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伯特从书里抬起头，望了一眼正在飘雪的窗外。
壁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在体验这样的温暖是在何年何月了。原本堆在床两侧的书堆被整理出来了一部分，按照书名首字母的顺序，靠着墙壁摆成了一排。之前搁在屋子另一头的矮桌被挪到了他的旁边，上面放着加了蜂蜜的牛奶，粗陶的杯壁摸起来还是温的。
就像是真正的家一样。
这么想着的同时，艾尔伯特苦笑了。他没有感受过父母之爱，更不知亲情为何物，又怎会晓得幸福的人类家庭应该是什么样子。他只能靠书本中古老的故事和想象力来弥补生命缺憾，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想象四季更迭的美景。或者他一直以来渴望的就是如此平凡的东西，比如说，卧病在床的时候有人为你盖上厚厚的毛毯，再倒上一杯热牛奶。
他忍不住抚摩着温热的杯壁，贪恋着即将逝去的热度。就在他沉浸于幻想的时候，木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寒气以及淡淡的、却令人心慌意乱的花香味。
荒凉的森林不可能开出娇艳的玫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香味来自于一个高级吸血鬼。艾尔伯特多么不希望美好的梦想被残酷的现实打破，他皱起眉，指望注意力重新回到书中去。
但吸血鬼不会允许他那么做的。
“你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嘛。”
李奥走到窗前，俯下身来望着他的脸。以吸血鬼的视力，李奥没必要凑得这么近就能把他的毛细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了。艾尔伯特望着那双如晴空一般湛蓝的漂亮眼睛，决定不把心中的不满说出口，反正那毫无意义。
“托你的福。”
一半是敷衍，也有一半是真心。虽然艾尔伯特还吃不透这个偷渡者的真实目的，可这些天来李奥确实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而且，令他吃惊的是期间李奥竟一次也没有吸过他的血。也许李奥不得不顾及他的身体状况，毕竟长夜节的献祭对艾尔伯特来说已是死里逃生，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既然你恢复了许多，”李奥用露骨的、猎食者的眼神盯着艾尔伯特看，“我是不是不用再费力气去外面找食啦。”
说起来，艾尔伯特冷静地想，当他从西蒙的马车逃回小屋的那天，李奥也曾对他露出了这样的恐怖表情。也许李奥以吓唬他为乐，谁知道呢，吸血鬼的玩笑会有多少真正的杀意在里面。
“请便。”艾尔伯特又埋下头去。
他以为李奥又是说说而已，谁知话音未落，李奥就拉开了他的衣领，动作不算粗暴但也十足惊悚。感觉到肩膀一凉，艾尔伯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再也不能将不请自来还反客为主的吸血鬼视若无物。上帝啊，他的绷带都还没拆呢。
“如果你的目的不是杀了我，”艾尔伯特强压怒火，“最好不要每次都从同一个地方下口。就算这次也没被你咬死，被莱森拔发现的话我就没可能活着走出永夜宫。”
李奥满不在乎地舔了舔嘴唇：“如果你那么在乎会惹恼那家伙，我可以在你下次被召入宫之前把你吸干嘛，以后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或者我今天仍然可以去外面找乐子，比如那个花店的女孩味道也还不赖，叫什么来着？珍妮？安吉莉……还是薇薇安？”
艾尔伯特狠狠瞪了他一眼，究竟起到了什么效果不得而知。李奥到不急着开动，反而坐在了床头。
“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小鬼，普通的人类不会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睡过去。”
