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许久的泪,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得到释放。晶亮的泪滴扑簌簌的往下掉,不一会就湿了床单。
哭泣没有影响苏浅浅动手的能力,她轻巧的撤了监护仪,摇高了些床头,才开始不停的抹着泪水。
多难过多心疼啊,苏浅浅从没有过这么痛恨自己,都是她的错。贺经年明明曾经对她说过不吃鸭肉,可她不当一回事,自以为是的认为是他挑食。如果当时她听进去了,如果当时她追问一下……
贺经年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哭泣,心里那个被她融软了的角落,化了水。
贺经年故意微蹙了眉,说:“别哭了,眼泪折光我眼花。”声音很沙哑,他很熟悉的,昏迷过后的黯哑。
苏浅浅忙手忙脚乱的擦干泪眼,忍住泪意,拿起杯子倒了些温水,坐下,温柔的对他说:“喝点水吧?”
贺经年点头,伸手去拿杯子,苏浅浅把杯子转移到自己身后:“我来,你应该还没有力气。”
贺经年微微一笑:“小看我?”
苏浅浅只好嘟着嘴把杯子转过去。
贺经年伸出双手,他真的很乏力,所以他伸出双手,一手拿一手托底,总能拿稳。
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他是把杯子拿起来了,可不足一秒,杯子直接落下,他连握杯子的力气都不够。
苏浅浅慌忙接稳杯子,一眨眼睛,又是泪,哽咽着:“都是我的错,都是我,都是我害你生病了,都是我,都是我……”
有些吃力的,贺经年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拭了留下的泪,他的动作缓慢,又只有很轻很轻的触感,苏浅浅能感觉到他这个那么简单的动作花费的是他几乎全部的力气了。
贺经年动作很轻,淡淡一笑:“傻……”
苏浅浅噗一下,笑着哭:“有点而已,我会努力变聪明好能追你。”
“多谢……”叹息般的两个字,贺经年叹息,这个女人,真的很爱他。
苏浅浅从这样的叹息里听出了贺经年对她的淡淡的温柔,霎时,花开不如贺经年。
苏浅浅把粥小心的吹了凉,喂给贺经年。怕粥引起胃酸太多,苏浅浅熬的是小米粥,炖的烂烂的,晶莹透明得像婴儿的米糊。
纤细素白的手勺起小勺,递到贺经年唇边:“吃点,胃空了太久,只能先吃这个。”
贺经年抬手,想自己吃,苏浅浅不让:“我来”。
贺经年垂眸:“谢谢。”
苏浅浅微笑不语。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瓷勺偶尔碰到碗壁的声音。小碗的粥吃了一半,苏浅浅才叹息的低喃:“我从来都不想要你谢我。”
贺经年安静的吃粥,似乎没有听见。
贺经年闭目似乎睡着,苏浅浅才去忙别的。她知道贺经年情况已经稳定,交代了莫莫和江扬注意观察。
她离开了,他才睁开眼睛。看着门外,心里各种滋味。
突然,门口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贺经年眼前一亮。他转过头,给同样感觉到的江扬一个眼色。江扬点头,以想喝某处的咖啡为由支走了她。
贺漾岩走进来,在贺经年旁坐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扬朝贺漾岩敬礼,也走了出去。
贺漾岩才笑着:“小年啊,驰骋战场无惧色,却败在鸭子下,唉,被你打败的那些人如果知道会不会气死?”
贺经年抬手盖着宽额,淡淡开口:“哥,我变弱了是不是?”
贺漾岩噗嗤笑了:“你变弱?你让你的手下败将们怎么活?给他们点面子吧!”
贺经年却很在意,他很挫败,苏浅浅见过太多的他脆弱的样子。
“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这个样子。”
尤其是她,这句,他没有说出口。
贺漾岩敛了笑意,拿出烟要点上,想起在医院,又放了回去。
贺漾岩知道贺经年的意思,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见过很多次他脆弱样子的那个她,和苏浅浅一样,可以对他全心全意甚至奋不顾身。最终,他爱上了她,可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他却还无法让她愿意投入她的怀抱做他的妻。
当然,也有他自己的原因,比如,满足不了她提出的唯一要求。
好一会,贺漾岩才打破沉默:“小年,多年的出生入死,我们这行的危险那么多,你进医院那么多次,你从来不介意。你现在介意的,其实不是你有没有变弱,而是她。”
贺经年迅速抬眸看他,星眸里讶然一闪而过。对上哥哥的眼眸,贺经年竟然有些惊慌,迅速的又避开了。
贺漾岩微微笑了,伸出双臂抱了抱弟弟。老天爷有些不公平,为什么他们兄弟俩非得要情路坎坷?
