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是慕尼黑最盛大的啤酒节,巴伐利亚人也借由着这个窗口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热情和好客。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站在多瑙河畔仰望这片天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还跟多年前一样,因为下着雨,前方一片阴霾。
慕尼黑的冬季相当寒冷,尤其是每年一月,平均气温为零下2℃。就是在那一年最冷的那个季节,他站在现在这个位置,双手放在栏杆上吐着白气,怅然若失,殊不知身后有人递过来雨伞为他挡住了绵绵细雨。
“先生也是中国人吗?”出于礼貌,她用流利的德文与他交流。
他取下了手套,微笑着点点头,之后便是熟悉的母语对白。
她说,她的中文名字叫陈嫣,嫣然一笑的嫣。的确,她笑起来很美,唇红齿白眉目莞尔,是男人都会为之动心。可是他不能,因为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所占据。
是的,当年他是为了逃避情殇而来,而现如今,是为着相同一个理由,只是,心房的位置,换了主人。
因为是一年一度盛大的节日,外来的游客也很多,大街小巷热闹异常。顾子期慢慢走在曾经与陈嫣一起走过的地方,脸上一直挂着浅笑,他想,有一个地方,或许能找到他深爱的女子。
钟楼的钟声又响起了。
圣母大教堂门外,那个年轻的男人踌躇着要不要走进去,他在担忧,他怕她不在,也怕如果她在却只当他是路人。所以,不敢推门进去。
直到整点的钟声最后响了一下,他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门。
今天不做礼拜,教堂里,只有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坐在最前排,她不用转过头,他都能很清楚很明白的确定,她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那个女子,她背影削瘦,肩膀平坦而窄小,只听她,用虔诚的声音,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念着《圣经新约》。
“约翰说:这些事以后,我观看,见天上有门开了,我初次听见好象吹号的声音,对我说:你上到这里来,我要将这些事以后,将来必成的事指示你。”
他站在身后,安静地听着她的声音,她用着国语,念得字正腔圆。她是基督教徒,未遇见他的时候,她每个周四都会和母亲一起来教堂做礼拜。可是他不喜欢,所以她就不再来,他说,“以后,你就用中文念《圣经》吧。”她伏在他的怀里,说,“好,只要你能听懂,我说哪国语言都可以。”
如今,她怕是早已习惯了说中文听中文,兴许,连德语都说得不麻利了吧。
“嫣儿。”不自觉地,声音脱口而出,叫了她的名字。
声音被打断,她仍旧埋着头看着手里的书,不曾转身。她知道,他来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离她只有几公分的地方,伸手,思考两秒之后放在了她的肩上,“我知道,你在等我。”
许久,她合上书,缓缓起身转过来。对上他深邃眸子的那一刻,她的心里风雨大作。
他,瘦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那么爱干净那么注重外表的顾子期,胡渣爬上了下巴,一张脸因为疲倦显得特别没有精神,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落拓,这绝对不是商场上雷厉风行的顾子期。她心下一沉,想来他也是为了尽快处理完手上的事赶来慕尼黑而累成这样的。
可是她笑了,把肩膀上那双漂亮的大手拉下来,“不,我已经不等你了。”她等了他六年,等够了,等腻了,等累了,等不起了。
“是吗?”他淡然一笑,走进她,目光落在她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上,“那么,为什么还留着我的孩子?”
陈嫣垂眼,不语,想要绕过他离去,却被他轻轻一揽就跌入那么宽厚温暖的怀抱。
“宝宝是我们两个人的,你那么自私想要独自占有么?”他温柔的话语里有些许的小无赖,陈嫣咬紧嘴唇,不让难过的情绪上升得太快。
“嫣儿,其实你一早就知道我是爱你的,对不对?”他深信,她应该早在他之前,就发现了他的真心,“你为什么不强势一点,为什么不霸道一点,对我说,顾子期,只有我才可以做你的新娘?”跟童雅珂举办婚礼的前几天,他心里莫名其妙一直有一种期待,而且这种期待居然不是来自童雅珂。他希望她可以去找他,甚至是一个电话也好,只要她坚决地对他说一句,“顾子期你不能离开我”,那么,他随时可能丢盔弃甲。
早已发酸的眼睛一直在强忍着,她不想哭,不想在他面前哭。她的自尊,再也丢不起了。
她轻轻抽理他的怀抱,抬眸看他,轻声细语,“顾子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跟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忘了吗,曾经是谁,在听说她有了孩子之后满眼的焦虑和不安;曾经是谁,在听见她有了身孕之后立马让她去医院。也许就是那一念之间,她和她的宝宝就已天人永隔,她该如何去承认这个曾经不给让他见到生命第一束阳光的男人,是他的父亲?
“嫣儿……”他眼眸深沉,语气里不无懊丧,他只需要一次的原谅,只要一次,永生难忘。
她摇了摇头,一脸的平静,“子期,你这又是何苦,何苦又要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跟你说过,我不爱你了,真的不爱了,现在的我很好,我什么都有了,再也不会患得患失。”她摸着肚子,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一个人面对漆黑的长夜和冰冷的墙壁,她的身体里正在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从此,不再寂寞不再孤单。
“可是我不好,你走了之后,我一点都不好。”他再次拥住她,像往常一样把脑袋埋进她的脖子,轻轻摩挲,眼泪,流进她的背脊。
她的心,突然之间沉入谷底,顾子期,在哭。这是真的吗?这个男人,为她,哭过两次。
她有些恍惚有些头晕,情不自禁闭上眼趴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子期,不要这样……”最近她精神不是很好,怀孕的女人一般都很能吃,可她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小,摄入的能量太少,被顾子期这样一晃,眼前有些模糊,一不小心就晕过去了。
顾子期正想说点什么,可猛然发现怀里的女人没有动静,一下慌了神,抱起她就往医院赶。
这些他可是真的惊慌失措了,一边跑一边喊着,“嫣儿你可不要吓我呀,咱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医生说这个孕妇很明显是营养不良,还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病床前这个万般焦急的男人,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这些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当人家丈夫的,老婆身体虚不知道给她好好补补吗?”
