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东西,准备去姥爷家看看姥爷,也看看姥姥最近身体好不好。
妈妈说了,做人不能没心没肺,不能翅膀硬了,飞了就不回来。我来到公司门口,正想挥手叫车,电话又响了,我走到边上去接,是阿姨打来的,胸口猛跳,接起电话特有礼貌地说:“您好,我是方琳。”
“方琳,我是阿姨。阿姨想问问你,最近曾峥有没有给你来电话?”阿姨问着,我看到舒艾从公司出来,挥着手她也没有看到我。
“有的,怎么了,阿姨。”我一边看着舒艾离开,一边回答着。
“哦,这样啊。没事儿,今天打他电话关机了,所以问问。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能回来。”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可是还是很平稳地说着。我说,也许是电话没电了,让她不要着急,她说:“行,有空来家里玩,阿姨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应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我叫了车,到卢岑的家里,准备让她陪我一起去看看姥爷。孕妇不能闷在家里太久。等了很久,才叫到车,坐上去之后,我叫司机开快点,师傅四平八稳地告诉我:安全第一。
好容易到了卢岑家,却发现这家伙粗心大意得连门也没有锁好,推开门我就进去了,悄悄地走到楼上,想吓她一跳。发现楼梯下有舒艾的鞋子,更乐了,一下子吓俩!
上楼之后,我猫着腰,悄悄地走到窗子下面,探着脑袋看了一下,愣住了:卢岑泪流满面,舒艾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舒艾说:“方琳知道这事儿吗?”
我的心猛地提了一下,出事儿了?
卢岑摇头,她说:“她要知道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吗?我不想让他知道。况且,这事儿也不能让她知道。”
舒艾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又说:“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身体。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们?如果不是我无意看到这张离婚证,你是不是就准备瞒我们一辈子?”
离婚证!我顿时傻了,卢岑和齐白离婚了?
舒艾话一说完,卢岑再也撑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抱着舒艾痛哭,我的心也跟着痛起来,正想推门进去,卢岑又说:“我早就知道了。你想想,从小他什么事儿不让着方琳?从我们结婚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和我结婚,就是因为他和我上过床。其实这样也好,只是我觉得那个女孩也不值。”
“是啊。”舒艾拍着她的背,又说:“齐白不像是这样的人,偏偏就做这样的事儿。什么叫遇到一个和方琳很像的女孩,所以就和她在一块了?我真不知道该恨谁好!”
我想笑,齐白和卢岑离婚了,因为他遇见一个和我很像的女孩?!我怎么进去?我要怎么开口安慰卢岑?我没有答案,只觉得胸口紧得很,无处发泄。舒艾还在劝着卢岑,卢岑抹了抹眼睛,凄凉一笑说:“别告诉方琳,我不想她难过,这本来就不关她的事儿。”
这一定是一个梦。
是继那个恶梦之后,又一个全新的恶梦在折磨我。
泪水流了下来,我眨眨眼,一切都还在,我是醒着的,这不是梦。只是卢岑,你怎么可以瞒着我?我以后又要怎么面对你?!
