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纯儿亲笔签下诏书,正式宣布对西蜀国开战的消息,端昊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直直地望着大臣,本能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臣有些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消息会给陛下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回禀陛下,现在,大梁国已经宣布,由他们的皇后来主持国事,并且,新登基的大梁国皇后已经亲口宣布对西蜀国宣战!”
端昊的灵魂如同被人抽走了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双耳在嗡嗡作响。
“纯儿要主持大梁国的大局?并且,亲自宣布要对自己宣战?”
端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纯儿怎么会这么做?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嫁给别人,也许是因为对自己失望,也许是因为对自己还有误会。端昊相信,只要把纯儿夺回到自己身边,好好跟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清楚。等一切误会都消除了,纯儿就又会和自己在一起了。
可是,纯儿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怎么可以领导着一个国家来和自己为敌,她怎么可以向自己宣战!自己,是她最爱的人啊!
“纯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让我的心好痛!”端昊惨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就直喷了出来。
大臣被吓坏了,赶紧上前扶住了端昊,同时高声喊人。
过了很久,端昊才缓过神来,他抬起眼,环顾四周,看见大臣内侍们都围聚在自己身旁,可是,这些人却让端昊觉得那么陌生。这种感觉,酷似当初他刚知道自己是冒牌皇帝的那一天。只是,这次的打击似乎比那一次还要沉重!那时,他最先想到的是,即使自己不做皇帝了,还可以和纯儿一起归隐山林。可是现在,纯儿向全天下,宣布了他们之间的仇恨!一时间,端昊觉得身后没有了纯儿,仿佛自己全部的依靠都没有了。
这时,端昊才明白,原来纯儿一直是自己心中最信任的一座堡垒,自己其实始终都在依赖着这座堡垒,自己心中始终都有一个信念,不管千难万险,不管风云变幻,自己总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存身——就是纯儿的身边。
可是突然之间,这座堡垒不见了,只剩下端昊一个人站在风狂雨骤的悬崖边,再也没有了退路。
“陛下……”
看端昊睁开了眼睛,大臣赶紧问道:
“现在我们怎么办?”
端昊勉强一笑:
“应战。还能怎么办?”
即使心中已经痛如刀绞,但是自己仍旧要承担皇帝的责任啊。
“是。”
“大梁国宣战也是必然的事情,不要被他们吓住,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我们现在节节胜利,最后的胜利也会是属于我们的。”端昊鼓舞着大臣们的士气,只是语气有些疲惫。
“是。”
“青衣卫照旧出发,不惜一切手段杀死完颜臻华。”
“是。”
“还有大梁国中那些所谓的监国重臣。见一个杀一个,他们一死,大梁国没有了股肱之臣,我们就可以尽快取得胜利了。”
“是。”
“还有……”端昊犹豫了很久很久,才又说道:“大梁国皇后只能生擒,不要伤害到她。”
想到了纯儿,端昊的心中又是剧烈的一痛:
“纯儿啊,任凭你一把把朝我的心上插刀子,我还是不忍伤害你……”
其实放在以前,纯儿如果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恐怕端昊早就气急败坏地下了杀手了。只是现在,在亲身感受到了失去纯儿的痛苦之后,端昊再也狠不下这个心了——因为他明白,他可以失去一切——江山、尊严,就是不能失去纯儿。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都无法理解陛下对大梁国皇后这种特别的宽厚所为从何而来,现在大梁国的皇后才是大梁国真正的统治者啊,擒贼先擒王,怎么着,也应该先杀死大梁国的皇后啊?
当然,人们只是心中疑惑,却没有人敢问出来的。毕竟拿的是皇家的俸禄,就按照皇帝的意思办吧。
夜幕四合,端昊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中,今天他太累了,如果不是战事正紧,那他一定会一醉方休!然后在大醉中,再去追问纯儿,究竟自己怎样做,她才肯回头?
同样的夜,同样痛苦的还有丝丽苔。她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卧房中,怀鼂里抱着她的水晶球——水晶球,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了,可即使是水晶球,法力也大不如前了。
“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啊?为了臻华,自己整整折腾了十几年,可是到头来,仍旧是一场空!”丝丽苔的眼中不禁涌起了一层清泪。
现在,丝丽苔只想找到一点能麻痹自己的东西,让自己暂时忘了心中的痛苦,找什么呢?丝丽苔的眼光慢慢在屋子里巡视着,最后还是落在了水晶球上。
丝丽苔把双眼一闭,就朝着端昊的梦中闯去——她要靠那极度的放纵,来麻痹自己!
