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quoia
印象中那个冬天的冷,挥之不去,昏黄的天色是当时永远的背景,即使如临时舞台上更换场景都不可能,还有死老鼠的味道依附在干燥清冷的呼吸中,使我时不时地想象着我与那些老鼠尸体之间必然或偶然的关系,要么无事生非,要么胡编乱造,把自己搞得浑身空泛无力,提不起劲来。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事件发生在夏季。若是那样,我就可以浸淫在各种各样蒸发在空气中的廉价香水和陌生人的体味里,然后一下子迷醉,睡个昏天黑地;或是当场昏厥,反正只要当我醒来时,事件已经流淌而过,与我无关了。
发觉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固有的说话模式,那样的语气,那样构成句子的样式或是某个语素,但是前提是那个故事中要有一个自恋的女主角梦呓般地说话,那样,就够了。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去说那个吃力不讨好的故事,而且事实上,到如今,故事的发展差不多已经违背了我的意愿——它想自行了断自己的生命,而我就像是一个好心又多事的医生在竭力挽救病人的生命。
又是耳鸣,沉重的眼皮欲坠,和微微发胀的小腹。
要不让我重新开始,不要旁观者的清醒,只需尽力将事件全盘托出。
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夏天对于我这样混混沌沌过日子的人意味着什么,使我动辄就拒绝或是放弃事件的继续讲述,我现在坐在台前,周围是厚重的褐黄色窗帘,杯子中的水已经没有了生气,我站起身,到厨房再倒水,潮湿的天气使地板有点滑,我差点摔了一跤,踉跄了一下往后一仰,站住,再向厨房走去。那热水瓶里的水垢毫无羞耻心地也跟着跳进杯,我厌恶地盯了它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怜悯起它的遭遇来,它是一个寄生的小家伙,命运让它天生充当被人倒进垃圾箱的角色,现在我决定把它像一件饰品地放在桌子的明显处让我抬头就可以看见,这样只在轻易间就能改变他人命运的游戏让我空虚的胃像被熨斗烫过的舒心畅快。
与A的相识是通过yan的介绍,这似乎带有几分相亲的味道,但是我想说的是那根本就是两回事,我们的初见没有一丝一毫的暧昧和预见。在A最初的信里她提到了对我的第一印象,原来还归结于“疯子”的一句话,使我的名字像沉闷的沙漠里一跃跳出,后来A称呼我为zhou。“疯子”在我记忆深处将永远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悠远而绵长的美丽,尽管我现在讲出来可能会显得过于老套。那天下午第四节是体育课,我们几个班的人在海滨操场上进行着所谓的体育活动。我看见那些三三两两挤在一堆靠墙边或是扎在角落里轻声说话的女孩们。我又看见那些胡搅蛮缠奔跑,一见球状的物什就踢的男孩们。而那时的我正处在对什么都郁闷的状态,我感到厌倦和莫名的愤愤不平。于是我百无聊赖地从操场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又从那一边走到这一边,心里空空荡荡,沉默地低着头。
“疯子,你看我!”我循声转过头,看见正在跳绳的yan正在对那个叫疯子的女孩示意她是如何跳得轻盈自如,然后疯子朝yan笑了。是的,我看见,她笑了——那也许就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吧,我当时就是那么想的。
矮柜上罐子里头的凉拌黄瓜让我想到了疯子,当黄瓜在我的嘴里哗叱哗叱嚼动的时候,我想到了一幕。夏天的手在蔓延开去,从窗口一直到达了疯子的铺有凉席的床,硬硬的床板我要是躺在上面能够感觉到木板的间隙,有点生生的疼。我靠在墙上看着躺在我面前的疯子,她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宽松小背心和洗得有点发黄的短裤,就平躺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一张政治卷子,嘴里不停地念着,时而闭上眼睛。我看到她前几天生红疹的痕迹,一个个小小密密的红色豆豆就像是水中的草隐在她的皮肤里,那些是我眼中钉,我想着她在晚上身上痒的时候却又不敢使劲抓痒的样子,我就感到心疼。我光着膀子,她瞅了一眼,张口:“你怎么那么多肉啊,弄得像个大妈似的。”我唬了她一眼,不说话,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肉,不忍。我光着的脚,是顺着我的脚看前去,躺在那里的疯子两条腿撑在凉席上。后来,我当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不小心地看见,她蓝色背心的侧面露出的乳房,小巧柔嫩犹如刚出笼的小笼包,我使劲地看了眼,舍不得,直把我看得心惊肉跳,而我表面上又要满不在乎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眼睛在游走,从那里离开又不自觉地回到那里,嘴里说着漫不经心的话,东扯一句,西拉一词。她躺在那里继续和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边一本正经地背马哲的答案。这个偷来的闷热下午,我们在电风扇的热风中就这样躺在床上进行着不彻底的交谈,直到被她的妈妈叫去吃饭,我也该离开了。我说:“阿姨,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如果不回去我妈妈一定会着急的,你就不用留我吃饭了。”我想,那是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长了一些红疹,从开始的局部出现在大腿小腿肚子上一直蔓延到上身的肩膀胸前和背脊,在洗澡的时候,我发现那些被我抓得又红又结疤的痕迹在水里的样子令我感到无比的自我可怜,我知道我渐渐沉迷这种今天抓痒抓破昨天疤等待明天再次结疤再次被抓破的游戏了,我站在水龙头下面,抬起头,张大嘴,做大口呼吸状,手里却在不停地抓着,逐步扩大着面积,那是有带动作用的,所谓的火车头的带头作用也不过如此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