原来李奥还对他上次的漠视耿耿于怀，也不想想当时他的状态有多差，吸血鬼真是心胸狭窄。“相信我，”艾尔伯特不打算照顾“客人”的心情，“你不是我遇到的最穷凶极恶的坏蛋，被你袭击也不是我遭遇的最惨烈的绝境。”
“不光是这个。”李奥搔了搔下巴，“母亲失宠于皇室，堂兄成了下级吸血鬼，唯一的弟弟还是个血统可疑的怪物。不仅如此，与你的家族有私怨的女人出人意料地被莱森拔看中，破天荒地成为了他的直系后裔。有传闻说她不会让任何一个理查德好过，很不幸地，也包括你在内。而这女人即将从转化的沉睡中醒来，晋封庆典就在三天后举行，等她忙过这阵子就有空闲整治你的家族了。我的意思是，作为人类，至少应该稍微表现出有所动摇才对。”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应该裹在棉被里自怨自艾，或者爬回家门口嚎啕大哭？想看戏的话，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艾尔伯特冷冷地打断了他。
“这么说我还真有一点想看，”李奥不怀好意地一笑，“事实上，我早见过你哭泣的模样了。你睡迷糊的时候比现在可爱得多。”
“高级吸血鬼在进餐之前，都喜欢讲这么多废话？”
“你倒挺有身为食物的自觉。不过让我惊讶的是，莱森拔在献祭日也跟你聊天？我以为他是那种不会在乎猎物感受的类型。”
“难道你在乎？”
花气力跟吸血鬼争辩真是艾尔伯特所能想到的最无聊的一件事，然而李奥就是有这样的特质，他总能破坏心平气和的好气氛，让人莫名其妙地焦躁起来。要说到搅乱人心的能力，他在吸血鬼中恐怕是拔尖的。
“说实话，”李奥笑容璀璨，“对你，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在意。”
“因为你另有所图。”艾尔伯特实在不想让他得意太久。
李奥不以为忤，顺势直奔主题：“既然你明白，就告诉我白主教身在何处吧。”
这个展开，没有出乎艾尔伯特的意料，他早知道李奥迟早会说起这个，前几天没有纠缠不休，大概是怕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来岔开话题。
一味逃避确实不是办法，艾尔伯特不能想象一个随时可能对他下口的吸血鬼长期呆在身边是什么样的感觉。诚然，从目前看来，自称不会对小孩下手的李奥要比莱森拔和他的后代好说话一点点，可是，他见过理智全无、完全被本能驱使的李奥。
“大费周章地寻找叛军领袖，是为了杀掉他吗？”
他没有接下李奥的直球，不过疑问也是合情合理的。
李奥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朝露一般短命的人类哪值得费这个力气，老子是要跟他合作。”
哦，这倒是个十分新鲜的说法。艾尔伯特被提起了一点点兴趣，也许他该早点跟偷渡者谈一谈心，品一品他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不错的尝试，皇帝陛下打算诱捕了？”为表现得没有一点儿动摇，艾尔伯特干脆垂下头继续看书了。
“什么皇帝陛下，”偷渡者轻蔑地一撇嘴，“老子不是莱森拔的后裔，从不打算对他言听计从。小鬼，你可别搞错了，这世上可不是所有吸血鬼都支持什么狗屁盟约，莱森拔的反对者大有人在，只是硬碰硬没胜算，所以想和人类联手。”
如果李奥意欲蒙骗他，这谎扯得未免太荒谬了。艾尔伯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吸血鬼对神圣盟约不满的理由，难道还嫌什一律约束太严？退一步说，就算其他吸血鬼君主对莱森拔心怀不满，毕竟各据一方互不相犯，没必要大费周章耍阴谋诡计，先不说人类反叛者不会买帐，再者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和莱森拔为敌引发吸血鬼大战也非他们所愿。
那么，李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如果他提问，吸血鬼会老老实实地回答吗？
李奥看穿了艾尔伯特的心思。
“一百年前，并非所有的吸血鬼部族都支持莱森拔的决定。也许你觉得难以相信，不过确实有一部分吸血鬼认为统治人类是不明智的，他们被激进分子称为‘隐世派’，我也是其中一员。”