顾子期握着陈嫣的手不停地对着医生点头,“是,是,我知道了,您教训的是。”
不一会儿陈嫣就醒过来了,瞧见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居然变得如此灰头土脸,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子期转头见她醒了,咧开嘴大笑,“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见他笑了,她却收起了笑容,背过身不去看她。他当然知道,女人最爱闹别扭,于是好脾气地走到那边正对着她,“嫣儿,你要生气呢,也要适可而止,我刚才可是问过医生了啊,她说要是孕妇一天到晚都跟老公闹情绪,整日整日愁眉苦脸的,生出来的包包一定像只苦瓜。”
“啊?”陈嫣被吓坏了,背心起了一阵冷汗,“顾子期,你骗我的吧。”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
“我骗你干嘛?难不成我还诅咒自个儿的儿子啊?”男人一蹙眉,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笑了,“哎,顾子期,谁告诉你我肚子里的是儿子啊?”他怕是想儿子想疯了吧,陈嫣凝神打量他,心想这男人怎么也有重男轻女的倾向?
顾子期陪着笑,一张俊脸凑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以前摸你屁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绝对是生儿子的料。”说完瞥了瞥她的脸,发现某女人居然害羞得脸红了。
“你你你……”她可没语言了,真没想到顾子期居然也有这么下流的时候。
“怎么了我?我说的可是实话,大实话。”顾子期嘿嘿笑着,紧紧拉住她正准备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放在唇边慢慢来回亲吻着,眼神中那股宠溺劲儿,真让陈嫣觉得他好像突然转了性。以前的他,可没这么温柔,没这么腻歪,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
“嗯……嫣儿……”他仍然把她的手放在嘴边细细吻着,“跟我回去吧,我爸妈等着给咱们俩办婚事呢。”这可是实话,他来之前,老两口就给他下了硬性指标,不把媳妇儿孩子拧回家,他就甭回去了。
陈嫣一惊,紧咬着嘴唇,眼里泛起了水汽,“婚事……”他说的,是他们俩的婚事么?是陈嫣和顾子期的婚事么?
“你愿意么?”他轻声地,试探着地问,视线紧紧落在她的脸上、
陈嫣沉默一会儿,慢慢从他手里抽回手,小声地说,“我不愿意。”
顾子期顿时就愣住了。
是,他知道她可能还在怪他,怪他要他拿掉他们的孩子,怪他不肯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怪他一直以来从来不曾重视她。可是,现在他已经把所有得事情都给她交代清楚了,他告诉她他爱她,告诉她不能没有她,告诉她没有她的生活很难过,所有该说的一切他都说了,他的内心也毫无保留的全部告知于她了,可是,她还是说,她不愿意。
“为什么?”他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她摇摇头,眼底明亮,嘴角噙着笑,说,“因为……因为你没有诚意。”求婚,不是应该有戒指,有鲜花吗?顾子期你那么有钱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小气?
顾子期瞬间顿悟,失神地笑着站起身,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在屋子里来回走着,“是是是,对嘛对嘛,我,我太没有诚意了我。”跟着,便是爽朗大笑。
这样的顾子期,如此憨傻,如此不知所措,她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感慨,原来这个男人还有这么多面是她未能所知的,想必以后,她还会有很多重要发现。不知不觉,嘴角弧度飞扬。
望望窗外,连着下了好多天雨的慕尼黑,居然放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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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飞机到了十万英尺的高空,顾子期才彻底的放下了心,这回,老婆可在也跑不了了。
“你说,你在激动个什么劲儿?”陈嫣喝了一口水,侧目瞥他一眼。
顾子期像个孩子似的把头放在她的肩上,磨蹭磨蹭,“嘿嘿,没事,瞎激动。”心里可甜蜜呢。
陈嫣嫣然一笑,合上杂志准备小眯一会儿,突然一转念,“对了,刚才进仓的时候那美女可跟你勾搭上了啊。”
登机之前,一中国女人当她的面儿跟顾子期调情了很久,碍于风度,顾子期也没怎么拒绝她,心里想着,反正老婆在身边,你总不可能对我毛手毛脚吧。正想着,那美女就拿出一张名片说跟他交换,他一回头,见陈嫣正饶有兴致地看这出好戏呢,于是咬咬牙,说,“你等着,名片在我老婆包里呢,我这就去给你拿。”
闻言,那美女吃惊地转头看着陈嫣,陈嫣也毫不客气地微笑着跟她挥了挥手,她心里一沉,再看了顾子期一眼,最后悻悻地赶紧办理了登机手续。
顾子期眼神滞了滞,下巴一转对视她,“咳咳,是她想勾搭我,我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啊,你不是看见了吗,我直接就把你搬出来了。”嗯,有老婆就是好,可以挡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陈嫣轻轻一笑,“顾子期,你有些什么花花肠子呢,我就不揭穿你了?”她可是看见了呀,人家那女的穿得那么暴/露,顾子期可是盯着人家的半露酥/胸看了很久啊。
“呃呃呃,怎么就冤枉上了呢?”顾子期扳过她的脸,微微皱眉,“你要知道,我的身我的心可全都在你这儿啊,我可以对天发誓的,没有你我宁愿……”
“宁愿什么?”陈嫣好笑地看着他,等着下半句。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好气地丢下两句憋屈的话,重重地把头重新埋进她的颈窝,一会儿便闭上了眼睛。
某女人,最终没有忍住,吃吃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