他亲手把她远远地推了出去。

白玉之上,她的鲜血,点点绯红,好似盛开的桃花。

少昊心中忽地一动,这天下还有一个人纵情任性,无拘无束,不管不顾!

他匆匆忙忙地翻找出一方旧丝帕,用指头蘸着阿珩的鲜血,模仿着阿珩的字迹,匆匆写了一封求救的信。

信成后,他却犹豫了,真的要送出这封信吗?这一送,也许就是彻彻底底地斩断了阿珩和他的牵绊,这一送,也许就是让阿珩和蚩尤再续前缘。

他眼神沉寂,犹如死灰,可短短一瞬后,他叫来了玄鸟,沉重却清晰地下令:“把信立即送到泽州,交给蚩尤。”

第二日清晨,阿珩赶到了洵山,正在山里潜行,有羽箭破风而来。

她随手一挥,羽箭反向而回,一个人急速地攻到她身前,晨曦的微光照到匕首上,溅出熟悉的寒芒。

阿珩忙叫:“嫂子,是我。”

昌仆身形立止,“你怎么在这里?”待看到阿珩衣衫残破,身上斑斑血迹,惊讶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珩说:“先别管我,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昌仆命跟随她巡逻的士兵先退到一边去,阿珩问:“祝融约定了什么时候投降吗?”

“就是今日,昌意已经去受降了。祝融要父王给他一个比后土更大的官职,日后的封地也一定要比后土更多,父王全答应了。他还要求父王来这里亲自接受他的投降,这条父王拒绝了,不过答应等他到轩辕城,一定举行最隆重的仪式欢迎他。”

阿珩脸色发白,昌仆问:“究竟怎么了?”

“祝融不是真心投降,他是用投降来诱杀你们。”

昌仆笑道:“这个我有准备,所以我才特意没有和昌意一起去,方便一旦发生变故,随时接应。”

阿珩神色哀伤,“祝融设置阵法调动了地下的地火,他会引火山爆发,所有人同归于尽。”

昌仆的口惊骇地张大,一瞬后,她转身就跑,阿珩立即拉住她,“千万别乱,一旦被祝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会立即发动阵法。”

昌仆身子在轻轻地颤抖,“即使要死,我也要和昌意死在一起。”

阿珩拍着她,“我明白。你去找四哥,让四哥告诉祝融,父王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来接受祝融投降,今日傍晚就到。”

“祝融会信吗?”

“欲令智昏!父王让神农国分崩离析,祝融想杀父王的意愿太强烈,这会让他失去理智的判断,你要尽量拖延,拖延一时是一时。我昨日已经给父王送了信,以烈阳的速度,父王半夜就能收到,父王肯定会星夜派兵,只要能拖延到傍晚,轩辕的救兵就会赶到。”

昌仆不愧是闻名大荒的巾帼英雄,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镇定下来,恢复了一族之长的气度,“我和昌意原本的商议是,他率领一百神族士兵和五千若水战士去接受祝融投降,剩下的神族将士和若水战士跟随我驻守这里,万一有变,我随时带兵接应。现在的情形下,昌意带走的人不能轻动,否则祝融会立即发动阵势,只能尽量先保全这里驻扎的战士,我去和昌意尽量拖住祝融,等待父王救援,你带这里驻扎的士兵立即撤退。”

昌仆说完把兵符交给阿珩,就要离开,阿珩拖着昌仆,犹豫了一下说:“其实还有个方法,就是你和四哥现在就坐四哥的坐骑重明鸟悄悄离开,派一个灵力高强的神族士兵扮作四哥的样子设法糊弄住祝融,虽然瞒不了多久,可也应该足够你们远离。”

昌仆平静地说:“可五千若水男儿却走不了,我在老祖宗神树若木前敬酒磕头后带着他们走出了若水,如果他们不能回去,我也无颜回去。你四哥也不会抛下一百名轩辕族士兵独自逃生。”昌仆重重地握了握阿珩的手,“这里的士兵就拜托你了。”说完,立即转身而去。

阿珩拍了拍阿獙的头,喃喃说:“我就知道四哥四嫂肯定不会接受第二种方法。我若让你走,你肯定不会答应,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啰嗦了?”

