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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是一个女孩子,她是我的好朋友。她的真名当然不叫“脚”,那只是一个关于我们两个人的外号,也只流通于我们两个人之间。有一次,她猛地拿了一本《小小说》在我眼前,吓了我一跳。我指着封底的图片——印着婴儿的胖乎乎的小脚——问她:“你的照片?”她马上说:“你的。”我们就这样笑骂着,争来争去也没有结果,最后只好都叫对方为“脚”。所以,即使现在,如果在我们面前提“脚”,我一定会想起她,她也一定会想起我。
在我刚进高中文科班的时候,她就是我的同桌了。我是一个表面上开朗活泼无比其实却异常自我封闭的女孩子,所以虽然我每天和她一起说笑,其实却对她有很深的防备。但是她几乎对我完全的信任,每一次听到她说什么诸如内裤的松紧带坏了,甚至于父母的感情不和问题的时候,我都很震惊地问自己:这种事也能对别人说么?现在想来正是她的不设防,让我和她逐渐地走近,以至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有时候也会生气,然后就互相黑着脸不理对方,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和小误会。结果总是会有其中的一个人憋不住了或者想通了,然后找对方随便搭茬,马上和好了。严重的时候我们就互相写纸条,有时候也在纸条上吵架,总要一直到问题解决和好为止。后来听别人讲谈恋爱的事情,我常会忍不住笑着想,和我们当初是多么类似啊!
她的父母对于我做她的好朋友这一点非常的满意,因为我的学习比她好得多,他们大概是希望我可以带动她学习。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我是一个天生散漫的人,爱玩爱闹爱睡觉,用她的话来讲就是“玩世不恭”,所以到最后,她反而成了我的“管家婆”,经常因为上课打瞌睡被她敲醒。虽然我也会帮她讲一些题,但是说实话,她的理解能力真的是很差,加上我本身又缺乏耐心,所以她根本很少听懂。到后来,在学习上其实是我受她的益比较多,而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帮助。
她对我很像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姐姐。高中的时候上晚自习,所以晚饭经常和她一起在学校吃。有一次我的肚子疼,告诉她我没有胃口,不想吃晚饭了,她便一个人去了。结果后来她端来一个饭盒,里面是热乎乎的肉汤,香喷喷的饭菜,那好像是那些年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第一次收到男孩子的信,这个小秘密也是和她一起分享的,那时候她便以很老练的手段帮我处理掉了,而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由于我是迷路和摔跟头大王,所以出去玩的时候也总是由她带着,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但是我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傻。她的父母感情不好,从小就在家庭暴力中长大,我就很奇怪地问:“你爸打你你为什么不跑呢?换了我一定离家出走。”她很希望能和家人交流感情,但是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我告诉她,我只和妈妈谈衣服啊,化妆啊,三姑六婆啊,照样把她哄得很开心,一点也不寂寞,为什么非要强求和她们交流呢?高中毕业后,我上了北大,而她只上了一个中专,虽然只靠书信联系,但是想到还有老友在,总是很温暖。去年,听到她的腿被火锅烫伤的消息,忽然觉得心里抽痛,急忙打电话询问,拜托她的同学照顾她,寄药,恨不得人马上过去,仿佛被烫的人是我。这才明白,虽然任何一个八面玲珑的人都可以做到对周围的人关怀备至,但是,真的只有你爱的人,你才会为她的伤而痛。后来她有了男朋友,我一方面替她高兴,另一方面又有点伤心,害怕我们的友谊会因为忽然多出的“他”而淡薄。
然而,友谊真的像陈年的酒,历久弥香。暑假回去,旧友相见。在我最伤心的那段日子里,是她每晚陪着我,聊天,泡咖啡屋,散步,才使我不至于消沉。快要回京的时候,我只是提了一下坐火车的无聊,她便送给我一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小随身听和一些我喜欢的磁带。临走时,她只送了我淡淡一句话:“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受伤。”一种感动涌上心头。
兄弟如手足,被用来形容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可是正像我们彼此的外号一样——两只“脚”也是不可分割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了“脚”,我常常发现,即使一个人的时候也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