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皮影戏时,米彩杏和熊富贵暗地相约,私订了终身。两人正亲热着,却见有人过来,两人就顺着墙根溜去。
你道来的是谁,却是米青山的女人,彩杏她妈。原来,彩杏妈看戏看到紧张处,觉得肚子疼,想是要拉稀,就跑出去。走不多远便蹲下,刚要拉,心里却想:“拉稀声大,又离人群这么近,难免有人要听见的;再说天这么黑,要是有人过来踏上拉的脏物,知道是她拉的就丢人了。不如到墙根那边没人注意,拉起来也放心些。”于是,彩杏妈又往前走了几步。不想还没到墙边,就见两个黑影顺着墙根跑去。因土坪今春不太平顺,彩杏妈一想出的那些事,就吃惊地尖叫了一声,掉头就往人堆里挤。围着看戏的人都以为她怕误了戏,也没在意,只骂骂咧咧地给让着路。彩杏妈好不容易才挤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往倒一坐,只觉得裤裆里粘呼呼、湿漉漉的,知道自己把屎拉到裤裆里了。但这时她已顾不得许多,只用手捂着狂跳的心。
好大一会儿,彩杏妈才缓过神来。她捣一下旁边坐着的米青山说:“他大,我才出去碰见鬼了。”米青山说:“好好看你的戏,这么多人,哪儿来的鬼。”旁边坐着的几个人听见,三传两传的,不大工夫,满场的人都知道有鬼。胆大的都伸着脖子看新鲜,胆小的直往人堆里挤。那些娃娃们更是目不斜视,他们生怕鬼看见了自己。倪庆山边听着戏边说:“可能是谁出去小便的,这些娃娃才没说头了,什么鬼不鬼的。”但旁边的人心里还是不由得紧张。
熊富贵和彩杏顺着墙根跑了半截,见后面没了动静才又坐下。待惊魂一定,熊富贵还是忍不住激动,又将彩杏搂在怀里“哥哥妹妹”地叫着亲热了起来。直到戏散,他们才趁乱混入了人群。
第二天中午,杨堡刘家请的媒人果然来了。他提着两瓶罐头随着米青山两口子进到耳房。彩杏妈倒水拾馍馍招待了一番,就到西窑里去。
彩杏见她妈进来便问:“妈,这个人咋又来了?”彩杏妈笑着说:“看你这娃失笑不失笑,人家说媳妇子,不来人咋说。”彩杏说:“妈,我还小,不想嫁人。”彩杏妈说:“哟,你看你,都快二十岁了,还说小呢。”彩杏说:“妈,我不想嫁给刘家那个娃娃。”彩杏妈说:“看你傻不傻,刘家那个娃娃咋了?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娃娃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人家的底子又好,你嫁过去还不是自己享福!”
彩杏见她妈有些恼了,也硬着口气说:“我就是不嫁。”彩杏妈也气恼地说:“那你不嫁想干啥?”彩杏说:“我想嫁给熊富贵。”彩杏妈气呼呼地说:“你个婊子儿,膀子真的长硬了,还敢和大人犟嘴!熊富贵有啥好的,要啥没啥的,还不就那样。”
彩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从炕沿上跳下来说:“妈,我和熊富贵都做那事了。”彩杏妈心里猛地一惊,却又想着可能是听错了,就稳了稳神问:“你们做什么事了?”彩杏说:“就做那事了。”彩杏妈一听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就成了一片空白。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说的是什么事?”彩杏说:“就那事,还能是什么事。”看到彩杏一脸认真的样子,彩杏妈有些愤怒了,她瞪大双眼问:“就进去的那事?”彩杏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彩杏妈怔住了,怔了半晌,却又发疯般地揪住彩杏的胳膊骂道:“我把你个不要脸的,我看你明儿咋见人去!你个婊子儿我砸死你呢!”说着就在彩杏的脸上打了几个巴掌。
米青山在耳房里听着娘儿两个在西窑里争吵,忙跑过来问是咋了。彩杏妈抹把眼泪说:“你的乖女儿,和熊富贵合到一块害人呢!”米青山一听便明白了,他也不说话,过去就狠踢了彩杏几脚。彩杏倒在地上,米青山还觉不解恨,就又提来半截木棒,打得彩杏满地乱滚。彩杏妈看米青山着实往死里打女儿,又心疼地扑上去护着彩杏。米青山又连打几下,都打到了老婆身上,他看打不上彩杏,就气呼呼地扔下木棒到耳房里去。
耳房里空无一人,米青山知道那媒人已经走了,他也没脸去追,只一个人蹲着抽闷烟。好一会儿了,西窑里的彩杏还不住地哭着。米青山听着听着又上了火,他出去提个铁锨又去了熊富贵家。熊富贵刚好在家,见米青山提着铁锨气呼呼地进来,忙迎出去,还没顾上开口,米青山就骂道:“富贵,我把你个碎绊死的,老子今儿放你个杂种的血呢!”熊富贵不知咋了,只好笑着说:“米家爸,你这是咋了?有事到屋里说。”米青山说:“滚你妈的,看把你仁慈的!”