端昊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一阵熟悉的倦意袭来,端昊还没有来得及抵抗,就沉睡了过去。当他刚一进入梦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就朝着他走来。
“纯儿。”这是端昊当时最直观的反应,他太想纯儿了,太渴望纯儿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了。
但是马上端昊就失望了,纯儿的身子永远都是那么轻灵美丽,而现在朝他走来的这个人,虽然也很婀娜,但是却带着一身浑浊的魅惑。
人影又走近了一些,这次端昊看清了,他有些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是你?”这个人影正是丝丽苔。
丝丽苔并不理会端昊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开始宽衣解带。她已经有无数次在端昊的梦中和他欢愉了,所以她相信,端昊是抵挡不了自己的诱惑的。
所以,丝丽苔一边脱着衣服,就一边闭着眼睛,朝着端昊的身上靠了过来。
让丝丽苔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靠了一个空,丝丽苔深感意外,她睁开眼睛,竟然看见了端昊一脸厌恶的神情。
“你躲开了?为什么?”丝丽苔吃惊地问道。
端昊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烦躁地说道:
“你又来干什么?快点走!”
丝丽苔咯咯一笑:
“你说我来干什么……”说着就又往端昊身上靠去,而这一次,端昊干脆一把就推开了她。
这时,丝丽苔才意识到,原来端昊是认真的:
“出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和我亲热吗?”
端昊冷冷地看着丝丽苔,眼中充满了厌恶:
“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更不想和你这个样子。”
端昊脸上的厌恶更重,似乎一想到要和丝丽苔亲热,都让他无法忍受。
“为什么?”丝丽苔叫了出来。
为什么?端昊的心中惨笑了一声:
“还能为什么?纯儿爱着我的时候,我看着世间的女子都是各有千秋,可是现在,纯儿离开我了,我却对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兴趣,如果能够交换,我情愿一辈子都不再碰别的女人,好换取纯儿重回我的身边。”
“你是为了方子纯?”丝丽苔的眉毛皱紧了。
端昊没有理她,他懒得跟丝丽苔解释,而且这些事也解释不清楚,他不是为了纯儿,强迫自己不碰别的女人了,而是心中,自然而然对纯儿以外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了。
过去,纯儿跟他说——爱,就是要两心如一,一心一意,当时,他怎么都无法理解,一个男人只爱一个女人是怎样一种状态。但是现在,他理解了,原来,当一个男人真正深刻地爱上了一个女人之后,他的心中,的确是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女人的位置了。
端昊的拒绝,无疑让丝丽苔更加狂怒了。一天之内,她失去了臻华不算,甚至于连一个很好的床伴都不要她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方子纯的女人!
丝丽苔真的要疯了,要不是现在法力受损,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先去杀了方子纯再说!可是现在,她却没有这种能力了。
“怎么办,怎么办?”丝丽苔狂怒地在屋子转着圈子,她需要宣泄,她需要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对,她的手中还有严冰!
自从来到了行辕之后,丝丽苔几乎就没怎么搭理过严冰,每天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严冰则把这种情形理解为,丝丽苔对这种软禁生活的不满,所以严冰的心中一直深感愧疚。
今天,严冰突然听说,丝丽苔竟然闯到皇帝那里去了,还听说,大梁国的皇后竟然是曾经的鸿雁公主,叫方子纯!饶是严冰多年来走南闯北,此刻面对着这一连串的变故,也被惊得晕头转向,心乱如麻,直到深夜都还没有睡着。
就在这时,丝丽苔忽然闯进了他的卧室,严冰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去:
“阿丝,出什么事了,怎么你这么晚跑来了,是不是不舒服……”
严冰关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自己顿住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在丝丽苔的眼中,有两把火在烧。那种眼神太可怕了,严冰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而丝丽苔却根本不容他后退,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严冰这一下更不知如何是好了,虽然,他也曾经和丝丽苔亲热过,但其实一直都没有实质性的接触,他不明白,为什么丝丽苔会在这大半夜的突然跑来投怀送抱。
可是丝丽苔现在根本不容严冰再有思想了,她紧紧地抱住了严冰的身体,就把他推倒在床上,毫不犹豫地撕开了严冰的衣服!
天上一轮明月,地上万户人家。几多欢喜悲愁,各不相同。就像今夜,端昊伤心欲碎,丝丽苔严冰放纵销魂,而在大梁国中,却有一群人彻夜未眠。
庆典结束,纯儿一回到宫中,就接到了天象师的消息,于是,纯儿就和宰相他们急匆匆地赶到了臻华的寝宫。
寝宫中,臻华仍旧在昏睡,而守候在他身边的天象师,仍旧是脸色苍白——他还没有从刚才斗法的消耗中恢复过来。
“大师,出什么事了?”纯儿关切地问道。
“回禀娘娘,就在刚才,举行大典的时候,那个邪术又来攻击陛下,但是被我击退了。”
“啊!”一听邪术又来攻击,纯儿大吃一惊:“臻华没事吧?”
“陛下没事,幸亏有娘娘的鲜血维护。”天象师吸了一口气:“我虽然没能直接击毙了对方,但是我也重创了她,而且,我找到了这股邪术的来源。”
“哦?”一听天象师这句话,寝宫中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因为人们虽然对邪术不了解,但是大概也都知道一点儿——邪术,只要找到了来源,基本上就可以找到破解之法了。也就是说,臻华有救了。
天象师继续说道:
“这股邪术,是由一个女人施展的,这个女人使用的是来自于非常遥远的西方的法术,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单凭这个女人,她的法术我足可以对付,可是这个女人身边,似乎还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潜伏着。那种力量非常厉害。不过,据我推断,那种厉害的力量,应该是女人的师傅或者是同门在死前留给她的,所以,就如同无源之水,用一点就会少一点的,这不足为虑。”
“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纯儿沉声问道。
“就在黄河口岸,西蜀国的行辕中,和宇文皇帝在一起。”
“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一个波斯女人……”
“丝丽苔!”纯儿脱口而出,果然是她!这个因爱成恨的女人,终于变成了疯子!
