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方宏藻的思绪,也使他的心跳进一步加速。他迅速收拾好桌上的报纸,将其夹入桌旁的废报纸中,然后顺手拿起桌上的药水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并将其放置在厨房原先的位置上。
“谁?”方宏藻用低沉的声音警惕地问道。
“方大哥,是我,善举。”外面传来的声音好像毫无介意。
“哦,原来是善举啊,你先等等,我马上给你开门。”方宏藻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次蹑手蹑脚地回到屋内,反复看看,在确信不会有什么异常之后,才重新返回到门前为金善举开了门。
“善举啊,我刚回来时身体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在床上躺了一会。对了,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啦?”
“方大哥,实在不行我看还是改天再来打扰你吧,以免影响你休息。”金善举似乎抱着歉意看着方宏藻,但却没有马上要挪动脚步离开的意思。
“善举,都说哪去了,咱们是好兄弟嘛,家里就我一个人,也难得你来看我,来来来,快进屋坐。”方宏藻一边说着,一边将金善举拉入屋内。
“方大哥,你家的屋子好大啊。”金善举用眼四处瞧着,眼里流露出一种羡慕的表情。
“哪儿呀?自从你大嫂去世以后,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当然是显得大啦。”
看得出,方宏藻的确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善举,来,快坐!头一回来家里做客,别总在那傻站着。”方宏藻一边让座,一边从卧室里拿出香烟递给了刚坐到沙发上的金善举。
待烟点上之后,一阵云雾缭绕,两个人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方大哥,有件事你得帮我拿个主意。”金善举亟不可待地抛出了自己此次来访的正题。
“兄弟,有什么你就直说,凡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方宏藻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好。大哥,我就不客气了。事情是这样的,你看我,到现在一家四口人还挤在一个几平米大的插间里。孩子一天一天的见大,老母亲又与我同住,我那屁大点的地方,屋里就能放下一张床,每天我只能将就着睡在沙发上。大哥,你想,这该有多难啊。”金善举在叙述自己的“苦难史”时,自然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是够困难的。”方宏藻嘴里念叨着,殷切地问道,“那你没跟厂里反映过吗?”
“怎么没向上反映,都说过多次了,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有一个根本的解决办法。说白了,就是人微言轻啊。”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也不要这样想,凡事都得慢慢来。学校解决房子的问题终究是随厂子走,你相对年轻,排名又不靠前,像你这种情况的人不用我说,你也全都看到了,厂里还是有一些的,有的人甚至比你年龄还大,等轮到你的时候怎么也得五六年以后。我看,实在不行还是想个办法调调工作吧,离开咱们单位,有的单位在解决职工住房问题上还是比我们厂强很多的。”
“说虽是这么说,但现在哪个单位也不缺人,尤其不缺像我这样的人,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你让我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单位呢?”金善举说话时,带着一种渴求的目光望着方宏藻。
“这么说我该怎么帮你呢?”
“大哥,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金善举试探着问道。
“嗯?”方宏藻带着疑惑,打量着眼前这个金善举,仿佛连眼前这个小小的技校老师也闲着没事来和自己兜圈子,有意要把他绕进去似的。
“你不是已经想好了才来找我的吧?”
“让大哥猜着了,是有个不成熟的初步想法。不过,还得需要您的鼎力协助,帮着从中搭个桥才行。”金善举说着,恳切地望着方宏藻。
“那你还跟我绕什么弯子,还不快说!”方宏藻顿时表现出有些生气的样子。
“大哥,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然后再说出你的意见。是这样的,我听别人讲,你过去不是哈军工毕业的吗?你是不是有个现在在安全局当局长的同学?你能不能和他说说把我调到他们局里算了。人家都说机关里房子问题好解决,你如果肯帮我这个忙,那可是等于救了我们全家呀,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大哥你的。事如果办成了,今后有什么需要我金善举的地方,我一定责无旁贷地为你效劳。”
一连串的问题夹杂着中肯的回报态度终于说到了点子上,其实需要方宏藻回答的只有一到两个字的答案,“办”还是“不办”。
“这个嘛,让我好好想想。”
“方大哥,你现在和那个同学不经常来往了吗?没联系了吗?”金善举紧跟着问道。
“善举啊,你看你,急什么吗?我和我这个同学来往是来往,不过我从来也没有求他办过这种事。你也知道,同学在一起聚会无外乎就是叙叙旧,有事的时候就打个电话,没事的时候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圈子,基本上也不怎么走动。尤其是现在人家都当上局长了,还哪有时间理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呀。更何况这些年过去了,工作性质不同,隔行如隔山的,连共同语言都显得越来越少了。”方宏藻摆出一副有些无能为力的样子。
见到这种情形,金善举并不死心,急着又问道,“方大哥,这没试又怎么能知道不行呢?万一你老弟我有这个运气,你和他一说就行了呢?”
“老弟,不是我不帮你,哪怕是换个别的单位我也会帮你考虑一下的。你说,那个单位是干什么的,你不会不知道吧?”方宏藻眯缝着眼睛望着金善举。
“具体从事什么我不清楚,我只听说过那个单位可能和苏联克格勃、国民党时期的军统差不多吧。”
“多危险的职业呀,你有没有想过,文革那会儿有多少人都不愿意沾惹这档子事,怕出现原则性问题,犯政治上错误。现在文革过去十几年了,但谁又敢保证啥时再来场运动呢?躲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还偏愿意往那个堆里钻呢?”