“原因呢？”在了解所谓的“隐世派吸血鬼”之前，艾尔伯特想确定一下更重要的细节，“像这样奴役人类，几乎不受限制地猎食，对你们而言不是更方便吗？”
“表面看来是这样没错，但莱森拔奴化人类的策略带来一个吸血鬼也不想看到的后果。”
如果让艾尔伯特来解答，他相信，纵算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到李奥即将说出的答案。
“再也不会有艺术品诞生了。”
当吸血鬼说这话的时候，他看起来竟有些落寞。那一刻，艾尔伯特几乎要相信那是和人类如出一辙的真情实感。
上帝啊，他默默念着至高无上的神圣之名，他该不会真被妖魔的甜言蜜语所迷惑了吧。
“吸血鬼很强大，这没错，”李奥的眼神竟是如此认真，让艾尔伯特有些忐忑。“但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我们没有灵魂，因此没有进取心，也没有创造力。人类很渺小，很脆弱，大部分时候还蠢得要命，你们对吸血鬼而言只是转瞬即逝的虫豸，但是，只有人类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永恒。”
永恒……吗？
艾尔伯特觉得十分可笑，这个概念，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在他看来，永恒就是：当他衰弱而死，化作白骨，成为一抔毫不起眼的尘土之后，这群残忍阴险的魔物还将继续存在着，存在下去，容颜不改，行径如初。让他去思考永恒，简直是精神折磨。
李奥握住了他的肩膀，不十分用力，是顾及他的伤，也足够强硬，不容许艾尔伯特稍有逃避。
“对吸血鬼而言，无论是被砍掉脑袋，还是捅穿心脏，或者暴晒于日光之下，死亡都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人类，从出生，到成长，再日渐衰老下去，每一天都能感受到死神如影随形。这很讽刺，但我们意识到，正是死亡激发了灵魂的无限创造力。你看过伦勃朗的遗作《浪子回头》吗？那是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用仅剩的颜料画成的，人们在开始腐烂的尸体旁边发现了它。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被深深地震撼了，后来，我为了它去了冬宫不下二十次。”
艾尔伯特很想摇头，以抗拒吸血鬼诱惑般的低语，可他一动也动不了。是的，他见过这幅名画，如今它就收藏在莱森拔黑暗的珍宝地库里。只是，一旦承认他体会过的感动，就更容易被吸血鬼的语言所扰乱。
他还是太小看高级吸血鬼的力量了吗？
“但是，将来再也不会有了。”李奥深深地叹了口气，“莱森拔的统治下，人类如同不会思考的家畜，吸血鬼则是前所未有地放纵，跟牲畜也差不到哪儿去了。这意味着世上不再有艺术家，自然也不会再有艺术品；油画，雕塑，诗歌，歌剧，还有美丽如画的文字，愚昧的人类甚至连一个像样的首饰都弄不出来了。本来我们很容易混进人类的上流社会享受这一切，现如今老子就像活在原始社会一样，女人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你根本不能指望跟她们谈一谈浮士德。”
“这影响了血液的口感，或者说食用者的心情？”
艾尔伯特说得很轻，但直戳要害。感伤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李奥幽怨地望着他，好像在谴责艾尔伯特不抓重点。
“差不多就是这样。”吸血鬼不满地咕哝。
“于是，为了改善现状，你，或者说所谓的隐世派吸血鬼，打算联合人类打败莱森拔。因此你迫切需要找到白主教，和他商讨提升人类教育水平的长远大计？”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竟敢明目张胆地蔑视他，这令李奥十分不爽。考虑到艾尔伯特的身体状况，李奥只能强压怒火，毕竟给他一巴掌以小惩大诫显得太小心眼了。
“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也真心赞成你的计划，”艾尔伯特面无表情，“可惜我不认识什么白主教。”