“娘娘认识她?”
“见过一面,其中的纠葛就说来话长了。”
直到这时,纯儿才注意到,在天象师的眼中,堆积着深深的忧虑。
“大师,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天象师轻叹了一声,问道:
“娘娘既然认识丝丽苔,那知不知道,在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严冰?”纯儿脱口而出。
天象师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二十七八岁,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身上的气质很复杂,似乎游历过很多地方。”
“那就是严冰,他怎么了?”
天象师的目光阴郁:
“这位严冰,似乎是被丝丽苔用某种法术或者药物控制了。而且,就在刚才,丝丽苔已经和严冰结为男女之好了。丝丽苔修习的是至阴的法术,所以如果当她和一个男人交好之后,他们两个人的灵魂就会纠结在一起,共同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如果想摧毁丝丽苔,就必须连严冰一起摧毁。”
“啊!”纯儿惊叫了出来。
天象师神情黯然:
“我也不愿如此,因为据我观察,严冰其实是一位心底纯正的好人,我们天象一门,最忌的,就是滥杀无辜。可是现在,他们已经结好,两个人的灵魂,就如同紧紧扭在一起的绳索,是分不开的了。”
比起天象师来,纯儿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一万倍,她的身体重重地一晃,惨笑了一声:
“非要这样吗?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天象师无奈地摇头:
“目前,我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娘娘,您怎么了?”天象师终于看出了纯儿的不对劲。
纯儿的眼睛中涌起了一层薄薄的泪光:
“他是我的哥哥……”
“什么?!”这一次,换成天象师吃惊了:“这个妖女,真是用心险恶至极!”天象师愤怒地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天象师长叹了一声,说道:
“娘娘和众位大人也不用过于忧虑,我再想想办法。反正,不管用什么方式救陛下,我现在都做不了,因为我的伤势还没有恢复。所以,我们也不用急于动手。而且那个妖女也被我重创了,短期内,她也不会采取行动。等我伤势好些了之后,实在不行,我亲自去一趟西蜀国,想办法把严冰公子带到大梁国来,看能不能解开施在他身上的邪术。”
大家听天象师说得有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众人散去,留下纯儿一人独自坐在臻华的身旁。纯儿为臻华擦洗完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是纯儿每天例行的功课,只要她人在大梁国,那么不管她多忙,多累,多么烦躁,都会亲自照顾臻华。在照顾臻华的同时,她会殷殷地把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臻华,好像,只要把这些事都和臻华说了,臻华就能够分走她心中压着的重量似的,这是不是就是妻子对丈夫所特有的,那种毫无道理的莫名的依赖?
“臻华,你听到厮杀声了吗?今天正午,西蜀国的军队已经对我们的京城发起了总攻。而我们,为了能进一步诱敌深入,基本没有真正抵抗,只是在后退。附近的百姓都已经被撤离了,我们的百姓不会有太大伤亡的。现在,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你肯定不怕,对吧?我也不怕,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纯儿脸上绽开了孩子般纯真的笑容。“臻华,放心吧,西蜀国得意不了多久的,天很快就要亮了,等天亮之后,他们就会收到我们为他们准备的‘大礼’了!”
雪姬和胡杨女还有无喜无忧,已经在纯儿大婚的前一天汇合到了一起。按照事先的计划,她们把起兵的地点,选择在了西蜀国南部,千岛湖畔。之所以选择在这里,其一,是因为这里素来民风温顺,所以驻军极少,几乎不用费多少力气,就可以占领这块地方。
其二,千岛湖地形复杂,又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真要退守,敌人难以攻击,而且这里的物资足够圣域大军维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永远地打下去。
其三,走出千岛湖,前面就是一马平川,可以直捣西蜀国的都城,一旦发兵,必然会势不可当!
西蜀国内的布置,可以说已经万无一失。
起兵之日的那个黎明,这四个女子一起坐在一间小小的院落中,这个院落就是她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她们四个都沉默着。因为她们知道,很快,她们就将亲手毁灭一个国家。
正午时分!几乎就在太阳升到正头顶的那一刻,雪姬和胡杨女的眼中,同时射出了一道寒光,两人相互一望,她们毫不意外的,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那就好!”既然心意相通,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要干了。
“打!”胡杨女沉声发出了命令。
用火器武装起来的圣域大军,开战了。
在起兵的同时,圣域大军已经扯起了一面巨大的旗帜,旗帜上绣着硕大的宇文二字!大字的旁边是宇文皇族的标志。
而同时,那些仍旧在继续潜伏着的圣域门徒,已经向各地散发了事先准备好的《告西蜀国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