阿獙点点头。

“也好,反正烈阳不在这里,如果我们……至少烈阳还可以抚养小夭长大,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教出来的小夭得变成什么样子。”

阿獙的头轻轻地蹭着阿珩的手,眼中有笑意。阿珩也笑了,头挨着阿獙的头,眼泪滚了下来,低声说:“谢谢你。”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说说容易,可真能做到的又有几个?青阳和少昊的千年情谊也终究是抵不过少昊的江山社稷。

阿珩拿着兵符去了营地,并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只召集了两个若水族领兵的将军,命他们立即带兵悄悄撤退,全速行军,中途不许休息,违背军令者立斩。

阿珩又召集了一百名轩辕族的神将,命他们四处生火造饭,做尽可能多的木头人,给他们穿上衣服,用灵力控制他们四处走动,营造出全营帐的人都心情愉快,等待着晚上欢庆战役结束。

一个多时辰之后,看太阳已快要到中天,阿珩把一百名神族将领秘密聚拢,本不想告诉他们实情,怕他们惊慌失措,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下令,看到他们一个个朝气蓬勃的容颜,想到他们也有父母家人,她突然不想隐瞒了。

“如今我们站立的地底深处全是地火,只要祝融发动阵法,火山会立即爆发,千里山脉都会喷出大火,灼热岩浆能把石头融化,你们的坐骑再快也逃不掉。”

一百个神族士兵的脸色全变了,眼中满是惊骇畏惧。

“我清晨告诉了昌仆,说她可以提前离开,她告诉我即使她活下来也无颜去见若水男儿的父母家人,她选择了留下,和我四哥一起拖延祝融。我虽然拿着兵符,可我不觉得我有权力让你们去送死,如果你们想走,请现在就走。”

众人默不作声,面色却渐渐坚定。

一个眉目英朗的少年说道:“王姬,你难道忘记了轩辕族是以勇猛彪悍闻名大荒吗?我们可是黄帝亲自挑选的精锐!我们还有五千一百个兄弟留在这里,如果我们独自逃了回去,别说黄帝不会饶我们,就是我们的家族也会以我们为耻。您发布号令吧!”

阿珩凝视着这些男儿,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和他们身上流动着一样的轩辕血脉,因为同一血脉而休戚相关、生死与共。她压下澎湃的心潮,说道:“这么大的阵法,祝融无法靠自己一个人的灵力,一定有其他人在帮他,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杀了他们!阵法已成,这样做并不能破解阵法,可是能减少阵法发动时的威力,那些正在撤退的士兵也许就能多活一个。”

她问刚才朗声说话的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岳渊。”

“岳渊,我没有学过行兵打仗,你来决定如何有效执行。”

“因为不知道藏匿地点,只能尽量扩大搜索面积,两人一组,各自行动。”

“好,就这样!”

一百士兵跪下,岳渊从战袍上撕下一块,匆匆用血写了几行字,交给阿珩,“如果我再走不出洵山,麻烦王姬设法把这个交给我的父亲。”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一种沉默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

阿珩含着眼泪,脱下外衣,把所有的血书仔细裹在外衣里,绑在了阿獙身上,“这是我的母后掺杂着冰蚕丝织成的衣袍,火烧不毁,我现在要赶去见我四哥,陪他一起拖延祝融,等待父王的救兵。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逃生,但我保证这些信一定会到你们家人的手里。”

士兵们两个一组,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消失在树林里,阿珩面朝着他们消失的地方,跪倒,默默磕了三个头。

这些铁骨男儿就是轩辕的子民!她从没有像今天一样为自己是轩辕的王姬而骄傲!

阿珩随便捡了一套士兵的盔甲穿上,对阿獙说:“我们现在去会会祝融。”

阿獙振翅而起,载着阿珩飞向了祝融约定的受降地点。

三侧皆是高耸的山峰,中间是一处平整的峡谷,有河水蜿蜒流过,如果火山爆发,岩浆很快就会倾泻到这里。

阿珩对阿獙说:“现在我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远离这里,把这些信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獙眼中噙泪,阿珩摸着他的头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你必须替我做到,我答应了他们。”

阿獙舔了一下阿珩的手,快速飞向了西方。阿珩望着他的身影,微微而笑,傻阿獙,如果只留下烈阳一个,他会多么孤单,你还是好好陪着他吧!

昌意和昌仆坐在青石上下棋,神态悠然,阿珩走了过去,“四哥,四嫂。”

昌仆吃惊地瞪着她,昌意怒问:“昌仆不是让你领军撤退吗?”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旦接受了命令就会坚决执行,并不需要我指手画脚。”

昌意说:“你现在立即离开。”

阿珩蹲在昌意身边,右手放在哥哥的膝头,“四哥,易地而处,你会走吗?不要强人所难!你可以赶我走,但我还会回来,大不了躲起来不让你看到。”

昌意凝视着阿珩,半晌后,摸了下阿珩的头,没有再说话。

阿珩起身望向对面的山峰。树林掩映中,一面颜色鲜明的五色火焰旗迎风飘舞,旗下站着整齐的方队,铠甲锃亮,刀戈刺眼,令人不能直视。

昌意说:“我今日看到他们就觉得不对,投降之军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气势?但我也只以为他们是诈降,想着我和昌仆早有准备,没想到如今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突然,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回音,祝融在山头问话:“黄帝究竟会不会来?”

