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了,几十年后,我搀扶着谭雪峰来到了康城县烈士陵园。谭老已快七十岁,身体看上去还很健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离开这片自己战斗的土地已十余年,情绪显得有些激动。
谭老走到一排墓碑前,这些都是他昔日的战友,他缓缓地摘下了帽子,接过我手中的鲜花,一一放在每一座墓前,然后在墓前点燃香烟,灌满白酒。最后,谭老颤颤巍巍地站立好,大声说:“报告,康城县公安局侦查员谭雪峰,前来报到!”
说完,谭老饱含热泪,他就这么笔挺地站立着,冷峻的脸上透出侦查员特有的刚强和坚毅,他就一直敬着军礼,很久很久,都没有放下。
归家途中,望着飞速发展的康城,谭老兴奋得像个孩子。他的记忆力很好,地名、人名说出一大串,有些地方连当地陪同的同事都不知道。我问谭老,肖克同志后来醒了吗?谭老说,他?这小子根本没有昏迷,那是组织上摆的一场戏,演给敌人看的。后来肖克到公安大学任教,成为法医界的名师。
我问,刘正呢?谭老说,老爷子后来破了很多大案,退休后,就和韩萍到渝城养老。李闵强担任了康城地委书记,“文革”时期被关了牛棚,现居住在蓉城。秦大奎一直侍奉杨瑾的父母,直至终老。八十年代末,秦大奎因病去世。遵照老秦的遗嘱,战友们把他和杨瑾的墓合在一起,这叫“生不同榻,死后同穴”,圆了两人生前的心愿。
“母老虎”周桂香一直在食堂工作,终身未嫁。谢恒远的儿子谢前进,唱了一口动人的秦腔,承袭父业,现在是公安战线的刑侦英雄。皮老四在基层派出所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他在当地安了家,老四的女儿也是一名派出所民警。胡铁柱所在的公安部队后来被改编成武装警察部队,八十年代中期,他光荣离休。胡铁柱的儿子从政法大学毕业后,没有遵从父命当警察,而是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每每谈及此事,胡铁柱总是捶胸顿足地说,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至于凌舒雅,始终不见她的踪影,只不过,每到新年,谭雪峰和肖克都会收到一张祝福的贺年卡,卡上的邮戳来自不同的国家和地区。
当谈到以前的敌人时,谭老笑着说,两兄弟哪有不吵架不打架的?过去的都过去了,正所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嘛。
这时,谭老兜里的手机响了,话筒那头传来老伴刘惠英严厉的声音:
“老谭,你在哪儿?”
“我?我在峨眉山陪客人。”
“峨眉山?走那么远?当心自个儿的身体,你可是有高血压、心脏病的人!”
谭老听完老伴的叮嘱后,笑着安慰道:“老太婆,莫急!莫急!就在路上,几个钟头就回来了!”他合上电话,顽皮地冲我挤了挤眼睛,笑着说:“不会开玩笑的侦查员不是好侦查员。”说完,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烟斗,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烟荷包,挖了一锅烟叶,吸食起来。这时,我注意到谭老的烟荷包,这是一个用红布缝制的布包,上面绣着一个金色的盾牌和一行诗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伯都2010年5月16日星期日第一稿2010年6月-7月第二稿2010年9月第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