“少跟老子来一套。”
“请你用那个自我膨胀的脑袋好好想一想，我从小就在吸血鬼的严密监视之下苟延残喘，怎么可能和那种危险人物有瓜葛。”
“红玛丽在疆外闹得轰轰烈烈，全靠白主教背后指点，这都不算是秘密了。要说这个四两拨千斤的人物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老子才不信。再说了，我早打听到白主教藏身于王都，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一个连圣经都倒背如流的小鬼和反叛军一点儿关联没有？”
“只有我一个人居住的森林，偏偏就有个自称隐世派的吸血鬼闯进来，还好巧不巧地咬了我，这事儿足够蹊跷了，我不也接受现实了。你好歹活了几百岁，按理说是见过世面的啊。”
这话很有道理，李奥想。他比这小鬼的曾祖父还要古老，怎么就会沦落到跟个伶牙俐齿的小鬼较真，还被耍得团团转的境地？
“无所谓了。”
李奥的手从少年的肩膀移到了衣领。被揪起来的时候，艾尔伯特没有显出紧张，大概他早就知道方才的挑衅会引发什么后果。
“你说，或者不说，对老子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小鬼，你以为我就那么在乎你，或者什么劳什子主教吗？别忘了，我是吸血鬼，我永生不死。老子大可以再等个几百年，寻找更上道的合作对象。至于你，还有那些个逞匹夫之勇的乌合之众，能否活过明年都是个问题，给你说句实话吧，老子一点儿都不在意。”
这倒像是可以笃信无疑的心里话。艾尔伯特感到的不是威胁，或者吸血鬼充满寒意的杀意——而是前所未有的安心。毕竟，这才是他心目中的吸血鬼：狡猾，冷血，残忍无情。在他的床头放上一杯热牛奶，这是多么虚伪的善意啊，差一点就为之而动摇的他，终于被这番肺腑之言唤醒了。
“那么，请你离开吧。”他一反方才的尖刻，而是柔声恳求。“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留在我身边对你来说都很危险。你没有必要为了没有半点用处的人类冒险，不是吗？”
李奥缓缓松开了揪住他衣领的手，却露出了令艾尔伯特齿冷的微笑：
“老子可没说你一点儿利用的价值也没有了。”
突然，毫无征兆地，李奥撸高了艾尔伯特的袖口，露出了半截的手臂。那上面，还有未消去的黑色齿痕。
“你很有趣，味道也不赖。老子要在这里呆到觉得无聊，或者你死掉为止。在此期间，老子想吃多少次就吃多少次，老子没义务照顾莱森拔的面子和心情，更没必要管你的死活。”
他伸出了尖牙。
在朝夕相处的这些天里，这还是第一次，李奥让艾尔伯特看到他的尖牙。即使过了这么久，残留在身体上的疼痛感依然没有消失，艾尔伯特没法克制住此刻的颤抖。不过，就算他更坚强一些，也没有虎口逃生的办法。眼看着李奥对准隐约可见的静脉咬下去，艾尔伯特一动也不能动。
“如果打算背后偷袭，建议你换个更靠谱的武器。”
出乎艾尔伯特的意料，数秒过后，李奥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笑着直起身。
他分明是对着背后的人说的，那时艾尔伯特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赶来的莫里斯，他手里紧握着一端削尖的桦树枝。这玩意儿要是拿着上街就是死罪，看得出莫里斯是早有准备，把就地取材的武器藏在了树林里。
“进展不错，可惜只能先聊到这里了。”
李奥揉了揉艾尔伯特的脑袋，后者呆呆地还回不过神来。李奥站起身，和僵在原地的莫利斯擦肩而过。莫里斯厌恶地侧过了身，吸血鬼不以为意地笑笑：
“暂时交给你啦。放心吧，老子不会偷听的，你们慢慢聊，我去外面解决午餐。”
莫里斯狐疑地盯着李奥的背影，一直到他走出去，消失在白皑皑的雪地上，这才关紧房门，快步走到艾尔伯特的床前。
你没事吧？
他以眼神表达出这样的意思，艾尔伯特一看就会明白。他知道这孩子全身是伤，因此不敢碰他。
艾尔伯特缓慢地摇了摇头，他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得令人心痛，可莫里斯察觉到，这并不是因为他受到惊吓关系。
“我以为他真的会咬我，但他没有。这些天，他有太多的机会对我下口，可他一直没有那么做。他之前说过不会袭击小孩……或许他说的是真话。”