“大哥,我这不是有病乱投医嘛。如果真有别的地方去,可以马上解决我的房子问题,我也不会想去那种地方呀。”金善举说着,显得很无奈。
“说的也是。这样吧,你也容我好好想想,如果行的话,找个时机我和我那个老同学唠唠,不过他愿不愿意要你,可就全凭你自己的造化啦。”
“大哥说的对。如果需要打点的话,大哥你尽管说。我虽然拿不出什么金山银山,但礼节上的事我还是懂的,绝不能让大哥在这里白白费心的。”
“善举啊,你都说哪儿去啦,把你大哥我都当成什么人啦,打家劫舍的强盗吗?越说越不像话了!”方宏藻的脸上摆出一副不悦的样子。
“大哥,你多心啦,老弟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也不会说话,你就多担待。”金善举说着,从里怀内取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同时用眼睛注视着方宏藻的表情。
“善举,你这是干什么?拿我当外人吗?你要是这样的话,咱们以后就别再来往啦,赶紧把它给我收起来。否则,我真的要生你气啦。”方宏藻厉声地喝斥道。
“大哥,就是一点小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弟妹的主意。”金善举虽然嘴上辩解,但内心还是蛮高兴的。他巴不得方宏藻再将那个信封还给他,自己能够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这也不行,不管是谁的意思,我老方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老方做事一向坦荡,虽然也没有什么大的能耐,但我也是属于那种热心肠的人。这年头谁家还没有大事小情的,尤其是像你这样家里实实在在是有困难的,谁见了还不帮上一把?更何况我们哥俩平时走的也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更应该帮帮你啦。但是,你的这种行为让我很失望,是对我人品的一种侮辱。”方宏藻说着,愣是将那个信封重新塞回到金善举的上衣口袋里。不过,他还是在这个操作过程中用手使劲捏了捏,暗地里表现出一丝令对方不易察觉的轻蔑。
“大哥,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我之间误会了……那好,就全拜托方大哥了,我这就告辞,不影响大哥休息了。”几番推让之后,信封回到兜内,金善举边说边起身向门外走去。
“善举啊,事情没有办妥之前,一定要安心工作,不要到处乱讲,以免对你今后的工作有影响。”方宏藻随后关心地嘱咐道。
“方大哥留步。”
直到金善举背影的远去,方宏藻这才关上了房门,走回到卧室中。他斜靠在床边,点上一支香烟,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一个邪恶的念头瞬间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金善举这小子如果一旦能够顺利进入安全机关,真是可以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这样一来,他不但可以作为自己的眼线,将安全机关内部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同时也可以及时发现安全机关对自己是否关注,做到充分保护自己的安全。这真是太妙啦,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步棋呢?好在这也不算晚。金善举这小子也真是的,办这么大的事还这么小气,他一定很爱财,甚至是贪婪,不怕自己将来不能将他搞定!”
想到这里,方宏藻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庆幸自己在危险时刻即将临近之际,总能通过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和高级的智商起到逢凶化吉的作用。金善举这个主动送上门的“保险”,自己还不好好利用一下,将来大展宏图地干一番事业,这样岂能不成功?真是“人命天注定”啊。
方宏藻越想越美,甚至烟头烧手的感觉竟然全部知晓,完全沉浸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欢乐之中。
……
汲泾源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起身下楼拿起了话筒。
“肖成,你明天不用过来了,早上直接去七五九厂厂区周边和厂子家属宿舍附近的那几个街道办事处,仔细查一下,看有没有新近登记的经营户和转经营户。记住,要以那些明显暴露在厂区外面的经营户为主,越危险就越安全嘛。你统计完之后,最好去现场逐个对照,认真实地考察一下,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发现,回来后再将查证情况向我汇报。对了,把那辆摩托车开着,跑起来省事,又不耽误时间。你那边还有什么要求吗?…。。那好,就这么定了,抓紧时间去办吧。”汲泾源说完挂断了电话。
“嘀嘀嘀”,汲泾源身上的call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瞅了一眼上面显示的号码,犹豫了一下,顺手从衣钩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宣城,被寒气笼罩着,渗透进行人衣服的每一个孔隙,使人的血液有种瞬间凝固的感觉。离此仅百米之遥就有一个插卡公用电话,汲泾源信步朝那里走去。当他操起电话时,刚拨了两个号码,随即又挂上了电话。这时,他身上的call机再次响了起来,显示还是那个号码。
汲泾源迟疑了片刻,忽然改变主意,迈开步子继续朝前走去。左拐右拐,走了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在中山公园附近一个靠近路灯的插卡电话旁边终于停下了脚步。
“哥们,是我,怎么才回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男子焦虑的声音。
“刚才有点儿事耽搁了一会儿,你不会介意吧?”汲泾源对着话筒说道。
“哥们,都说哪儿去了,咱俩谁跟谁呀。如果没有你,我能有今天吗。我找你也没有别的,只想问你一句,你以前对我说的话到底现在还算数不?”男子紧跟着问道。
“我们之间谈过很多话,我也不知道你究竟记住我说的哪一句话了,算是我对你的承诺?不过,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答应过你的,肯定算数,这不仅是对你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我这个人做事向来是讲原则的,这是一个人的诚信问题。我想,这样的话也不会很多。快说吧,别再这儿跟我绕弯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给我打电话。”
“那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是这样的……”
对方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清楚,汲泾源的脸上随着对方的表述也逐渐皱起了眉头,似乎真正感受到了冬季的寒冷。此刻,他心里清楚,事情显得越来越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