时间差不多,他不多说什么,让他好好养好身体,说等出院了回趟家,母亲知道他住院了。
“苏浅浅挺适合你。”
丢下炸弹,贺漾岩走了,又很不满的嘀咕:“我来看我弟弟为什么要像见不得人似的偷偷来偷偷走……”
贺经年为人低调,以至于除了和他最好的兄弟江扬以外,身边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背景,而江扬所谓的知道,也其实被瞒了不少。
江扬进来了后笑眯眯的:“头,贺军长批评你没?隐瞒不报以致住院。”
贺经年淡淡一瞥,江扬霎时被阵凉风吹过。
江扬缩了缩肩膀,开始眉飞色舞有声有色娓娓动听的把苏浅浅给他退烧的经过说了,还添上自己揣摩的苏浅浅的心里活动。
说完,狐狸眼亮闪闪的,想要贺经年说出什么或者表露出什么感激和温柔之类。
贺经年却淡淡的说:“谢谢你了,那么多天守着。”
江扬好不甘心啊,正想继续,贺经年提了声调:“江扬!”
江扬条件反射的立正敬礼:“有!”
“目标门外,跑步走!”
江扬垮了脸,连连认输:“我错了我错了,头,别赶我走啊,会被骂死的!”
出院那天,苏浅浅帮他收拾,给他细细说着要注意什么,末了,愧疚的低了头:“抱歉,都怪我……”
贺经年打断她的话:“不准再说对不起,不许再感到愧疚。是我不对,没说清楚。而且,是我要谢你。”
苏浅浅揉揉鼻尖,勉强一笑。
“明天不要给我做饭了。”
苏浅浅一惊,随即鼻子更酸了,他嫌弃自己了,不肯再让自己靠近了……
贺经年能看不出她理解错误?微扬了唇角,不由得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解释道:“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在家吃饭。后天就回来了。”
苏浅浅愣了愣,才兴奋的亮着葡萄眸子:“好!”
这时,病房闯进来一个男人。
苏浅浅惊喜的叫:“君洛!”
贺经年则微不可见的蹙了眉。
君洛双手别在裤袋,一脸鄙视:“贺经年,你是多孱弱,老是住院?”
贺经年淡淡看他,没说话。他很不喜欢这个男人,非常非常!
苏浅浅拉住君洛急急的说:“君洛,他住院是我害的!”
君洛赶紧要挣脱她,他进来可是要找某人开打的,怎么能让苏浅浅拦住?
贺经年又一蹙眉,这个女人,毫无矜持吗?怎么能整个人抱住呢?那是男人男人!
君洛一脸你就诓我吧的表情,又恶狠狠的瞪贺经年:“你害浅浅五天没有回家,你看她多憔悴?浅浅那么爱你,你还那么不懂得疼女人,你……”
“苏君洛!”苏浅浅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他鸭肉过敏,可我不小心让他吃了鸭肉,他才住院的!”
苏君洛?贺经年愣。
君洛摸着额头滴汗:“就这么护着他吗苏浅浅?”
“就护着了怎样?”
君洛噎了噎,却又不甘愿低了气势:“鸭肉也过敏?贺经年你是多弱?”
苏浅浅怒了,直接给君洛额头一个狠狠得爆栗,君洛这人一直都挺沉稳的,怎么一遇上贺经年就变得那么的白痴冲动?
贺经年却哈哈大笑,笑声颇为愉悦!
“君洛,你还真不愧是弟弟,乳臭未干!”
君洛气急败坏:“我是正儿八经的男人苏君洛!竟敢说我乳臭未干?”
贺经年之所以认定君洛是弟弟,因为自家妹妹对自己还有对大哥都是依赖和顺从,就算有不听话,委屈了也不敢像苏浅浅一样吼君洛的,对待他们。
贺经年再淡淡补刀:“要不怎么那么幼稚?”
君洛炸毛了:“幼稚?收回去这个词!我不过比浅浅小了几分钟而已!”
君洛这辈子最无法改变的事实,就是苏浅浅比他大,这实在让他无时不刻感到不爽啊!当然,谁提这事他不爽谁!
贺经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开怀大笑!太高兴太开心了,什么都比不上他们是姐弟这事情那么让他开心!
拎起小行李袋,贺经年笑着和苏浅浅告别:“改天见了。”
就要迈步,又微微转过来,抬起大手,揉了揉她发顶。
很舒服的触感。
再转向君洛,微用了力气按了按他肩头:“你暂时比我还差了不少,多练练再找我切磋。当然,欢迎你找我指点。再见。”
君洛气急败坏,低喝一声,突然冲着贺经年打出一拳!
贺经年步伐不停,身形不变,只是拎着行李袋的手往后状似无意的一甩,却见很戏剧化的,君洛的拳非但打不中人,还被行李袋的手把的那点绳子缠住了手腕,再被贺经年反手压住肩胛骨,一招制服!
贺经年也不纠缠,放开他,肃容:“君洛,我们一身所学不是这么用的。比起来,我还是觉得演习时候的你最沉稳成熟。也许你对我有成见,可是,你现在赢不了我,练好了,我随时恭候和你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