熊富贵妈听到喊声,也从伙窑跑了出来,一看是米青山,便笑着说:“哟,他米家爸这是咋了?”米青山厉声吼道:“咋了?把你这个亏先人的儿子管好!”他拿铁锨在地上砍了一下,手指着熊富贵说:“你个碎东西今天给我说清楚,你把彩杏咋了?”熊富贵以为昨天的事情败露,便红着脸说:“没咋。”米青山说:“你个杂种,不打你一顿看来你是不会承认的。”说着,米青山抡起铁锨对着熊富贵的屁股上就是一下。
这一打,熊富贵也上了火,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米青山:“你凭啥打人?”米青山瞪着眼睛说:“我凭啥打人?哼,你说,你骗着彩杏和你做了什么事?我不看你死鬼大的面子,今儿非把你打死不可。”这时熊富贵妈也提把铁锨跑过来说:“米青山,你想干啥?还跑到我们院里来撒野!你要再敢打一下,我叫你爬着出去呢。”米青山瞥一眼熊富贵妈,恶狠狠地说:“你还有脸护着,他把彩杏糟蹋了,你知道吗?”
熊富贵妈一听便愣住了,熊富贵也愣了半晌才问:“谁说的?”米青山说:“彩杏亲口说的,你还装。”
熊富贵因年轻气盛,误听彩杏和别人做了那事,他怎能压得住心头的怒火,更顾不上多加考虑,就冲出大门,边骂道:“原来是个婊子货,我问彩杏去。”米青山和熊富贵的妈紧跟在后面。熊富贵妈大声喊着:“富贵,别再丢人显眼的,你给我回来!”
熊富贵哪能听得进去,他一路小跑到了米家,听彩杏在西窑里哭,便径直到了西窑。彩杏妈刚把彩杏扶到炕上给擦着脸,见熊富贵一脸怒气地冲了进来,就一蹦子跳起来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又跑来干啥,还嫌把我们没整够?”熊富贵指着彩杏说:“你个不要脸的,和别人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往我身上赖。”
彩杏看熊富贵进来,原想大哭一场,诉说心里的委屈,不想熊富贵竟说了这一席话,彩杏顿时惊呆了,她瞪大流泪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熊富贵。这时米青山和熊富贵妈也冲了进来,他指着熊富贵说:“现在你问,我只想把你些碎东西砸死呢!”
外面串门的米少华听人说他大和熊富贵闹仗,心里觉得奇怪:他们两家关系一直很好的,怎么会闹仗呢?米少华将信将疑地跑回家去。西窑里,熊富贵正指着他姐姐咒骂着,他大站在地上骂着熊富贵,熊富贵妈骂着他大。米少华看着家里一团遭,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问又没人理,只好坐在炕沿上听。渐渐地,他好像听了些意思,头不觉嗡的一声响。
本来米少华早就看出,熊富贵迟早是他的姐夫,所以平常就和熊富贵关系亲密些。当他听到这些话时,不知怎地竟压不住满腔的怒火,他跳起来照准熊富贵的胸膛就是一拳。熊富贵哪里肯服,他扑上来就和米少华扭成一团。米青山也扑上去用脚狠命踢着熊富贵说:“你个碎东西,想干啥呢?”熊富贵妈也扑上去往开拉米青山,米青山女人也着慌地上去帮忙。
茗波听人说米家和熊家在闹仗,知道是为熊富贵和彩杏的事,就慌慌地给他大说了。倪庆山可怜着熊金保,他想看个究竟,就去了。进门时,正赶上米家和熊家扭成一团,他一看心里又好笑又好气。米青山家里这会子正处在混乱之中,倪庆山进来他全然不知,只忙着打架。
坐在炕上的彩杏见倪庆山进来,这时地下扭来打去的人还乱做一团,她就大喊一声:“都别打了!”这一喊,竟把地上的几个人都镇住了。彩杏从炕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熊富贵跟前,咬牙切齿地说:“熊富贵,你给我听着。”说罢,她喘着气一瘸一拐地又走到炕沿边坐下说:“大,妈,熊家婶子,你们都坐下听我慢慢说。”
米青山两口子还要发作,突见倪庆山在当地站着,米青山两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坐到炕沿上。倪庆山没有言语,也悄悄地坐在了炕沿上。米青山迟疑地看着倪庆山,心里想着:“还没见倪庆山这么平静过。”熊富贵和他妈、米少华三人也还在地下站着。彩杏说:“妈,你让我婶子也过来坐下。”她妈扭过头去没有搭理,彩杏便要起来让座。熊富贵妈见彩杏被米青山打得鼻青脸肿的,又气又疼,心里暗骂着米青山这么恶毒,把自己女儿都往死里打。正这时,彩杏却要起来给她让座,她忙说:“彩杏,你甭动,我自己坐。”说着话,熊富贵妈自己拉个凳子坐了。