我准备悄悄转身离开,偏偏电话又响了,她们同时站了起来,我看着卢岑,说不出一句话,掏出电话一看,是妈妈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哽咽地说:“喂,妈。”我想哭,特别是当我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我更想哭。
谁知道,妈妈哭得比我还厉害,她在电话那边说:“小琳,快回来吧。你姥爷,你姥你他……”
我咬紧嘴唇,来不及听下去,就往楼下跑,妈妈一边哭,一边说:“小琳,你姥爷走了。”
“我就回来。”吐出这几个字,我险些滚下楼梯,来不及平稳住脚步,就往外冲。舒艾追了出来,问我怎么了,我回过头说:“帮我请假,舒艾。”说着,我又停了下来,看着卢岑说:“对不起。可是,我现在有事,卢岑,对不起。”说完,我就往外冲去。我听见卢岑说:快,开车送她去。
舒艾开着车,一路上我就这样沉默着,当我们到达的时候,姥爷已经走了。尸身被抬到了大厅,妈妈和姨妈们,跪在边上痛哭。舒艾吓到了,她推了推我,我慢慢地走过去,爸爸在我耳边说:“跪下。”
我咬着嘴唇,恍惚中,听到舒艾在打电话,我跪了下去,却哭不出来。姥爷被白布盖着,妈妈一次又一次去揭开白布,我看到姥爷安详的脸。有一种感觉,他还会再醒过来,挥起手要打我,又细细地看我,然后放下手,和另外一位痴呆的大爷聊天。
我跪在地上不起来,舒艾过来扶着我,我喃喃地说:“我还没给他买烟呢。”重复着这一句,舒艾哭了,她一直叫我别这样,哭出来会好过一点。我摇摇头,我说:“舒艾,我答应给姥爷买烟的,只是烟啊,我没办到。”
耳边,满是哭声。我木然地站在那里,姥姥哭得出不了声,表姐们都赶到了,看着她们跪着痛哭,我依旧哭不出来。
我只知道,那一包未实现的烟,已经成为永远的遗憾了。
电话响了,我没有接。舒艾帮我接了起来,递给我说:曾峥。
我拿过电话,曾峥说:“方琳,对不起。我赶不过去,你不要太过难,过段时间,我就过来陪你。”
“嗯。”我答应着,就挂了电话。
一直到火葬场的车来接姥爷的时候,我看着他们抬着姥爷,我终于追了上去,跪在路边痛哭起来。我想说,别带走我姥爷,或许他还会再醒过来的。你们别带走我姥爷……
可是,没有人听见。我跪在路边痛哭,所有人都在悲伤之中,没有人理会我。一直到身边有一双手扶我起来,我抬头,周煜说:“方琳,我来了。”
舒艾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周煜这个路痴,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当时,我看到周煜,便不顾一切扑到他的怀里,他抱着我,我哭,使劲儿地哭。不仅为姥爷,也为了卢岑。我想,我要将这一生的泪水全都哭尽,以后再也不哭了。
周煜陪着我一起到了火葬场,我看着姥爷被关进去,然后一家子站在外面哭。周煜扶着我,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扶着我。
妈妈略为好一些,过来看着我,很久才说:“你姥爷去的很安静。是自然去的。”
我又哭了出来,我说:“妈妈,我错了。”
妈妈搂着我,说:“不哭,孩子。你姥爷去的时候,很安静。只是,我们都不在。”我感受到妈妈身子的颤抖,那种悲伤传递到我的身上,我一生都无法忘记。
略止住的时候,妈妈看着周煜,问:“这是?”
“朋友。”我简单地说着,又说:“曾峥说,那边有事,赶不过来。”
妈妈点点头,表示理解。好一会儿,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叫我们过去领骨灰,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似的,大舅舅不知道哪来的骨灰盒,递了过去,我看到了姥爷的骨灰。
姥姥说,早就知道姥爷过不久了,所以家里把一切都安排好。当我看到那些骨灰的时候,我就想起了那句:人生到头,终是一堆白骨。
我说:“周煜,我想出家。”
“傻瓜。我会陪着你的。”周煜为我擦了擦眼泪,笑得有点困难。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拿回骨灰,在事先订好的坟地上安葬。姥姥说,姥爷在走之前,有一刻清醒,不容许孩子们为他的葬礼破费,他希望安静地走,不想太杂闹。
妈妈说,姥爷一生节俭习惯了,可是这让他们做儿女的,怎么安心?姥姥没有说话,一直也没有吃东西,我守在院子里,那位大爷还坐在原地,表情很悲伤,他是不是也知道,老和他聊天的人,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周煜一直陪着我,曾峥的电话也常常打来。我总说没事,可以理解,可是心中的遗憾却很深,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在我第一次直面亲人逝去的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不是你。
一切安排好,已经是一周后了。表姐们也赶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姨妈舅舅们也渐渐离开,妈妈问我,能不能留下陪姥姥几天,我说可以。
这个屋子,彻底空了下来。周煜也离开了,他必需要赶回公司去处理事情。
安静的时候,姥姥会翻出姥爷的遗相来看,一个人打扫着屋子,突然就哭了起来。我扶着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慰,我说:“姥姥,搬出去和爸妈一块住吧。”
姥姥摇摇头,她说:“守了一辈子的老屋,哪里离得开。况且,你姥爷只认得这里的路,他回来见门锁着,又要骂我这个老太婆了。”
我背着姥姥,偷偷擦掉眼泪。我在想,我走后,她一个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