比起艾尔伯特的身体状况，这席话更让莫里斯忧心。跟个身份不明的吸血鬼共处一室，对皇帝陛下的“私有物”来说，无异于豁出了性命冒险。吸血鬼的催眠对艾尔伯特没有效力，虽然莫里斯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一直对艾尔伯特的意志力有信心。因此他不能想象，艾尔伯特会说出这样的话……好像他竟开始相信那只吸血鬼了一样。
“莫里斯，”
艾尔伯特抓住了他的手，莫里斯总担心碰触过无数尸体的双手会玷污了他，可艾尔伯特从不在意。
“我现在不能见文森特……我需要他，可我不能见他。”
他感受到了这孩子的焦躁和忧虑，他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懂得他的意思。
“母亲，还有雷吉诺德，他们怎么样了？”不等莫里斯回答，艾尔伯特就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不问也知道，怎么可能好呢。被褫夺了贵族身份，家里一定乱成一团了吧。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把一切交给文森特，可这样的乱局，文森特又怎么应付得来。”
如果能够开口的话，莫里斯很想说那些混蛋是罪有应得，一群既无尊严也无良知的恶棍，注定要堕落到地狱的最底层，在那里腐烂成为肮脏的污泥。
即使如此，他们终究是这孩子血脉相连的至亲。多么讽刺啊，从出生起就没有感受过亲人关爱的孩子，竟然只能在些衣冠禽兽身上寻求可望不可即的亲情。最可悲的是，连艾尔伯特本人，也明白自己一直都在追逐梦幻中的泡影。
“……不能拖累文森特，”艾尔伯特抓紧莫里斯的衣襟，“还有，最近你不必频繁地来确认我是否安全。如果李奥真想杀我，随时都有机会，而你也不可能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
这怎么行！难道你就这么相信一个伤害过你的吸血鬼？！别忘了，正是他害你至此啊！
“我想试着相信他。”
无需莫里斯有所表露，艾尔伯特也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一字一句地说着令莫里斯心如刀割的话：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也从不打算向吸血鬼妥协。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也许我的选择并不明智，但是，如果可以带来一丝希望的话，我愿意赌上性命试一试。莫里斯，请答应我，暂时不要让文森特知道李奥在这里，他必须专注于更重要的使命，不能让我害他分心，如今他需要操心的事已经太多了。”
这意味着，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够帮助你的人，也不能再为你分忧解难了吗？
就因为你要留这个吸血鬼在身边？
莫里斯痛苦地攥紧了拳头。如果有的选择，他会立刻冲出去杀了那只该死吸血鬼，将木桩深深捅进他的心脏，让尸体烧成灰烬。
但是，全能的天主啊，他不能那么做。
“你会支持我的决定，为我保守秘密吗？我知道文森特一定不会，玛丽就更加不会。所以，如果你拒绝我的请求，莫里斯，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一旦他说“不”的话，这孩子就将孤立无援，并从他的眼前消失不见了吧。突然之间，莫里斯有种不详的预感。
莫里斯在床头跪了下来，他摊开少年的手掌，在上面划着简单的文字：
“我愿意。”
我只忠于你一个人，我愿将生命也献给你。如果他能将全部心意传递给他，该有多好。可如今，沉重的誓言唯有埋在心底。他不能令这柔弱孩子背负更多，因为他已经背负了太多太多不堪承受的重荷。
艾尔伯特紧紧搂住了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在抖动，莫里斯不能确定他是否哭了。
可他的声音是平静的：
“通知文森特，执行32号计划。”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