昌意道:“大将军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祝融冷冰冰地说:“没什么意思,黄帝向来诡计多端,我只是想问得清楚一点。”

昌意说:“你若不愿意等,那我们也可以提前受降,父王到时,我向他请罪就是。”

沉默。

好一会儿后,祝融说:“再等一会儿!”

昌仆和阿珩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又略微放下了些,昌仆对阿珩说:“祝融多疑,每隔一小会儿就要和昌意对话,确定昌意仍在,而且刻意用足了灵力说话,逼得昌意也要用足灵力回话,如果换个人假冒,他立即能察觉。”

阿珩说:“他这次不仅仅是试探,好似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怕他心中也在挣扎,一面并不相信我们的话,怀疑我们发现了他的诡计,故意在拖延,一面又暗暗期望父王真的会来,连着父王一起杀死,好让他一雪国恨。”

昌意看了看四周,对阿珩说:“可惜玉箫放在了营地,没有带出来,你去帮我砍一截竹子。”

阿珩忙去林间寻了一根竹子,昌仆把随身携带的匕首递给昌意,昌意很快就削了一管竹箫,笑着说:“虽然不敢和宴龙的驭音之术比,可箫乃心音,希望可以安抚一下祝融的火气。”

昌意将竹箫凑在唇畔吹奏起来,箫音空灵婉转,美妙动听,犹如阵阵春风,吹拂过大地,阿珩觉得心中一定,对四哥生了敬意,心音不能作假,四哥是真正的心气平和,无忧无惧,人说危难时才能看到一个人的心胸,四哥这份气度无人能比。

祝融身为王族,肯定学习过礼乐,肯定也明白箫乃心音,自然会闻音辨识吹箫人的心,疑心尽去。

昌意端坐于青石上专心吹箫,昌仆凝视着夫君,抱膝静听,眼中有着绵绵情意。

阿珩靠坐在树下,望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枝叶,精神恍惚,眼前一会儿是蚩尤,一会儿是小夭。

一曲完毕,山林又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在等,也许因为等待的是死亡,在生命的沉重面前,连山峰都变得肃穆,山谷死一般的寂静,一声鸟鸣都没有。

当众人都等得不耐烦时,昌意便又吹奏一曲,他的箫音就好似绵绵细雨,让焦躁的心慢慢安定。

日头越来越西,轩辕的救兵仍然没有到。

昌仆禁不住问阿珩:“烈阳可靠吗?”

阿珩也是心下惊慌,算时间,无论如何轩辕的救兵都应该到了,昌仆不等阿珩回答,又急匆匆地说:“难道父王不肯发兵?你有没有向父王说清楚事态的紧迫?”

“昌仆!”昌意握住昌仆的手,温和地凝视着她,昌仆只觉心中一定,惊怕畏惧都消失了,对阿珩说:“对不起,小妹。”

“昌意小儿,我居然被你给骗了!”祝融终于意识到黄帝绝不可能出现了,愤怒的咆哮震彻山林,“你以为拖延时间就可以破掉我的阵法吗?告诉你,没有用!你们全都要死!所有的山峰都会变作火山,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战士们惊恐慌乱,整齐的军队立即没了队形。

昌意看了昌仆一眼,昌仆神色坚毅地点点头,昌意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开她。昌意拔出长剑,走到军队前,看着所有人,在他的安静沉稳面前,士兵们一个个都安静了下来。一个神族将士高声问道:“王子,真的会火山爆发吗?我们都要死吗?”

所有战士沉默地望着昌意,眼中有对生的渴求。昌意说:“我不能给你们任何希望的承诺,我唯一能承诺的是,我一定会站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

士兵们沉默,在沉默中,他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本能的惧怕渐渐被理智的勇敢压制了下去。这就是人之所以为人,人之所以为万物之灵。

祝融站在山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脚边是几个刚被他砍下的人头。

因为怕消息走漏,祝融只告诉士兵是诈降。刚才,当他说出火山会爆发时,轩辕族的士兵固然惊恐,神农族的士兵也同样惊恐。一些士兵受不了,想要逃跑,祝融干脆利落地割下了他们的头,踩着他们的头问剩下的士兵:“你们是想光荣地战死,还是做逃兵被我杀死?”

所有人都瞪着他,这算什么选择?怎么选都是死!

祝融大吼:“不要恨我,不是我不给你们活下去的机会,而是他们!”他的火刀一指轩辕族的军队,“是他们杀死了我们的亲人,毁灭了我们的家园,令我们没有活路!难道你们已经忘记了吗?”

“啊——”在恐惧的逼迫下,走投无路的神农族士兵好似变成了嗜血怪兽,发出痛苦的嚎叫。

国已经破,家已经毁,如今只剩下一条命!不管是敌人的鲜血,还是自己的鲜血,唯有喷洒的鲜血才能令胸中激荡的愤怒平息。

祝融看着他们,脚踏人头,仰头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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